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5 秦俑博物館|3名北京大學畢業生離奇死亡之謎

「八處」有幸獲得原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辦公室主任、副館長吳曉叢先生同意,其出版作品《槐裡雜纂》中諸多精彩文章將在「八處」平臺一一為呈現,更多以中國·陝西文物為中心,發生的曲折離而又不為人知的故事將為大家揭開神秘面紗,敬請期待.....

秦俑博物館|3名北京大學畢業生離奇死亡之謎

北 大 三 子 之 殤

從 1988 年到 2006 年的十多年間,秦俑博物館有 3 位北京大學的畢業生先後亡故。令人痛惜的是,三人死時皆約不惑之年,可謂英年早逝。這種低概率的不幸事情集合起來,就使得怪力亂神的議論有了市場。有人說,秦俑館地方邪,那是秦始皇不散的陰魂在作祟,是秦始皇在“坑儒”。北大畢業的顯然算得上是“儒生”。

第一個死的是趙甄。

他是陝西乾縣人,“文革”期間上的北大,屬於那種“工農兵學員”。70年代後期分配到秦俑博物館籌建處參加博物館基建工作。1980年我調入秦俑館時他已患精神病。常常見他赤腳靸著一雙拖鞋,在院子裡徘徊,樣子極邋遢。見人先是痴痴一笑,瞬間又變成一副冷冷嚴肅的面孔。

與其對話,或前言不搭後語,或不言語,只怪異地看你,讓人不免生出幾許恐懼,趕緊匆匆離開。 但是,聽基建科的老同志講,趙甄剛到館時,原本是極聰明能幹的小夥子,基建施工中遇到的許多技術小難題,都由他幫助解決。後來不知怎麼的就得了精神病。 有人說是失戀受了刺激也未可知。

家裡後來為他定了一位農村的媳婦,人瘦小, 面黢黑,但說話做事還精幹利落。館裡安排她做個臨時工,以便她照顧趙甄。可是這些並不能改變趙甄的病情不斷加重。到了 1984、1985 年,他的病已經十分重了,不僅亂說亂罵,甚或摔東西打人。每逢館裡有重要接待任務時,還得派專人守護著他,以防他精神病發作跑到參觀區鬧出事端來。

後來不得已,與其家人商量, 把他送到長安一家精神病院治療。其間,我曾兩次與館裡人事科的同志去看望。每次總覺得心情沉重。也許是長期服用精神類藥物,他臉上的皮膚疙疙瘩瘩,臉色呈醬紫色。神情看起來更加痴呆冷漠。到了1987 年前後,他的精神病未見好轉, 內臟器官也出現問題。精神病院擔心承擔責任,不願繼續留治,通知單位讓將病人接走。可接回單位怎麼辦呢,幸好就在秦俑館的附近有家叫做“五一二”的部 隊醫院,與博物館彼此有所求,算是那種所謂的“關係戶”,館裡派人找了醫院領導,對方不好推辭,於是就安排住下,給了一個單間。

可是這種情況維持了僅僅月餘,醫院就叫苦不迭,說趙甄在病房大喊大叫,不遵醫囑服藥,又亂拉屎尿,弄得整個樓道都是臭烘烘的,人也日漸衰竭。醫院實在沒有辦法了,請館裡儘快將人接走或者轉院。可人到了這個時候,又有哪家醫院願意接受。考慮到這家醫院畢竟不是精神病院,不好強求,無奈,館裡只好與家人商量,將趙甄接回來, 由其妻專司照顧看護。

1988年春節假日期間,在趙甄從醫院回來不多日,十餘年的病痛折磨,終於讓他油幹燈枯,命歸黃泉。事後,一位當天值班的領導說 :“原來以為老趙這傢伙還能扛幾天呢,沒想到初二晚上就不行了,還得招呼人往殯儀館送。”那口氣,有點自怨晦氣。

而節後看見趙甄的妻子,似乎也未見悲慼之色。單位同事談起趙甄之死,多數也不過淡淡地一句:“解脫了。”

那一刻,我知道,也許只有那遠在鄉村中蒼老的高堂老母才會發出錐心泣血的哀號。


與趙甄死後的平淡不同,聶新民之死卻實實在在讓周圍的知識分子感到某種物傷其類的悲哀。

秦俑博物館|3名北京大學畢業生離奇死亡之謎

1981年,聶新民(中)在北大讀書 期間與導師鄒衡先生在李固遺址

這位面色略顯焦黃、衣著極為簡樸的小個子青年,1982 年畢業於北大考古專業,是著名考古學者鄒衡的高足。他出身於合陽縣知堡鄉殿下村一 戶普通農家,六歲喪父,靠母親一人撫養他們姐弟四人,生活的清貧與艱辛不難想象。

