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7 站在130米高處的最美“巨人”

站在130米高處的最美“巨人”

在內蒙古錫林郭勒盟的南部,有一個叫桑根達來的小鎮。那裡有一群了不起的姑娘,她們是中國首個女子特高壓輸電工班的成員,負責三條重要的特高壓500千伏送出線路。來自通遼的吳童患有嚴重的恐高症,她靠著堅韌的鬥志爬上了100多米高的電塔,成功升級為合格的特高壓輸電工。最終,她成為母親的驕傲。

獨生女去遠方闖蕩,母親冷戰兩個月

吳童1995年2月出生於內蒙古通遼市,是家中獨女,從小備受父親吳龍軍和母親董麗君的疼愛。2013年夏,吳童受電工父親的影響,報考了呼倫貝爾學院電氣工程及自動化專業。隨著畢業季的臨近,吳童對自己的就業去向也越來越清晰:一是回到家鄉縣城的小電廠上班,二是參加各公司單位組織的選拔考試去外地。兩種選擇,吳童更傾向於後者。

站在130米高處的最美“巨人”

然而女兒的遠大抱負卻讓董麗君憂心忡忡,她想讓女兒留在家鄉,就待在自己身邊,可是女兒不同意。2016年3月,吳童在母親的陪同下前往大連參加國家電網的考試,考試很順利,接下來她要和其他考生一起等待公司分配崗位。

就在等待分配的空當,錫林浩特輸電運檢分中心的人事專員走進考生中間。因為運檢分中心隸屬於國家電網,所以人事專員的到來引起了大家的極大興趣。

吳童記得,那天人事專員的手不斷地在空中輕點比畫,將公司的優渥待遇在無形的空氣中一點點具象化。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輝煌璀璨的未來。

“坦白說,這份工作很辛苦,但是相對應的,它的待遇很好,晉升空間很大。如果有同學不怕吃苦,可以來我們公司鍛鍊鍛鍊。”人事專員的手仍在空中揮舞,臺下年輕人的熱血漸漸沸騰起來。於是,有人交了自己的單方協議,之後,大家陸陸續續地都交了。吳童也義無反顧地交上了自己的協議。

走出考場後,吳童一身輕鬆,場外的董麗君急切地問她分到了哪裡。吳童把剛才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董麗君大驚失色,一連三問:“公司什麼情況?在什麼地方?你幹什麼崗位?”吳童愣在那裡只剩下搖頭。“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把自己交代出去了?也不知道跟媽媽商量商量?”吳童趕緊向母親撒嬌示好,可董麗君就是不理解,硬是和女兒冷戰了兩個月。

兩個月後,在學校處理畢業事宜的吳童接到公司通知,要求第二天前往桑根達來報道。吳童特意上網搜索了桑根達來。這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用荒涼形容絕不為過,1633平方公里,人口不足一萬。吳童看著網上的照片,心裡登時咯噔一下。

“該!讓你主意大!有你受的!”董麗君一邊看女兒收拾行李,一邊口是心非地責罵。丈夫吳龍軍說,孩子大了以後的路該自己走了,做父母的不可能護她一輩子。這些道理董麗君都明白,甚至如果今天是別人的孩子要去桑根達來,她也會這麼開解別人。可是一到自己的女兒,那些道理就不成道理了。“她一個女孩子,從小嬌生慣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去那麼遠,真有什麼事,咱們都來不及趕過去。”說著說著,董麗君的眼眶泛紅了。

吳童看見母親這樣子,鼻頭也跟著發酸……

理想和現實的巨大反差,獨生女歷練成合格電工

十幾個小時的車程,足夠吳童對即將要去的地方幻想無數遍。“住的應該是宿舍樓,工作的地兒估摸離宿舍不遠,差不多和上班族一樣吧。”吳童自言自語道,她的手指頭像腦海裡紛亂的思緒,不安分地在玻璃窗上胡亂塗鴉。這時,兩座高聳的高壓電塔忽然出現在吳童的視野。“哇,好高啊!感覺伸手就能摸到天。”吳童扭過頭,目光仍追隨著電塔不放,“可惜我有嚴重恐高,唉……”她不無惋惜地說。此時的吳童還不知道,不久之後,她將站立在比窗外電塔高一倍多,離天空更近的地方。

