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記者 王雅潔 大年初一，長三角某市的一家二甲醫院急診科內部，沸騰了。
在這一天，該科室的所有醫生被召喚到值班室，緊急開展培訓，培訓的主題只有一個，那便是如何在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當下，進行醫護人員的自我防護。
抵達單位之後，他才知道，自己所在的三線小城，剛剛確診了第一例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病例。
李真不曾想過，與他並肩共事過的4名護士，將在兩天之後，奔赴湖北一線，成為湖北醫療援助隊的成員。
他更不曾想過，在未來的幾天內，更多意料之外的狀況會接連發生，比如醫療物資的匱乏，比如被打。
來不及更多時間反應，第二例確診病人緊接著出現了。
兩例確診新型冠狀病毒的病例，均來自武漢。
李真所在的小城，人口不足百萬。口口相告，消息傳播得甚快。
一時間，人心惶惶。
出現發熱、咳嗽症狀的市民，包括曾與上述兩例確診病例有過接觸的市民，開始湧向李真所在的二甲醫院，亦是當地最大的一家醫院就診。
李真不是沒應付過春節期間的急診科室。可是這一次，終究還是超出了他的預估。
包括他在內，科室只有10餘名急診科醫師輪班，每日迎接的，是日均400名左右的病人。
時間倒退回一年前，2019年春節的大年初一晚上，李真負責前一天晚18:00至第二天早上08:00的夜班。在這段時間內，他一個人，共問診了120名以上的病人。
即便日此，依舊比不過2020年春節的急診科工作量。
印象中，轉折發生在2020年1月22日。
臨近1月22日凌晨之時，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對外發布最新消息稱，專家研判認為，病例主要與武漢相關，已經出現了人傳人和醫務人員感染，存在一定範圍的社區傳播。新型冠狀病毒傳染源尚未找到，疫情傳播途徑尚未完全掌握，病毒存在變異的可能，疫情存在進一步擴散的風險。
這是官方口徑中，第一次不再出現“可防可控”四個字。
從那之後，李真和同事每日應對的病人，日均增加了100例以上。
不止於急診科，他所在醫院的各大科室，均進入了戰備狀態。業內經驗最豐富的老專家們，在李真所在的二甲醫院內部，組建起一隻特殊的專家組，專門用來應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病例的篩查和診治。
還有發熱門診，該二甲醫院急診科提供的數據顯示，2020年春節期間，日均400名左右的病人中，大概有一半的病人因出現發燒症狀，被分流至發熱門診。
隨著疫情的發展，這座南方小城的醫院承載量，逐漸“體力不支”。
平日只有兩名醫師負責的發熱門診，亟須補充人手。為了應急，醫院開始從感染科、呼吸科、重症監護室抽調醫生到發熱門診輪流值班。
這超出了很多醫生的體力和生理極限。
1月28日晚間，與李真相熟的感染科醫生髮布了一條朋友圈：“今天中午11：00-13：00在發熱門診上班，回來後勉強休息了一下，待會18:00進入感染病區值夜班，我們需要增加人手。”
與該條朋友圈文本相配的，是上述感染科醫生戴著護目鏡的自拍。
難關
可是即便擁有護目鏡，李真的感染科同事，也沒有完整的防護服。
李真說：“物資不夠是肯定的。現在疫情情況特殊，醫院正在管制我們每個人的醫療物資使用。有的防護服優先讓120的同事穿，其次是發熱門診，剩下的人就簡單點。”
李真所在的急診科，便是“簡單點”的科室：“只有口罩、帽子、工作服，定再加個防護面具。現有的物資，不可能讓所有人都防護到位。”
而這些缺乏醫療防護物資的醫生，在新型冠狀病毒疫情尚未結束的境況下，每日面臨的，是幾百例發熱病人。
怎麼辦？
為了應對物資匱乏，李真和同事們嘗試過仿效湖北相關醫院的做法，對外求助。
經濟觀察網記者在該院出示的求助文件中獲悉，其所在的二甲醫院現急需採購正規渠道、資質齊全的N95口罩、醫用外科口罩、一次性醫用口罩、醫用防護服、一次性手術衣、隔離衣、防護眼鏡/眼罩/護目鏡/面屏/防護面罩、一次長筒防護鞋套、防汙染靴套等。
對於部分防護物資（耗材）的標準，需符合或高於下列國家標準：例如醫用防護口罩GB19083-2010有註冊證，醫用外科口罩YY0469-2010有註冊證，防護服符合GB19082-2003、GB19082-2009《醫用一次性防護服技術要求》有註冊證，一次性手術衣有註冊證，防護面罩有註冊證，以上物資均需在保質期內，由正規企業生產，包裝完好無汙損。
李真和同事們的訴求還沒有收到更多的回覆。與湖北相比，疫情後續而起的城市，尤其是三、四線城市中的區、縣醫院，醫療物資的匱乏，更難引起業內的關注。
難關不止於此。
除了面臨大量未知的發熱病例，除了為醫療物資的匱乏奔走求助，李真沒有想到，焦灼的病人，還會對自己動手。
1月27日下午三點多，一位就診者身帶酒氣，毫無徵兆地朝李真左眼打了一拳。
事後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導火索只是李真未能及時回答其關於尋找某位急診外科醫師的問題。
他並沒有向記者過多抱怨，他只是告訴記者，疫情當前，診治壓力確實很大，醫生做不到滿足病人的所有心理需求。
返崗
李真選擇了原諒。
雖然這不是他一開始的本意。他原本提出的要求，一不接受道歉，二不接受和解，總之按相關規範，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可是時間不允許他在該事件中再有過多的糾纏。
他需要返崗。
他需要和同事儘快初診篩選出疑似病例，並轉送定點傳染病醫院，再將血樣轉至省防疫站檢查，用以確定是否陽性，是否為新型冠狀病毒確診病例。
疫情在持續變化。
國家衛健委最新數據統計顯示，1月27日0-24時，30個省（區、市）報告新增確診病例1771例，新增重症病例515例，新增死亡病例26例（湖北省24例、北京市1例、海南省1例），新增治癒出院病例9例，新增疑似病例2077例。
另有數據統計顯示，截至1月27日24時，國家衛生健康委收到30個省（區、市）累計報告確診病例4515例，現有重症病例976例，累計死亡病例106例，累計治癒出院60例。現有疑似病例6973例。
目前累計追蹤到密切接觸者47833人，當日解除醫學觀察914人，現有44132人正在接受醫學觀察。累計收到港澳臺地區通報確診病例：香港特別行政區8例，澳門特別行政區7例，臺灣地區5例。
2020年春節，李真與同事，全員取消所有休假，只為與這場疫情鬥爭。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李真告訴經濟觀察網記者，曾經歷過非典的同事，在這場新型冠狀病毒疫情襲來之時，已經發燒病倒了。
1月29日，李真會帶著左眼下尚未消退的烏青，回到急診科，再次接診。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李真為化名。）
本文經「原本」原創認證，作者經濟觀察報，訪問yuanben.io查詢【EPUNEE7P】獲取授權信息。
閱讀更多 經濟觀察報 的文章
關鍵字: 2020做更好的自己 餘名 小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