為了求學與生計,他讀過類似私塾的小學,在藥鋪當過學徒,又入西安第一機械工業學校就讀,後在某軍工企業做工。即使考入北大,成了“天之驕子”, 也沒有改變他作為家庭主要勞動力的現實。

農忙時,他要回到合陽老家,收割耕種,承擔繁重的體力勞動。這種狀況,讓他的導師也為之傷感動容。這些生活磨難,我們或許能夠從他瘦弱單薄的身體上看出一些端倪,但一旦你與他交往交談,你就能感到,蘊櫝在他孱弱身軀中的滿腹才情,卻猶如一潭秋水,瀲灩襲人。

的確,聶新民知識面廣,才華邁眾。作為多年同事,或於夏日傍晚散步時漫無邊際的閒聊,或於室內香菸粗茶相伴討論文章,我們曾有過多次長時間的交談。無論政治時局、歷史典故、文章詩賦,甚或機械工業製造,數學難題解疑,他皆能侃侃而談,顯示出某種跨學科跨領域的知識儲備,常讓我無從接話,只能洗耳恭聽。

從1982年大學畢業分配到秦俑館,到1988年病逝,短短五六年間,他筆耕不輟,撰寫了50多篇文章,其中論文30餘篇。袁仲一先生曾評價聶新民“治學態度嚴謹,研究方法得當,把考古資料與文獻資料相結合,採用二重證法,進行嚴密的論證,提出了精闢獨到的見解”。而諸如《秦始皇信宮考》、《星象與秦始皇的宮殿廟寢》、《秦俑鎧甲的編綴及秦甲的初步研究》、《秦置相邦丞相考異》、《秦霸西戎地域考》等論文,為學術界關注,被鄒衡先生譽為“難得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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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新民去世25年後,《聶新民文稿》出版

記得那天,我從袁先生處得到一本2013年西北大學出版社出版的《聶新民文稿》,粗粗翻看 一遍,就感覺到那沉甸甸的分量,令人怦然心動。我毫不懷疑:假如聶先生今天還健在,站在我們面前的將是何等了得的一位考古學家啊。可惜,成就一位學問大家的路程,早在28年前的一天就戛然而止了。

當年,聶新民死得很突然。那是一個星期天,他帶著孩子正準備乘大巴車去 西安參加館裡組織的六一兒童節活動,突然感覺不適,蹲下去就開始大口吐血, 旋即送往附近醫院搶救,終於無力迴天,於次日撒手人寰。時在1988年5月30日。

那一年,他年僅 41 歲,正處在一生中創造力最為恣肆澎湃的錦繡年華。而據醫生後來分析,由於長期的伏案勞作,加之嚴重的營養不良,他的肝臟其實早就有了問題。

聶新民去世後,同事們時常談起他,我也總是懷念他。然而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記憶最深的,不僅僅是他的道德文章,更多的倒是在現實生活裡他迷茫、困頓與無奈的身影:因超計劃而生育,他曾被迫在職工大會上檢討。那一刻,口囁嚅,手發抖,滿臉寫著的盡是屈辱;去香港隨展,他利用晚上時間給《大公報》寫稿,被採用了 3 篇,得稿費若干,連同節省下來的零花錢,終於可以給家裡買一臺十四寸的小電視機。但買了電視機,囊中羞澀,只能從舊貨市場買兩件舊毛衣給心愛的女兒作為禮品;在他去世前一週的一天下午,他去職工食堂打飯與我相遇,他說:“你看這饃多白,六一二年時候,咱就根本吃不上。”那一刻,他笑容滿面,是那樣的滿足;而面對當時社會許多賄賂公行、惟利是圖的醜惡現象, 他則憤然慨嘆:“那些犧牲的先烈如果看到今天社會這個樣子,只能喟然長嘆,我的血白流了……”每每想起這些,我就禁不住眼睛溼潤。的確,聶新民是病死的, 但縱觀其一生經歷,他何嘗不是因貧窮困厄而死呢。

讀《聶新民文選》,我注意到,這部大書是由他的大女兒聶莉整理而成的。她所寫的《後記》文筆流暢,情感真摯,毫無虛言浮詞,有其父內斂卓秀的遺風。所謂雛鳳新啼,很難讓人與記憶中那個小丫頭聯繫起來。想到這些,我覺得聶新民先生在天之靈可以瞑目了,畢竟,有了這本書,有了這樣的女兒。

