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消失的歌女

消失的歌女

西晋有歌女,名为梁绿珠。广西博白县绿罗村人,美而艳,善吹笛。

西晋著名炫富狂魔大臣石崇,以明珠三斛,聘绿珠为妾。还在首都洛阳,为绿珠建了金谷园。极尽荣宠,极尽显赫。

《世说新语》道,西晋中书令孙秀垂涎绿珠,索求未遂,领军围金谷园。石崇正大宴宾客时,就此遭灭门。

石崇对绿珠说:“我因你而获罪。”绿珠于是坠楼自尽。多年后杜牧诗曰:“落花犹似坠楼人。”

然而众所周知,《世说新语》是本浪漫的故事集。真相并不那么简单。黑锅,也实在没法让绿珠一个人背。

石崇是石苞之子,在晋武帝手下参加过统一三国的灭吴之战,有军功。晋惠帝登基后,石崇被调整过岗位,为求自保,向皇后贾南风靠拢了。之后著名的八王之乱,赵王司马伦动手,废掉贾南风,自己执掌大权,平定了淮南王司马允。

覆巢之下无完卵。后台倒了,下面的人自然倒霉。

石崇被作为贾南风和司马允的人,被处理掉了。

绿珠一个歌女,不过是石崇满门倒霉的其中一人,而已。

她未必做错了什么,只是站错了队。只是在中国古代,斗争极其残忍,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站错队就是死,如此而已。

而且,也不能说绿珠什么都没做。中国古代,歌女不当人算。官府与朝廷蓄养歌女,都是玩物而已。然而也有用途。王允对董卓献貂蝉时,所谓“我有家伎,敢使承应?”歌女可以成为一个社交工具。在古代宫廷,有人际关系,就是一种原罪。马嵬坡前,众军士哗变,逼杀了杨国忠后,说杨国忠已死,“贵妃不宜供奉”。贵妃一个半老徐娘有多大能量呢?只因她可能对唐明皇产生影响,反攻倒算,那还是处理掉了干净。

在绿珠这个故事里,当权的司马伦,未必都知道这女人。许多下头的人消失,未必是天子或权臣的意思——他们忙着处理国家大事呢。只是乱世里,只要你不得势了,就活该你倒霉。你站队的那个人倒霉了,你就自然失势。之后呢,谁都可以来乘机倾轧你一下子。

将心比心,绿珠有什么法子,可以逃脱这点厄运呢?

如果她再强悍一点,可以通过利益交换,保证自己的安全。但大多数歌女没那么了得。

如果赶上开明点的时代,石崇可以考虑把她嫁给一个下属,远离自己,免得被牵连。再聪明一点,绿珠可以当个民间歌女。不要唱阳春白雪,多唱点下里巴人,多让老百姓知道她,懂得她,爱护她。这时候,石崇倒了,乱世风云要对付她,多少也得顾忌点民意——这似乎也是她唯一的自保方法了。

本来嘛,王谢堂前燕,何故飞来寻常百姓家呢?宫廷出来的女人,都有些秘密。这种姿态为了什么,能换得什么,那就不是我们老百姓所能知道的了。

宫廷人事的厉害之处在于,贾元春《红楼梦》里说过,“不得见人的所在”,所以让你消失,就消失了。消失的方式则多种多样,微妙得很。

1948年,捷克有位戈特瓦发表演讲,他的战友克莱门第斯将帽子脱下来,戴在戈特瓦头上。这张照片被到处宣扬。四年后,克莱门第斯被处理掉,于是宣传照片上,戈特瓦身边的克莱门第斯也消失了——只有他给戈特瓦的那顶帽子,还在老战友头上戴着,暗示着克莱门第斯曾经存在过。

当然,请放心,这种波谲云诡、你死我活的故事,都是古代传说了。古代啊,万恶的旧时代,歌女无人权,斗争极惨烈,方得如此吓人。

我们有幸,生活在如今这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时代,享受幸福生活还来不及,自然不可能见识这种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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