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某一天，张三在山上砍柴，从蟒蛇口中救下一只狐狸。那天晚上，张三做了个梦，梦中，一个红衣女子送给他一颗珠子，说，谢谢你救了我，这颗明珠会保佑你心想事成。醒来时，张三发现自己的枕头下有一颗熠熠发光的珍珠，鸽子蛋一般大。
张三的妻子一直有胃痛的毛病，为此看了不知多少医生，都没用。家里的经济也因为妻子的病愈发拮据。做梦的第二天，张三的妻子突然趴在床头呕吐不止，竟吐了半碗黑血，那血污里还有东西在蠕动，点灯细看，竟是一只筷子般长的百足虫，通体红润，首有双螯，形似蜈蚣。那虫子似乎见不得光，灯火一照，立刻萎缩蜷曲，很快化作一滩脓水。此后，张三的妻子精神焕发，再无病痛。
夫妻俩膝下一直无子，某日清晨，张三牵牛下地，路过一口废井时，忽听见几声幼儿啼哭，寻声过去，竟看到井口旁有个被襁褓裹着的小孩，白白胖胖，是个男婴。孩子头下有个纸条，上面写着孩子的生辰八字，留言希望好心人收留。
张三激动不已，连忙把孩子抱回家。面对这个不期而临的孩子，夫妻俩欢天喜地，给孩子取名天赐。张三发现，自从有了那颗明珠，凡事确实顺心了很多。不过，他是个憨实人，始终觉得老天爷已待他不薄，不敢多奢望更多，平日里为人行事，总是以勤勉踏实自律。珍珠的事儿，他也没跟妻子提起。妻子是个心思敏感的人，若是说了，对她来说，反而会心累。
这些年，张三勤勤恳恳经营着三口之家，虽没有大富大贵，日子过得倒也殷实。夫妻俩含辛茹苦将天赐拉扯成人，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性子机灵的很，却有些娇气。缘何？原来这二十年里，张三夫妇对孩子千般宠溺，虽小农之家，却把孩子惯成了少爷脾性。这孩子除了读书识字，从不干体力活儿。平日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爹娘百依百顺，孩子怎能不娇气？
天赐虽天资聪颖，读书却不甚用功，考了几回科举，二十多岁了，连个秀才都没中。张三这些年从未对那颗珍珠许愿，但为了儿子，他不得不破一次例。没想到，这一年的乡试，儿子顺利考中了秀才。珍珠果然灵验。
考中秀才的天赐却开始不思进取，每日结交一些游手好闲的人，四处招摇玩乐，有时数日不归。某日，家里突然冲进来一群手持刀棍的莽汉，声称张天赐赌钱输了三百两银子，正被债主扣押，如若不还钱，到时就他卸两只胳膊抵债！张三夫妇吓得觳觫不已，连忙翻箱倒柜，将多年的积蓄捧出来替儿子还了赌债。从来没骂过人的张三，那天晚上对着天赐一顿臭骂。那小子自知理亏，也没敢还嘴。但过了几日后，仍死性不改，吃喝嫖赌，一样不落，继续在外面花天酒地风流快活。
年过半百的张三夫妇整日在家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不小了，还是给他讨个媳妇吧，这样也许可以栓一栓孩子的心！”张三的妻子说罢，抹了把眼泪。
“娶媳妇得花钱啊，现如今每个几百两银子做彩礼，谁家姑娘愿意嫁上门？”张三长叹一声。
夫妻俩一宿没话。
次日，张三闷头扛着犁下田，心里面一直纠结着，自己这辈子从没想过不劳而获，但为了儿子，要不要再向神明开一次口呢？在他看来，那颗珍珠的确灵验，冥冥中有如神助。
晚上回家，张三的妻子满脸笑容，儿子不在家，但桌上摆了一桌酒菜。张三就纳闷，家里来客人了？
老头子，咱儿子的媳妇儿有指望啦！老伴儿笑呵呵地从房间里提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张三一脸惊诧，这，这钱打哪儿来的？
老伴儿却白了他一眼，“我说你这个人，跟你过了大半辈子，家里藏了宝贝，你都不跟我说，若不是今日整理旧衣服，从箱子底下翻出那颗珠子……”
“什么！？你，你把那珠子怎么啦？”没等老伴儿把话说完，张三就咆哮着追问道。
张三妻子吓了一跳，“怎么啦？那珠子怎么啦？”
张三却气得直跺脚，“你这个败家娘们儿啊！”说罢，一声长叹，把珠子的来历一五一十的跟老伴儿说了。
不料，老伴儿听了却嗤的一声冷笑，“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就一颗珠子嘛，你放在哪儿，它一钱不值，你卖了，好歹咱儿子的婚事就能解决了！谁轻谁重，你自个儿掂量不出来吗？”
张三无语，只觉得一切都是命。他无力地问了一句，“那珍珠，你卖了多少钱？”
老伴儿凑过身子，激动地压低声音道，“足足八百两呢！不过顶亏人家赵员外识货，要不然，还不就是一颗没用的珠子……”
张三夫妇用这八百两银子给儿子办了个像模像样的婚礼，女方是市集上孙屠户的女儿，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姑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对公公婆婆也甚是孝顺体贴，张三夫妇对这个媳妇儿甚是满意。刚开始的时候，张天赐的心确实收回来很多。新婚燕尔，小夫妻俩琴瑟和鸣，妇唱夫随。没过多久，妻子怀孕，天赐又开始夜不归宿。张三夫妇规劝了多次，毫无效果。有一天，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突然找上门，声称张天赐睡了她却没给钱，张三夫妇气得差点当场吐血。倒是儿媳妇一脸淡定，挺着个大肚子走出来，丢给那女人一两银子，冷冷地问，够了吗？那女人拾起银子，满脸堆笑，够了够了。临走时，还嘀咕了一声，张天赐真他妈不是人，老婆这么俊俏，还跑出去睡别的女人！
当天晚上，儿媳妇就收拾了东西回娘家了。张三老两口知道天赐对不住她，泪水一个劲儿流，心里一个劲儿痛。
张天赐连着好几日没回家。直到有一天，官府的人突然喊张三夫妇去衙门口领尸。据说，张天赐跟一个山匪的女人厮混，后来被那山匪发觉，招来了杀身之祸。面对被刀砍得血肉模糊的儿子，张三口中一个劲儿地喊着“造孽啊，造孽啊！”老两口欲哭无泪，伤心欲绝，围观者无不唏嘘感叹。
白发人送黑发人。张三回头想这二十多年的日子，突然觉得就像是一场稀里糊涂的梦。
这天晚上，张三躺在床上，突然，感觉有个一身缟素的女人走到床前，女人的额上有块瘆人的伤疤。女人冲他一个劲地冷笑，张三就觉得胸口有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当年，你为了救一只狐狸，不惜拿柴刀砍我的头……但你并不知道，那只狐狸正是杀害我孩子的凶手，你既然阻止我复仇，我只好让你也体验一回失去孩子的痛苦！”说罢，那女人的脑袋登时化作蛇首，冲张三吐着猩红的信子。
张三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窗外，月色通明，虫声唧唧。身旁，头发花白的老伴儿正瑟缩着躺在床上，口中不时发出凄凉的梦语：天赐，我的儿啊……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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