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功,中國當代著名書畫家、
教育家、古典文獻學家、
鑑定家、紅學家、
詩人、國學大師。
一生擁有這麼多“高大上”的頭銜,
必定高不可攀吧?恰恰相反,
啟功是個有愛心的頑童,
最溫和親切的人。
明明是清皇室後裔,
卻從不提及自己姓“愛新覺羅”,
明明書法成就已高到自成一體,
卻說“就差公廁沒找我題字了”,
從來心平氣定,淡泊灑脫。
喜歡蒐集玩偶,告訴來者,
這些玩偶只准欣賞,不準拿。
不理會什麼健康建議,
平時不喝白水,只喝「雪碧」,
這樣的率性,這樣的啟功,
有童心,沒毛病。
啟功,字符伯,一作元白,滿族。姓愛新覺羅,雍正帝九世孫。
白巖松曾在《東方之子》上採訪啟功,提到他的皇族出身,啟功回應---“族而不皇”。
啟功生於1912年,正是中國告別帝制步入共和的那一年。
在他看來,“愛新覺羅”只是個姓氏,沒什麼好誇耀的,何必抱著它津津樂道?
啟功成名後,有人給他寫信,信封上寫“愛新覺羅·啟功收”,或者乾脆稱他“金啟功”,啟功一概置之不理,並在信封上批“查無此人,請退回”。
自幼家道中落,
啟功由姑姑及母親撫養長大。
兩個弱質女子,
無一己之長,
三人生活十分艱辛。
姑姑為了撫養啟功終身未嫁,
啟功尊稱她為“爹爹”。
由於家困,
啟功中學未畢業就輟學。
幸有父執輩名藏書家傅增湘0
向輔仁大學校長陳垣推薦啟功,
由此開始啟功在輔仁大學的“三進三出”。
第一次,陳垣安排啟功到輔仁大學附屬中學教授國文課,雖然他受到學生們喜愛,卻因學歷過低被解聘了。
第二次,陳垣安排他到輔仁大學美術系擔任助教,不巧掌管美術系大權的就是原輔仁中學校長,啟功又一次因他反對而被解聘。
陳垣愛才,不想因學歷埋沒啟功,於是第三次向他拋出橄欖枝。這次聘他為輔仁大學大一國文的老師。由於課程是陳垣親自掌握的,啟功這次不再遭到解聘。
啟功一生感念陳垣師恩,
陳垣誕生110週年的時候,
啟功在香港舉行書畫義賣展,
義賣所得全部捐給了北師大,
作為貧困學生的獎學金。
為紀念師恩,
採用陳垣書房0
“勵耘書室”中的“勵耘”二字,
設置“勵耘獎學助學金”。
啟功21歲時,由母親及姑姑安排,娶了章寶琛。
這是聽從母命所娶的女子,本無感情可言。啟功遂稱她“姊姊”,相敬如賓。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啟功發現她是個溫順的好妻子,不但伺奉兩位老人,對啟功也盡心照顧。
章寶琛生母早亡,後媽對她很刻薄,帶著相依為命的弟弟一起嫁過來。啟功瞭解她的身世後,不禁十分同情她。
由同情轉為愛慕之情,
夫妻相濡以沫,
走過了43個春秋。
在生活尚未穩定時,
啟功有段時間以賣字畫為生。
當啟功背上畫卷準備出門叫賣時,突然在門檻前遲疑了,章寶琛立刻明白了是面子問題,於是接過啟功的字畫,上街賣畫。
“從今天起,你只管作畫,我上街去賣。”
有一天下大雪,啟功去集市上接章寶琛。他遠遠地看見她坐在馬紮上,全身是雪。看見他,她揮著雙手興奮地說:“只剩下兩幅沒賣掉了。”他的眼淚奪眶而出。
“文革”中,為防止紅衛兵抄家,
章寶琛偷偷地把啟功的藏書、
字畫和文稿用紙包了,
埋在後院的牆角。
這件事直到章寶琛臨終前才告訴啟功。
啟功到後院挖出那些多年的心血,
被細心的層層包裹,
一張也沒丟,
一張也沒壞。
他完全沒有料到,
這個文墨不通的弱女子,
竟敢冒如此大的風險珍藏他的作品。
一生得一知己,足矣。
章寶琛走後,
很多人替啟功作媒,
啟功一一拒絕。
他說:“曾經滄海難為水,
我的老伴兒已經不在了,
我們曾經有難同當,
現在有福卻不能同享,
我的條件越好,
心裡就越難過。”
這場始於包辦的婚姻,
卻用細水長流的方式,
緩緩地走完了一生。
啟功對自己的評價是:
“字不如畫,畫不如文物鑑定”。
因為寫字不像畫畫費事,
所以樂意寫字,
因為寫得多,
成就也大。
他不太喜歡人稱他“書法家”,
更願意人稱他“教授”、“學者”。
他常告誡學生,
“字寫好了,
是讀書人的本分,
沒有什麼特別的了不起,
相反,一個人只會寫字,
字寫得再好,也不足稱。”
啟功的字受溥心畲和齊白石影響很大。
啟功最初請教溥心畬時,溥心畲總是問他有沒有作詩?沒辦法,啟功只好硬著頭皮學作詩。
齊白石則是對啟功的才華十分欣賞,有時啟功幾天沒去他那,他就禁不住唸叨:“那個小孩兒怎麼老沒來?”
