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真實比小說更加荒誕，因為虛構是在一定邏輯下進行的，而現實往往毫無邏輯可言——馬克吐溫

在瞭解歷史整體走向後，真正喜歡歷史的人需要更豐富的、原始的、未經過加工雕琢的資料，比如一封普通的書信、一段日記、一篇隨筆，這遠比找一部史書來讀困難得多，因為沒有拷貝、保存地點分散、檢索困難。如今上傳到互聯網上的文字，理論上可以無限拷貝、永久保存，若干年後最有史料價值的是對真實的記錄，而不是圍繞一件事情的長篇大論。下面是兩個相同句式背後的故事，作為企業文化，把一群老師雷得外焦裡嫩：

沒有教不會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

上世紀90年代，企業自辦子女學校解決企業員工孩子教育問題。一個班級的學生家長——主要是小孩他爹，有的是普通工人、有基層幹部、也有中高層領導。

某年兩個班級中高層領導家的孩子扎堆，更不巧的是這些高幹家的小孩子不爭氣，用現在的話來說一股腦的出了一批“學渣”。學校的頂頭上司，政工人事管理部門忍無可忍，全班人馬到學校召開“作風教育整頓大會”，教育整頓理論依據是“沒有教不會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

為了以理服人，大會對這些孩子的聰明作了充分證明——他們的爹都是中高層領導，不聰明能走上重要領導崗位嗎？爹聰明兒子必然聰明！這段遺傳學與職場學混合論證得出了結論，學生都很聰明，聰明的學生成績不好，老師罪大惡極，學校管理不善、教師責任心不強。

這次大會在80幾名教師的心理留下了大小形狀不同的陰影，如今昔日的同事多已退休，聚會時還能原封記起當時的場景和雷人的語句：

你們校長說已經在給我們孩子免費補課，我還說你們佔用了我們孩子玩的時間了呢！

當時在臺上主持會議的是一個幹事，在領導講話後的主持中義憤填膺，競激動得語無倫次。我們工人無私奉獻，每年拿出那麼多錢……，然後啪的一聲拍著桌子，給你們學校老師開工資，你們、你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會議驚心動魄，考試排榜依然。普通員工家孩子的平均成績依舊不錯，但並沒有誰據此推翻高層領導的孩子聰明這一理論。

沒有辦不成的事，只有不會辦事的人

幾年後地方教育力量加強，企業不需要繼續辦學校，一些教師分流到公司機關。2008年，在另一個教育整頓大會上聽到了這句話，“沒有辦不成的事，只有不會辦事的人”，頓時勾起了教育整頓大會上的陰影，這不就是“沒有教不會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的翻版嗎？

這次整頓的是企業到地方辦事能力不強的問題。當時公司在地方一些部門辦理審批之類的手續時進展不順利，公司領導非常生氣，後果非常嚴重。

事情的起因是歌舞晚會。此前，公司經常在每晚六點半組織卡拉OK舞會，地方政府、相關單位人員參加，公司機關女員工陪同。時間一長就遭到了一些下屬單位的抵制，有的單位搞出了輪流參加晚會的值班表。因為輪流參加，同時參加晚會的人數減少了，有一天很多員工家裡有事不能到場唱歌跳舞，晚會辦得很是冷靜。

為此，第二天開大會整頓，狠批了一些人頭腦不靈、辦事不力的問題，明確機關工作的三項基本功“能說、能喝、能勸”，還要保持雷厲風行的傳統和作風。會場氣氛嚴肅、激烈，為了響應會議嚴肅、激烈的氣氛，主席臺正中的一支舞臺燈，在會議高潮時咔一聲爆炸了。

這次大會後的一段時期內，胃，成了辦事公關的標配。胃功能差的人在機關抬不起頭來，甚至有的為此而抑鬱，調換了崗位。但例行的歌舞晚會在舞臺燈爆炸後不久也停止了。公司經營辦晚會期間，還產生了一個顏色禁忌文化。某次設計產品包裝，一名老師出身的設計員為了增強對比度，主體文字使用了黑色，領導大發雷霆——用黑色，你們都想去火葬場嗎？從此所有廣告宣傳全都用大紅大綠的原色。

領導崗位上的人聰明、聰明的爹兒子就聰明、沒有教不會的學生、沒有辦不成的事、黑色字體就是去火葬場……這些反智的邏輯沒無須反駁，但在某個時期內在一個群體內大行其道，甚至變成一種文化，這種現象耐人尋味。

以上是從一名企業辦學教師的視角，感受到某企業十餘年間反智文化現象，它們都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企業文化，相關人員甚至相關人員的子女產生了長久的作用，在蝴蝶效應的意義上影響了歷史的走向。如果需要客觀研究某個時期內企業文化現象，它是有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