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8 武漢女人有傾城之貌,更有傾城之氣節

作家姜燕鳴推出長篇新作《大智門車站》,作為老漢口三部曲,《大智門車站》和《漢口之春》《傾城》一樣,姜燕鳴仍鍾情於寫她熱愛和熟悉的老漢口氣質和風情。

武汉女人有倾城之貌,更有倾城之气节

《大智門車站》書影

《大智門車站》以京漢鐵路的開通為時代背景,正是京漢鐵路的開通,給漢口插上水陸運輸雙翼,各路商賈、精英,日本商人、法國商人,南下北上,來到漢口淘金謀利,成就“東方芝加哥”的盛名。

姜燕鳴2013年初出版的《漢口之春》,曾獲茅盾文學獎提名,同樣寫老漢口,從漢口解放寫到改革開放,以漢口滿春街一個普通家庭4個女人的愛情和命運,展示了漢口的歷史風情和時代風貌。

武汉女人有倾城之貌,更有倾城之气节

老明信片漢口街景

正如評論家李魯平所言,長期以來,對都市文化,特別是對武漢都市文化,武漢人缺乏想象。比如,老漢口生活,惟有通過建築文物外牆上的牌子,大致知道這裡曾經是一個什麼機構或者單位。至於曾經來過這房子裡的中國人、外國人、銀行家、買辦、舞廳小姐、富商巨賈等等,她們曾經演繹過怎樣的人生和歷史,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循。

《傾城》更是濃墨重彩地描述了鼎盛時期的交通路書店一條街。那是1938年的漢口,作為中國當時的政治文化中心,與今日江漢路並行的交通路書店街,代表著漢口優雅華麗的一面。各方精英薈萃於戰時首都,別有一番摩登氣象,是武漢歷史上最閃耀的時刻之一。

不少評論將姜燕鳴的《傾城》與張愛玲的《傾城之戀》作比,“傾城”寓意,首先就有對書中漢口各種女子相貌、品行的隱喻。

與張愛玲熱衷於寫一座城池的倒塌,成全平凡男女的愛情不同,姜燕鳴熱衷於給美麗的漢口都會女子塑造群像,她們穿過抗日戰爭的烽火狼煙,體現了武漢女性的市井之美、詩性之美、青春之美和都市之美。

武汉女人有倾城之貌,更有倾城之气节

武漢女子——劉亦菲《金粉世家》劇照

在姜燕鳴的筆下,漢口女子不止有“傾城”之貌,更有“傾城”之氣節,自發走上抗日救國的道路。

“她們是那個時代的新女性,和純粹的內陸城市不一樣,漢口已經開埠多年,她們敢作敢為,美麗痴情,卻又有勇敢剛烈的一面”。姜燕鳴熱衷於在時代動盪中,給武漢女性塑造群像,她們各有各的不幸,如《大智門車站》中的宋珠喜,幼年喪父,愛人因為她是戲子出身,不能娶她,本是憂鬱的文藝女青年,最後卻以決絕的方式走上抗日之路,和日本兵一起葬身火海。

“她為百年都市女性塑造的群像,各具特色,有市井範也有文藝範,武漢女性文學形象,不應該只有來雙揚(《池莉小說《生活秀》主人公),也需要精緻的、優雅的女性形象。”學者楊彬認為姜燕鳴對武漢女性秀外慧中、溫柔痴情、精緻優雅這一面的描寫,顛覆了以往關於武漢女性形象的想象。

姜燕鳴坦言自己所有創作,受益於一套在當年的古籍書店購買的《武漢文史資料》,《漢口的風花雪月》裡的每個故事,都根據那些資料構思。

武汉女人有倾城之貌,更有倾城之气节

作家,姜燕鳴

姜燕鳴筆下的老武漢,一草一木、建築街巷和名媛淑女,不同於方方、池莉、胡榴明等女作家的城市筆記,愛情故事與老武漢的滄桑輝煌,交相輝映,讀完後令人更熱愛這座城市,想到她描述過的地方走一走。

訪談

1

她們如此生動、質感,接地氣

讀+:在武漢成為京漢鐵路南端終點後,或是到大智門火車站工作,或是來武漢做買賣營生,甚至有到武漢淘金的各類外商和商會,《大智門車站》和今天的時代竟有一種隱隱的暗合?

姜燕鳴:小說創作當然要跟現實接軌。既尊重那個時代的生活面貌,表現形式又和當代讀者形成參照,讀完才會有沉思有收穫。

那個年代武漢土著非常少,就像今天一樣,新武漢人云集。正因為聚集了各個地方的人,才形成老漢口獨特的風貌。我在漢口土生土長,祖輩也是外來的。曾外祖父來自徽州,父親那邊來自鄂州,不少鄰居也來自武漢周邊,來大漢口闖蕩,尋找立足之地。

讀+:據說小說裡的不少人物,來自於你小時候所見所聞?

