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剛過了不久,轉眼又是清明 。
今人只在清明祭祖,多少讓這個節氣有些沉重。
但常常為人遺忘的是,在清明寒食尚未融合的漢唐,祭祖主要是寒食的習俗,清明則更多是用來踏青。
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踏春也實在是理所應當的事。
孟浩然寫清明,說的是:
“車聲上路合,柳色東城翠。
花落草齊生,鶯飛蝶雙戲。”
溫庭筠寫清明,道的是:
“清娥畫扇中,春樹鬱金紅。
出犯繁花露,歸穿弱柳風。”
這裡的清明,少了一點暮雨紛紛的蕭瑟,多的卻是把玩春色的喜悅。
從清明到上巳,初春的這段時間大概是古時最有生氣的時令。
家家戶戶忙著踏青,文人雅士曲水流觴、觥籌交錯,爭著寫下最好的文章。
他們的想法也頗為單純:春色既在,哪能不去把玩?
可現代人缺少的,常常就是這種“把玩春色”的願望。
這不是說的人們需要如何奔波到江南,也不是說非要良辰美景具備。
而是說,既然春天來了,便去感受春天。
佛法禪意,時常也正是在這“感受”之中。
《景德傳燈錄》裡有則著名的公案:
僧人問文偃禪師:“如何是佛法大意?”
文偃答道:“春來草自青。”
同樣的回答在《五燈會元》出現得更加頻繁,有人問“諸佛出處”,有人問“學習該在哪方面下功夫”,有人問“學禪後有什麼變化”……
禪師們倒好,統統答道: “春來草自青。”
所謂“春來草自青”,說的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心態。
佛陀教導眾生不應執著,而追尋答案本身即是執著。
要理解佛法與禪意,修學苦讀固然重要,但如果因此失去了自己“體悟”與“感受”的能力,則可能會走上南轅北轍的道路。
體悟的對象既是人世,同樣也是自然。
佛教自唐朝起就有了“無情有性”之說,即是認為草木磚石儘管屬於“無情之物”,不在六道之中,但它們實際上和“有情眾生”一樣都具有佛性。
因此,“萬類之中,個個是佛”,“無情之物”也不再外於人世,而成為了人生在世體悟的重要構成。
草木“無情有性”,眾生則是“有情有性”。
藉由自然界,人反而能夠可以更加接近“道”的境界,黃檗宗的斷際禪師因此就說:
“一切色是佛色,一切聲是佛聲……
一切處無不是道;
見一塵,十方世界山河大地皆然;
見一滴水,即見十方世界一切性水。”
山川樹木,雨雪冰雹,花草磚石,修行者在經歷著身邊四季變幻的過程中,感受到的是佛教的因緣法、是“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的三法印,更是覺悟與禪本身。
理解了這些,或許我們就能更好地理解禪師們的那句“春來草自青”:
春天到來,樹木發芽,青草繁茂,鳥獸齊鳴……
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樣子,世界的運行自有其規律,事物與事物之間的聯繫是如此簡單卻又組織嚴密,而人們所要的做的,僅僅就是欣賞“青”中的美,理解“草自靑”的美好,體會“春來”的喜悅。
正是清明時節,正是春天最好的時候。
擇一閒日,攜三兩好友,出城五六里,共話七八時。
讀書、飲茶、合放紙鳶,滿目望去,四處都是青草。
這不是離禪之舉,卻恰恰正是禪本身。
公案本不應解釋,繞來繞去的公案本就針對的是語言的弊病。若是一一解釋,既失去了公案的魅力所在,也顯得太過無趣。
我只能但願這些孱弱的文字不會消了諸君欣春的興致,畢竟,歸根結底,
自然也好,佛法也好,禪意也好,
想體悟禪師們的意趣,依靠的絕非字字推敲,
真正要做的,無他,不過是踏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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