在齊白石門下,啟功的繪畫也有長足的進步。
雖然啟功曾對學生說:
“字,只要寫得好看0
就成了,本無法”,
但啟功還是不吝指點後進。
他說學好書法有 “三問”,
就是“問人”、“問己”還有“問牆”,
“問人”、“問己”好懂,何為“問牆”?
“問牆”即把字放在牆上,
看看能不能“撐得住牆”,
有句老話叫“字怕懸”,
意思是有些字,
在下面看的時候挺好,
放在牆上看就不大好了。
所以要經常請別人,
看看牆上的字如何,
這就是“問牆”,
經過這樣反覆地修正,
技巧自會慢慢走向成熟。
長期以來,
因啟功的字太受喜愛,
假冒啟功的字,
充斥書畫市場。
啟功精於鑑賞,
但對自己的作品,
時常是馬馬虎虎。
啟功曾在潘家園看到一家書畫店賣他的字,身邊人就問啟功:“這是您寫的嗎?”啟功笑著說:“寫得比我好。”
但過了一會兒,他又改口:“這是我寫的。”
後來他才告訴朋友:“人家用我的名字寫字,是看得起我,這些假字都是些窮困之人因生活所迫不得已的謀生手段,我不能砸他們的飯碗。”
這就是啟功,他對市井小民很關心,永遠以寬懷仁厚之心對待。
啟功也是個愛憎分明的人,
對不喜歡的人常用幽默口吻嘲弄,
令當事人哭笑不得。
有個商譽不佳的畫商想跟啟功求字畫,不敢進門,啟功隔著門問他:“你來做什麼?”
商人說:“來看您。”
啟老貼近門窗,將身體不同方向一一展示給對方看,然後說:“看完了,請回吧!”
畫商有些尷尬說:“我給您帶來一些禮物。”
啟功幽默地說:“你到公園看熊貓還用帶禮品嗎?”
又有一次,
一個地產商做活動準備好了筆墨紙硯,
纏著啟功非得讓他給樓盤題詞,
啟功臉一沉道:
“你準備好了筆,
我就一定得寫嗎?
那你準備好棺材,
我還往裡跳啊?”
一句話讓在場的人都樂了。
還有一日,
啟功與友人到無錫遊覽,
朋友用高價買了條絲綢內褲穿,
對啟功說:“雖然很貴,但穿著真舒服,
真輕便,穿上就跟沒穿一樣。”
啟功應聲說:
“我不花錢也能得到這樣的效果。”
啟功創建北師大文獻學博士點,
並被評為博士生導師,簡稱“博導”,
寒暄之際,好事者多稱其為“博導”,
對於這個殊榮,啟功開玩笑說:
“老朽垂垂老矣,一撥就倒,
一駁就倒,不撥不駁也倒。”
邵逸夫捐資的北師大新圖書館落成。
他給許多學校捐資蓋樓,但只捐全部經費的一半,另一半需國家從教育經費中劃撥。
且按邵逸夫要求,樓建成後要命名為“逸夫樓”。
北師大的 “逸夫樓”當然得請啟功題字,因為啟功是師大人,又是書法家,且在香港文化界聲望很高。
沒想到先生堅決不肯,說:“邵先生只出了一半錢,怎能以他的名字命名整座樓呢?”
“要寫,也只能取他名字的一半,就是‘兔人樓’了。” 說完哈哈大笑。
那些年,
啟功因字寫得好,倖免於難,
被抓去專門寫大字報。
後來人家問他字寫什麼體?
啟功一律說:“大字報體”。
昔日批鬥過啟功的一個人上門向他道歉,啟功聽後哈哈大笑,說:“身處那個年代,我們都是身不由己,就好像搭臺唱戲一般,你唱了諸葛孔明,而我唱的是失了街亭的馬謖。
如今,戲唱完也就完了吧!” 這是多麼豁達的心胸!
啟功曾開玩笑地說:“我最愛題的還是飯店、飯館,總可以藉機吃它一、兩頓。”
又自嘆道:“就差公廁沒找我題字了”,不禁令人莞爾。
啟功有一方古硯,上書:
“一拳之石取其堅,
一勺之水取其凈。”
他很喜歡這句話,
把自己的臥室0
兼書房命名為“堅凈居”,
以示自己堅定、純凈的本心。
這就是真實的啟功。
瀟灑淡泊,笑談人生;
樸素自持,無欲則剛。
真性情的人永遠叫人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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