姜燕鳴:我從小由一個愛講故事的外婆帶大,愛在漢口的大街小巷裡穿行,《大智門車站》出現的海壽裡,就是我小姨住的地方。《漢口之春》的雲娘,有我外婆的影子。寫《大智門車站》時,因為史料太少,比如當年的火車站工作人員穿什麼衣服,車站設置什麼部門,候車室又是怎麼佈置的,周邊的茶樓、煙館又是何等樣貌,一度無米下鍋,我只好一次次在周邊行走,看看當年的門樓、招牌,漫無目地尋找靈感,走著走著,小時候見過的長輩、鄰居,撲面而來。當這些鮮活的人物出現在小說裡,完全不需要特別設計,他們如此生動,質感,接地氣,這是漢口給我的恩典。

讀+:你一直強調你所寫的武漢女性是精緻的、優雅的,這是經由你記憶想象和美化,還是確有其人?

姜燕鳴:我前面提到的外婆,舉手投足之間,動作輕柔,言語謙和,她告訴我,老漢口的很多人都有這個味道,斯文、賢淑,女人都很溫婉。她說基本沒見過粗野的女人,即使為人潑辣如《傾城》裡寫的宋香菊,也比較有分寸,嬌寵一點如《大智門車站》裡的曼麗,也有隱忍的時候,知道敬畏,不會越界。

讀+:你寫了這麼多女性形象,你覺得誰最接近你心目中理想的武漢女性形象?

姜燕鳴:我只能說我最用心的,是《傾城》裡的徐璦。雖然身為名媛,她有種獨特的氣質,可愛而不萎靡。我筆下的所有女性,她們命運的轉折點,似乎都因為戰爭和愛情。她們原本是小女人,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有嫁入好人家的憧憬,也有愛而不得的無奈。你不覺得現代女性也這樣嗎?戰爭改變了她們的命運,在經歷生死離別的傷痛後,決絕起來,比男人更狠。徐璦和《大智門車站》的宋珠喜,後來都投身抗戰的洪流之中。

作為“五四”娜拉出走後成長起來的新女性,愛情在她們的生活中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但身處父權社會,愛讓她們苦悶,愛也讓她們勇敢,尤其在大時代大是大非面前,她們比男人更有擔當。《大智門車站》寫了3個不成器的男人和一個文藝女青年的感情糾葛,最後你會發現,女人更讓人肅然起敬。

讀+:你為武漢女性正名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池莉小說《生活秀》裡的來雙揚,方方《萬箭穿心》裡的“女扁擔”李寶莉,因為影視改編,實在太深入人心,不破不立,你準備如何破舊立新?

姜燕鳴:我的老漢口系列已經出了四五本,下半年還有一本小說結集即將出版,書一本接一本地出,我相信我塑造的優雅精緻的武漢女性群像,或多或少能改變人們的定見。這些年,武漢能發展得這麼快這麼好,正是有賴於城市文化的深度和厚度。身為作家,沒法對歷史視而不見,更無法對那些美麗的女人,繞道而行,文學創作要做這樣的努力,不慌否認,先豐富武漢女人形象吧。

2

何止文藝氣息濃厚,老漢口簡直風情萬種

讀+:你在《傾城》裡寫了漢口交通路的書店一條街,可能不瞭解那段歷史的年輕人會質疑,在大漢口寸土寸金之地,真的有條街這麼富有文藝氣息嗎?

姜燕鳴:《傾城》的主要場景是宋香菊經營的泰昌旅館,旅客出出進進,都要經過交通路的書店一條街,我也曾在那裡買過書。老漢口歷史上有幾個閃耀的時間點,比如1927年代表漢口的鼎盛期,1938年武漢作為當時的全國政治文化中心,國民政府機關、各路精英,全部彙集到漢口,還有國外的記者,作為抵抗法西斯的堡壘,漢口在全世界的地位都非常高。本土獨特的風情,加上大都會面貌,使城市特別有魅力,何止文藝氣息濃厚,簡直風情萬種。

讀+:如果想了解老漢口風情,完全可以從你的小說中找素材,按圖索驥,來一場老漢口懷舊之旅?