站在130米高處的最美“巨人”

十幾個小時後,吳童終於到達目的地,映入眼簾的艱苦環境讓她措手不及:想象中的宿舍樓變成了低矮的小平房,工作地在荒無人煙的草地上。吳童盯著簡陋的宿舍出神,陸續地又來了幾個女孩。大家圍站在宿舍中間,失望鋪天蓋地地蔓延開來。心煩意亂的吳童走出門外,除了裹挾著沙礫的風在她的臉上一遍一遍地“熱情親吻”外,沒有其他更有生機的事物。那一刻,吳童明白了人事專員說的辛苦。

“媽媽,我到了。”晚上吳童給母親打電話。董麗君迫不及待地問:“閨女,那裡情況怎麼樣?住得好嗎?上班遠不遠?”同樣還是一連三問,吳童的喉嚨突然被堵住了,她使勁清清嗓子,說:“不好,什麼都不好。”電話那頭一陣短暫的空白,吳童猜想母親這會兒估計難過得說不出話了。“既然來了就好好幹,鍛鍊鍛鍊挺好,剛開始工作都辛苦,先有苦才有甜啊。”父親吳龍軍的話極具力量地傳到吳童的耳朵裡,她知道那是上一輩人無比信奉的職場經驗,並且這些經驗將在年輕一代的她身上同樣奏效。於是,眼前的困難都不值一提了。吳童信誓旦旦地向父親保證:“爸爸,你放心,我不會打退堂鼓的。”吳龍軍連忙又說了很多鼓勵女兒的話,這才準備掛電話。“一定要注意安全!”母親哽咽的嗓音在電話即將掛斷的瞬間,拼命擠進了吳童的耳朵。吳童連連答應,眼眶又紅了。

因為是獨生女,吳童習慣什麼都跟父母分享。雖然她也曾提醒自己凡事報喜不報憂,可一聽到父母的聲音,心裡話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兒地全說了出來。就像剛剛,她會毫不遮掩地跟父母訴苦撒嬌。可是掛上電話,一個人的時候,她又變得格外堅強。

2016年8月,運檢分中心為吳童和其他幾個女生成立了女子特高壓輸電班(特高壓輸電是指用1000千伏及以上的電壓輸送電能)。這是中國首個女子特高壓輸電班。為此,女生們和男同事們一起進行了一個多月同質同量的訓練。

首先是5公里跑步訓練。跑完800米,吳童覺得呼吸有點不暢;1500米,肺部有點隱隱作痛;到了3000米,每一次呼吸都像帶著仙人球般360度無死角地扎著她的肺、氣管和喉嚨。5000米下來,吳童已經喘得快要缺氧了。

跑完步之後是理論和實操課。雖然吳童學的專業對口,但學校裡教的和崗位培訓的內容完全兩碼事。吳童目之所及的全是陌生知識點,腦袋裡原先的理論知識這下全用不上,又要從頭再來。實操同樣棘手,上千個螺母等零部件,看得人眼花繚亂。不過對吳童來說,最可怕的事遠不是這些,而是她這個祖傳恐高症患者必須爬塔。

對抗嚴重恐高症,女兒成為塔上的“巨人”

之所以說是祖傳的恐高症,因為吳童的父親也恐高。父女倆在恐高這方面,總有旁人理解不了的深刻體會。眼下吳童要爬的還只是40米的高壓電塔,而真正的特高壓電塔矮則80米,高則130米。吳童光是想想手心就已冒汗。

