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3 關於武丁以前甲骨文的探索

關於武丁以前甲骨文的探索

國家博物館“證古澤今——甲骨文文化展”展出的甲骨文。資料圖片

关于武丁以前甲骨文的探索
关于武丁以前甲骨文的探索

左圖為“子”字石戈,右圖為“戉”字陶豆。資料圖片

圖一

圖二

圖三

圖四

圖五

武丁時代的甲骨文,字體、文例都相當規範,是較成熟的文字。在此之前,文字的發展必然經過一個較漫長的階段,因而探索比武丁更早(即盤庚、小辛、小乙時代)的甲骨文是學術界十分關注的問題。20世紀50年代,胡厚宣曾作過一些推測,自1982年以來,不斷有學者對這一問題進行探索。學者們認識到尋找武丁以前的甲骨文必須從考古學的地層、坑位入手,注意那些地層關係較早的發掘單位所出的刻辭甲骨。在一些學者研究的基礎上,筆者經過認真思考,認為以下八片可能屬於早於武丁的甲骨文:

1.《屯南》2777(卜甲)。出於1973年小屯南地H115中,在甲橋下部有“(見圖一)生”二字,筆畫纖細。H115的上部有一組打破關係:

T53(4A)→H111→H112→H115

H115出土的陶片少而碎,難以分期。但疊壓在它上面的H112所出的陶片器形可辨,即鬲AⅠ、BⅠ式、簋Ⅰ、豆Ⅰ、盆Ⅲ,其形態屬小屯南地早期一段。在最上面的T53(4A)層出土的陶片屬小屯南地早期二段,該層出土了(見圖二)組卜甲(小字類)。小屯南地早期二段的年代相當於武丁前期(即早期)。H115的時代下限不晚於小屯南地早期一段,故H115出的那片有字卜甲,很可能屬於武丁以前的卜辭。

2.《乙》9099(卜骨)。出於1937年第十五次發掘的小屯東北地丙一基址北的YM331填土中,其中出土了成組的青銅器,其中銅鼎、觚、爵、斝的形制與小屯M388及三家莊M3所出的同類器近似。據三家莊發掘的地層關係,M3早於大司空村一期的灰坑H1,是早於武丁時期的墓葬。這樣,《乙》9099就當屬武丁以前的卜辭。

3.《乙》9023—9024(同一片卜甲,正反面均有字)。

4.《乙》9100(卜骨)。以上兩片刻辭甲骨也是第十五次發掘時所獲,出於小屯北M331西邊的M362的填土中。從排列形式看,兩墓年代大致相同,均屬早於武丁的墓葬。所以,該墓所出的兩片刻辭甲骨的時代可能早於武丁。

5.洹北商城刻辭骨匕(T11③:7),上有“戈亞”二字,該骨匕出於探方T11第③層,發掘者認為該層屬於洹北花園莊晚期,較洹南的大司空村一期(武丁早期)要早,時代相當於盤庚、小辛、小乙時期。

6.《乙》484,屬於子組卜辭,出於YH90,該坑位於C119探方的東部,是乙十二基址的旁窖。據石璋如敘述,YH90實際上是“填平H138夯土之一部”(即H90是H138的一部分)。

在這一組發掘單位中,H138是最早的遺蹟。關於乙組基址下水溝的年代,學術界多認為約屬武丁早期,陳志達則認為“約當武丁以前至武丁早期”。H138(即H90)被水溝打破,故可以推測該坑的時代很可能早於武丁,若此,《乙》484便很可能是早於武丁的卜辭。

7.《合集》21691,著錄於《合集》第七集乙類中(該類主要是子組卜辭)。《合集釋文》將之釋為“丁未父丁史隹司父”。在《殷墟甲骨刻辭摹釋總集》中將該片摹釋作“…丁未有事惟司父…”。由於它屬小片甲骨,字細小,不大清晰,故未引起學者足夠注意,筆者認為該片字體應屬子組卜辭,其上確有“父丁”稱謂。“父丁”是誰?這是討論子組卜辭時代必需探求的問題。在20世紀50年代初,胡厚宣就注意到時代較早、字體較特別的一些卜辭(即現在學術界說的非王卜辭)上有“父丁”稱謂,他認為“父丁即祖丁”,“疑當屬盤庚、小辛、小乙之物”。筆者認為,其觀點對研究幾組非王卜辭的時代是很有意義的。“父丁”稱謂見於午組、非王無名組及子組卜辭中,尤以午組卜辭中出現較多,但午組卜辭尚未見出於早於殷墟文化一期晚段的坑、層中,在稱謂上,未見於其他卜辭組的特有的稱謂很多,與商王的血緣關係上不如子組密切,故午組卜辭的“父丁”不一定指“祖丁”。而子組的情況則與之不同,子組卜辭的父輩稱謂除此片的父丁外,還有父甲(《合集》21543)、父乙(《合集》21539)、父庚與盤庚(《合集》21538乙、21538甲)、父辛與小辛(《合集》21542、21538乙)、父戊(《合集》21544)。父甲、父庚、父辛、父乙(指陽甲、盤庚、小辛、小乙),常見於王卜辭的賓組與(見圖二)組中,父戊也數見於(見圖二)組卜辭中(如《甲》2907、《乙》409)。子組卜辭的幾個父輩稱謂與王卜辭相同,表明子組的占卜主體與王的血緣關係很密切,“有可能是商王的親弟兄,至少也應該是從父弟兄”。那麼該組所見的父丁,可以理解為一位已去世的商王。再者,在小屯北地曾發現少量子組卜辭出土於較殷墟文化一期晚段稍早的灰坑中,所以,筆者推測《合集》21691的“父丁”,很可能指陽甲、盤庚、小辛、小乙之父祖丁。

