03.03 先鋒文論:同光體,豈是偽同光們所能夢到的?

同光體,豈是偽同光們所能夢到的?

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隨著網絡逐漸普及,網絡古典詩人群體興起,對傳統詩道的復興起到了重要作用。在網絡古典詩人群體中,有一支詩人專心借鑑同光體。如啟事所言:“根據陳衍的定義,同光體是同光以來詩人不專宗盛唐者所寫的詩作。不同學者對同光體詩人進行歸類梳理,大約有鄭孝胥、李宣龔、沈曾植、袁昶、陳三立、陳衍、陳寶琛、陳曾壽、範當世等等,名家眾多,他們在近代詩詞史上有重要影響力。”同光派詩法技術高超,且離現代又近,頗可借鑑,大為流行。然而因為某些原因,學習者食古不化,畫虎不成,網絡詩壇出現了偽同光氾濫的詩潮。具體表現,可從近期頗受爭議的詩話《晚清體?同光體?速成雞體?》一文裡略窺一斑。詩話曰:

或曰,有十六七歲才子,於同光詩,短學速成,深得腔調,幾以假亂真。偽同光好似吃了詩飼料,固然可助速成。然速成雞隻前四十天長得快,之後白吃不長了,且速成雞之骨肉無厚味,不滋補也。

或曰,偽同光的詞彙多有觚稜、劫灰、袖手、負氣、感不勝、感不禁、寒不勝、寒不禁,諸如此類,感情激烈,煽情得很,內中未必有真情實感。

或曰,偽同光無才情,無詩意,方堆垛才學,以紙古董為高,以壓縮擰乾式句法為高,以東拼西湊為高,死人一個,為古人所借屍,無一點自家面目,無一點骨肉人氣兒。

或曰,當代所謂同光體,多是花心大蘿蔔,偽同光也,可謂之偽光體。何謂?擺POS,飈大詞,抒熾情,失去對風景物理的洞察、對生活細節的提煉、對具體事件的感受,埋頭搗鼓詞語,閉門造車,專攻社課詩賽,形成空心的詩意,譬如大蘿蔔。

上述所列,語雖偏激,邏輯不嚴,但已戳中偽同光之痛點。偽同光為何畫虎不成?究其原因,無外乎此:學習者詩力淺薄,學識狹隘,閱歷簡單。

偽同光定然不服氣,且待筆者稍微剖析一二三:

一、同光前輩詩力雄厚。同光前輩,不墨守盛唐,轉益多師,求新求變,試圖突圍,破除前人對宋詩之偏見,高舉鹹同之程恩澤、何紹基、曾國藩、鄭珍、莫友芝宋詩大旗,追溯廬陵、宛陵、東坡、臨川、 山谷、後山、放翁、誠齋、簡齋、止齋、滄浪、四靈深刻體會宋詩,進一步歸本到三唐之岑、高、李、 杜、韓、孟、劉、白、王、孟、韋、柳、賈島、姚合。終於造就了鄭孝胥之清蒼幽峭,陳三立之生澀奧衍,沈曾植之博學厚重,開出了清詩之絢麗奇葩。而今詩人有幾個有此等詩力的呢?只顧著頂禮膜拜同光先祖,而不知同光先祖們之所以能成就,打通了多少脈絡付出了多少心血。如徵稿啟事裡所提的董斜川所言,自矜起點高,“我一開筆就做的同光體。”於是歡喜於吃了同光飼料,短學速成,然而到底資質不夠,只落得鸚鵡腔調,東施效顰。嗚呼,同光體雄厚之詩力,是偽同光們萬萬不能夢到的。