姜燕鳴:《漢口之春》《傾城》《大智門車站》,均以老漢口為背景,通過描述新女性的美麗與哀愁,嫁人與就業難題,漸次展開波瀾壯闊的歷史事件:京漢鐵路的開通、武漢大水、武漢淪陷、宜昌“敦刻爾克”大撤退、武漢解放等等。寫這些小說的過程,對我來說,也是一次心靈的涅槃,你想想那些年代,天災人禍,物資匱乏,顛沛流離,人卻活得有意思。用現在的話說,是有情懷有擔當的一代,心懷理想、信念和愛,抵禦外敵時才會那麼奮不顧身。

小說當然沒法像史料那樣真實,但都能看到時代的影子。比如《傾城》中的劉明澤是《申報》記者兼《新華日報》主筆;董子琛是民生輪船公司漢口分公司的經理,親自參與了當年難民疏散工作,以及“敦刻爾克”大撤退西遷宜昌的船隻調配;海軍上尉魏行健在炮位前英勇捐軀,一代名艦中山艦悲壯地沉沒。或許,讀過這些小說,再面對那些歷史建築和銘牌,你會更感同身受,多點如火如荼之感。

讀+:你希望你的小說可以成為引路人,讓讀者一窺老漢口風情?

姜燕鳴:在大眾共識裡,武漢是個市民氣很重的城市,只有碼頭文化,卻不知老漢口風情是那般的浪漫與優雅。電影《黃石的孩子》,曾借男主角喬治·霍格的感嘆,漢口是“世上最有意思的地方”,是東方芝加哥。寫老漢口系列小說,確實有改變大家既定印象的野心。

3

像有人在逼迫我把它寫下來

讀+:你的小說多次涉及抗戰時期的武漢,是因為“烽火佳人”的創作橋段所需,還是你個人的情結?

姜燕鳴:二者兼有吧,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亂世飄零肯定有助於愛情故事的進展。但更重要的是,1938年的武漢,實際上是戰時首都,它的戰略地位顯而易見。很長時間,武漢抗戰史就如同沉沒的中山艦一樣被忽略,它對於中國抗戰史產生的重要影響,一直沒得到應有的重視。翻看文學史,很少有正面描寫1938年武漢這個戰時首都的文藝作品,有報告文學寫到武漢保衛戰,但當時整個城市的生活狀況沒有涉及。

每年清明去石門峰公園,總要經過寂靜的武漢抗戰紀念園,少有人在那停留。冥冥之中,像有人在逼迫我把它寫下來。忽視武漢抗戰史的重要影響,是城市歷史的一大殘缺。

讀+:你多次強調,武漢百年前就是了不起的大都市,只是少有人知道而已,你最期待當代年輕人在你的小說裡獲得什麼?

姜燕鳴:可以讓他們讚歎,漢口原來這麼有風情和文化底蘊,多點城市自信。坦白講,武漢與其他歷史名城相比,為什麼總差點底氣,除了外部對武漢形象的認知不夠,我們自己也不夠自信。讀讀《大智門車站》就知道,漢口曾是僅次於上海的第二大商業城市,漢口開埠,對城市發展是一次機會,第二次機會便是京漢鐵路貫通所帶來的經濟飛躍,使漢口除了碼頭文化,還有大都會文化,全世界的聰明人,都帶著野心來這裡創富。

我的老漢口系列,一是還原歷史,二也是再現那些消失的風景。比如我在《漢口之春》裡寫了友好展覽館、新華電影院等,在《傾城》裡,寫到了交通路曾經的繁華,《大智門車站》寫到了德明飯店、花樓街,還有戲院、茶樓、影院,有些已經消失,有些早變了舊模樣,不寫它們,誰還知道交通路曾是全國有名的書店街呢?知都不知,何談熱愛。

讀+:方方的《漢口滄桑往事》,寫了不少老漢口風雲人物,比如敢對黎元洪說“都督再造民國,我再造漢口”的地皮大王劉歆生,承包了漢口大部分營造工程的漢盛協老闆沈祝三等,典型時代的典型人物最有影響力,最能代表那個時代的風雲動盪,也符合這個時代的傳播需要,你為什麼不寫他們?

姜燕鳴:我覺得小人物更有當時生活的質感。寫大時代女性群像,是希望作為一種補充,急於為武漢女性的片面印象糾偏。我會寫某個人,首先自己要喜歡上這個人物,她的人格魅力可以打動我。坦白講,關於劉歆生,我收集的史料特別多,當我沒有強烈創作慾望的時候,只能先放一旁。

我覺得對老漢口女性形象的塑造,可以暫時告一段落了。江漢路,江漢關,民眾樂園,下一篇會寫誰,我也不知道,但老漢口系列我肯定會一直寫下去。

· END ·

撰文 | 周滿珍

武汉女人有倾城之貌,更有倾城之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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