20多名隊員排隊上塔,吳童從隊伍的中段一退再退直到隊尾,每減少一個人,她的身體就抖得更厲害些。隊友們一個個腳步穩健地登上塔頂,40米高處的風景讓塔上的小人歡呼雀躍。吳童目送一個又一個隊友登塔,終於輪到了自己。剛摸到鐵架子,吳童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手心也發癢流汗。每爬一步,她的腿就以肉眼可見的幅度劇烈抖動,接著心臟也以驚人的速度劇烈跳動,然後額邊的太陽穴也默契地往外鼓脹,最後整個身體像被打開了開關,所有的部件都抖動了起來。再最後,吳童被叫下了塔。

“你這樣不行,才爬了4米,一定要克服心理障礙。特高壓輸電工的主要工作就是對塔上線路進行驗收、檢修,你不可能不上塔。”老師替吳童著急。吳童嚇得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師傅,我有嚴重的恐高症。”老師想了想,又出主意說:“這樣吧,我不要求你立刻上塔,只要你往後每天都比前一天多爬一米就行,咱們慢慢來,總能上塔的。”吳童點點頭,同意老師的辦法。

自己要爬塔的事,吳童照例在每晚的電話中告訴父母。董麗君當時的反應像點燃了的炸藥:“不行不行!恐高怎麼爬塔啊!太危險了!閨女,你聽媽的,別幹了,咱重新找個工作。”吳童雖然恐高,但比起辭職,她更怕後者:“沒事的媽,別人能爬我也能,多爬幾次可能就沒那麼怕了。”董麗君不同意她的話:“有恐高症,你就是爬多少次也還是害怕,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去變電站多好,爬高爬低哪是你們幹得了的。”“老師說了女孩有女孩的優勢。再說要是我現在不幹了,以後別說進國家電網,就是縣城的小電廠我也別想進。”吳童故意把事態說得嚴重嚇唬母親。

站在130米高處的最美“巨人”

“啊?那可怎麼辦呀?”董麗君一下沒了主意。父親接過話頭,說:“你們單位要是能把你的恐高症治好,那可太好了。閨女,你就在那裡好好幹!爸爸相信你一定能幹成一番事業。”吳童呵呵地笑起來,開玩笑說:“還是我爸明白我,爸爸,你沒事多做做我媽的思想工作,別老打擊我的工作積極性。”吳童故作輕鬆地掛了電話。

吳童本以為只要自己每天持續多次上塔,恐高的症狀就會慢慢消失,可事實上並沒有。只要一上塔,她仍舊抖如篩糠,這種生理反應根本克服不了。吳童能做的就是抬頭一路向上爬,不去想不去看腳下的世界有多可怕。終於兩個月後,吳童爬上了40米高的高壓電塔。有了高壓電塔做基礎,後來100多米的特高壓電塔,吳童只花了幾天便成功登頂。

董麗君的態度從女兒成功登塔後慢慢發生轉變,除了囑咐女兒注意安全,她說得最多的是:“媽媽為你自豪!”兩年多時間,無數次的上塔下塔,讓吳童逐漸成為一名熟練的特高壓輸電工。

塔上工作非常危險,尤其是在登塔過程中,工作人員的安全帶還未能掛到塔上,幾乎是沒有任何安全措施地上塔,稍不留意就會從高空墜落。吳童就經歷過這樣的驚險。那次她剛結束工作正在下塔,在距地面10多米的高度時腳下不知怎地突然踩空,幸虧她及時抱住了鐵架才沒墜落。若在以前,這次意外絕對會成為董麗君要求女兒辭職的強大理由,可她除了反覆交代吳童注意安全外,沒說其他的話了。吳童心想,特高壓輸電工這個職業不光讓自己戰勝了生理上的恐高,也讓母親戰勝了心理上的恐高。

2018年11月,有記者特意去桑根達來採訪女子特高壓輸電班。攝影記者一路跟隨在她們身後拍了許多照片。吳童將照片發給母親看。照片上,只見吳童和電塔融為一體,矗立在遼闊的草原上。蔚藍的天空,一架飛機從吳童的頭上飛過,留下兩行長長的白色線條。董麗君盯著照片,忽然明白,原來那個嬌生慣養的女兒已經成長為天地間的“巨人”了!

作者/強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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