8.《合集》22197,屬非王無名組卜辭。該片由《乙》8748+8758+8939三片綴合而成。前兩片出於YH251,後一片出於YH330。該片上兩見“父丁”。黃天樹指出:“父丁絕不可能是武丁,因為婦女卜辭(即非王無名組卜辭)沒有晚到董氏第二期的跡象。”此言甚確。但他又認為,此父丁指“未即王位的諸父之列”,雖有一定道理,但難成定論,因為還存在著“父丁”為祖丁的可能性,下面從三方面作些分析:

其一,非王無名組卜辭所出的灰坑時代較早。此組卜辭出於H251、H330、H371坑。H251的時代大致為殷墟文化一期晚段,H371的時代不晚於一期晚段或較一期晚段稍早,也就是說,此組甲骨文的年代相當於武丁早期或稍早於武丁。

其二,大量出賓、子、午組卜辭的H127坑不出非王無名組卜辭,反映出該類卜辭時代早於H127坑。

其三,非王無名組卜辭與子組卜辭關係較密切。兩組曾共存於一坑(H371),共存於一版(《乙》8818),有不少相同的稱謂(如母庚、父丁、妣庚、妣己、妣丁、仲母、子丁等),在一些常用字的寫法和文例方面也有不少相似之處。所以有學者認為此組卜辭時代與子組相接近。據上文第6、7片的論述,少數子組卜辭的上限可能早於武丁,那麼,非王無名組上的“父丁”很可能與子組的“父丁”一樣都是指小乙父祖丁。

儘管我們目前所知的殷墟早於武丁的刻辭甲骨只有上述幾片,在15萬片商代甲骨文中可謂鳳毛麟角。但是,在殷墟比武丁稍早的遺址或墓葬中出土的一些陶器、玉石器或銅器上也發現了文字,如上面提到的小屯M331,墓中所出的一件玉魚上刻“大示(見圖三)”三字,小屯M388石戈上有朱書“子”字,該墓出的兩件白陶豆圈足內各有一倒寫的“戉”字,小屯村北87H1的陶盤口沿上有“五”字,“將軍盔”片上有六個朱書文字,第一字殘缺,“□曰(見圖四)(禽)(見圖五)(延)雨”,1992年花園莊南M115出土了一件錐足圓鼎(M115:1),器內底有一“韋”字銘文。該銅鼎形態較早,屬於殷墟銅器的第一期,所以該銘文屬於早於武丁的文字。以上列舉的例子表明,早於武丁的文字並不罕見。由此可以推測,這一階段的甲骨文也不會太少。

早於武丁的甲骨文,其字體有什麼特點,是學者在探求這類卜辭時十分關注的一個問題。長期以來,不少學者認為武丁時期的甲骨文,以(見圖二)組卜辭最早,故“早於武丁時代的甲骨卜辭大概與(見圖二)組卜辭比較接近”;或說“武丁以前的甲骨文字筆畫一般較粗,字體笨拙,近於(見圖二)組大字扶卜辭”。21世紀初,俄羅斯學者劉克甫指出“(見圖二)組大字類卜辭為殷墟最早的卜辭一說根本無法成立”。筆者認為他的主要觀點是有道理的,應該引起重視。

通過對M331所出的甲骨《乙》9099、(《合集》22458)、M362出的《乙》9023、9024(該墓所出的《乙》9100,字跡模糊,除外)上的字體與武丁時期的幾組甲骨文作比較,我們可以看出從字體風格看,(見圖二)組大字字大,筆畫豐肥圓潤,似毛筆字風韻,而上述甲骨,字體大小適中,筆畫稍細,字的寫法既有圓筆也有折筆,與(見圖二)組大字的風格有差異。再者,洹北商城出土的殘骨匕上的“戈亞”二字,雖然字大,但筆道轉折處稜角分明,特別是“戈”字,上部折柲,富有特點,為稍後的午組所繼承。這些例子表明,類似“早於武丁的甲骨文,字體與(見圖二)組大字近似”的觀點是不妥的。

為什麼M331、M362所出的刻辭甲骨上的文字與幾組非王卜辭的字體有較多的相似性而與王卜辭([見圖二]組、賓組)相差較遠?筆者認為,這與卜辭的性質有關。M331與M362東西並列,南邊四五米處還有兩座東西並列的墓M333與M388。M362遭到盜掘,M331、M333、M388均出有兩套或三套觚爵的成組的屬殷墟一期的銅器。時代約相當於盤庚、小辛、小乙時期。值得注意的是,在M338出的一件殘石戈上有一“子”字,透露出該墓墓主是這個家族的族長(或重要成員)的信息。在殷商時代,不但王而且高中級貴族甚至小貴族都可以獨立地進行占卜活動。出於M331、M362的甲骨刻辭,很可能是這一家族占卜後所遺棄之物,其性質屬非王卜辭。也就是說,在小屯東北地,非王卜辭出現的時間可早到武丁以前。所以,筆者在上文指出的《乙》484、《合集》21691、《合集》22197三片時代早於武丁的卜辭,均屬非王卜辭(子組與非王無名組),應當是不足為奇的事情了。

殷墟考古的新發現與研究開闊了我們的思路,探索武丁以前的甲骨文,我們的目光要放遠一些,途徑應多一些。既要分析已發現的武丁早期的王卜辭,同時更應注意從非王卜辭中去尋找。這些早期卜辭在小屯東北地、宮殿區範圍內以及洹北商城都會出土,也許它們還沉睡在洹北商城某些宮殿基址附近的窖穴中,等待著考古工作者用鎬、鏟將之喚醒。

(作者:劉一曼,系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