二、同光前輩學識廣博。同光前輩群體多有功名在身,或舉人或進士,如陳寶琛20歲中進士,陳三立36歲中進士,沈曾植31歲同進士出身,陳曾壽,28歲中進士,鄭孝胥22歲中舉人,陳衍27歲中舉人。他們是當時士大夫階層,多積極參與政治變法運動,潛心學問,廣泛涉獵經世致用的儒學、地理、軍事、法科、經濟等學科,傳統國學功底精湛。戊戌政變失敗後,多數同光前輩退出歷史舞臺。以陳衍為例,戊戌變法失敗後,《官報》停辦,籌辦《商務報》,以研究實業為主,連載了《銀行論》、《貨幣制度論》、《商業經濟學》、《商業地理》、《商業開化史》、《商業博物志》、《日本商律》、《破產律》、《歐美商業實勢》等等世界各國經濟報道文章。他自覺“生涯獲謗餘無事, 老去耽吟倘見憐”,感慨“憑欄一片風雲氣,來作神州袖手人”,終於專心學問。後來,陳衍到北京任學部主事、併兼京師大學堂文科教習。清亡後,主要從事教育著述,又以一人之力編修了《福建通志》,凡600餘卷約1000萬字。這些富厚的學識為其高質量詩文成就提供了肥沃的土壤。而今詩人有幾個有此等學識的呢?只顧著頂禮膜拜同光先祖,而不知同光先祖們之所以好看,下了多少工夫專研了多少學問。這樣的人只是歡喜於吃了同光飼料,短學速成,然而到底資質不夠,“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顯得捉襟見肘,餖飣得生硬,點金成鐵。嗚呼,同光體廣博之學識,是偽同光們兆兆不能夢到的。

三、同光前輩閱歷深厚。同光前輩群體多數科舉出身後,多在中樞,幕府,地方,做過京官清流,辦過幕府洋務軍務,做過地方學官政官。如陳寶琛同治五年(1868年)中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授編修。光緒元年(1875年)擢翰林侍讀,與學士張佩綸、通政使黃體芳、侍郎寶廷等好論時政,合稱“清流四諫”。光緒六年(1880年),“清諫”之名日重,得兩宮皇太后賞識,充武英殿提調官。翌年,授翰林院侍講學士,纂修《穆宗本紀》。光緒八年(1882年),授江西學政,重修白鹿洞書院。翌年,以校《穆宗毅皇帝聖訓》奉旨議敘,授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35歲副部長級。光緒十年(1884年),中法戰爭中上“請募勇參用西法教練”,並條陳籌餉、選將、練兵、簡器四事,主張“變化以盡利,任人以責實,籌餉以持久”,遂擢會辦南洋事宜。後因原薦之唐、徐兵敗受牽連,部議降五級處分,36歲仕途大挫。翌年,應臺灣巡撫劉銘傳之請赴臺,參與幕府。返閩後,修葺先祖“賜書樓”,構築“滄趣樓”。自此,閉門讀書、賦詩、寫字。鄭孝胥履歷更為複雜跌宕,仕途波折迂迴,大起大落,雜以家國遺恨,在一系列的世事錘鍊中,在飽經滄桑的心性打磨中,構成了他們足夠深厚閱歷。這為同光前輩詩人們作品的厚度和穿透力提供了強力支撐。而今詩人有幾個有此等閱歷的呢?多數是屌絲憂國,偶然有小級別公務員不顧自己身份,也學同光先祖,袖手負氣,清高自傲,沉醉於虛構的前朝幻想,詩中多帶遺民情緒,豈不可笑?這樣的人只是歡喜於吃了同光飼料,短學速成,然而到底閱歷不夠,詩顯得空洞寬泛,情感虛偽,與世不符,與己不配。嗚呼,同光體深厚之閱歷,是偽同光們億億不能夢到的。

言歸正傳,筆者對同光前輩的詩力,學識,閱歷深為膺服,對其繼承、探索、開拓精神深為感佩,對其取得的累累成就深為得肯定。然而對偽同光們不能取同光前輩之優而化之,僅徒標榜,模擬腔調,有眼無珠,深表遺憾。總之通過前文簡述,筆者以為同光雖好然不可學,偽同光可以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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