郭寶發是 1989 年從北大考古專業畢業後分配到秦俑博物館的。這一年,秦俑博物館接收了包括北京大學、吉林大學、西北大學、陝西師範大學、復旦大學、 中國人民大學、武漢大學、華東師大、廣州外院、西安美院等多所院校的 12 名大學生。與眾不同的是,郭寶發除了北大才子這個桂冠,他的頭頂上還有一圈絢麗的光環,那就1985年陝西省的文史類高考狀元。如今打開互聯網,查看“陝西省高考狀元榜”,他的名字仍赫然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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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時期的郭寶發

事實上,郭寶發這個文科狀元並非徒有虛名。還在北大讀書時,他就因熱情活躍、才思過人、知識積累豐富而受到老師和同學的喜歡,並擔任班長。參加工作後,他過人的才幹、超凡的精力似乎更有了用武之地。

僅僅四五年時間,就先後被擢升為博物館保管部副主任、主任,後又被評為副研究館員。他擔任主任期間, 針對此前秦陵及秦俑坑出土文物管理工作薄弱、檔案資料欠缺的問題,他帶領部門專業人員精心開展出土文物的建檔建卡,使得每件文物都有了自己獨立的檔案。此項工作受到全局系統的表揚,並作為經驗推廣。

而其後的數年,由他編撰或主 要執筆的《秦始皇陵銅車馬修復報告》、《秦始皇帝陵園考古報告》、《博物館裡的計算機》等多種著作和研究成果先後問世。他還計劃著出版《秦陵文物檔案圖錄》,研究編撰《秦時期科技史》。

所有這些,更讓他成為系統內一個出類拔萃、引人注目的人物。而隨著他被任命為秦俑旅遊發展有限公司的副總經理,則意味著他實際上已經進入了館級領導的行列。那一刻,人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這是業內一個前途不可限量的黑馬正欲昂首揚蹄,縱橫馳騁。

儘管與此同時,有關他恃才傲物、自大輕狂的議論也時有耳聞。而我對於這方面負面的議論,倒是更願意相信才高人嫉的說法。“我生若在開元日,爭許人稱李翰林”,從古至今,大多數才子不都是有些狂放的個性和乖張的脾氣嗎?

然而,從1999年6月開始,郭寶發得了一種“怪病”。他開始脫髮,消瘦, 渾身的肌肉和關節疼痛,腹部更是經常脹痛難忍。雖然經過多種醫學檢查,或被懷疑腸胃疾病,或被認為末梢神經疾病,卻始終未能查清真正的病因。而病情的進展變化也反反覆覆,時好時壞,頗為詭異。

記得那年,我去臨潼參加李鼎鉉先生的追悼會見到他,見他雖然頭髮稀疏些,但精神狀態還好。問其病情,他說最近好多了。我聽了也從內心為他高興,認為那個肆虐的病魔已經離他而去,他終於恢復了往昔充沛的生命活力。但是,沒過多久,就聽說那個怪病再次復發,且來勢更為兇猛。

秦俑博物館|3名北京大學畢業生離奇死亡之謎

郭寶發和女兒,攝於1999年4月17日

從秦俑博物館《年鑑》的記載中,我們大體上可以看出郭寶發人生工作的最後軌跡。如果說,2001年和2002年,我們還能在一些文博業務和學術活動中看到這個年輕人的身影,到了2003年之後,他已經徹底淡出了這一切。當他的名字不得不出現在印刷品上時,後面總跟隨著一個類似註釋的括號,內寫著“長期病休” 幾個冰冷的字。事實上,此時的郭寶發已經成了植物人。

早在大學時代,郭寶發就收穫了自己的愛情。他與同班師妹李秀珍相戀並結為伉儷。畢業後又同在秦俑博物館工作,夫唱婦隨,相敬如賓。

在妻子眼裡,郭寶發是才子,是丈夫,也是良師益友,他把每一個角色都演繹到了極致。而此時,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這讓他們的生活更增添了許多幸福與溫馨。不難想象,郭寶發的患病對於這個三口之家的打擊是多麼沉重。

然而令所有人想象不到的是,更為殘酷的災難竟然接踵而至,降臨這個本已脆弱不堪的家庭。因為人們很快發現,她的女兒也患上了這種“怪病”,症狀與其父幾乎完全相同。可憐這株嬌嫩的花朵,來到這個世界上僅僅 9個春秋,旋即枯萎夭折,時在2001年9月。

據說,郭寶發病因的最後確診完全是一種偶然。一位醫生在聽說了他的病情後,忽然聯想到外地一種“鉈”中毒患者的臨床症狀,建議對郭寶發做一些必要的檢測。

而檢測的結果,恰恰證實了此人的初步推測。而隨後對郭寶發女兒的開棺驗屍, 也證明孩子的死亡同樣是由於“鉈”中毒所致。但此時,醫學似乎已經迴天乏力。 一場本來屬於醫學科學與某種疑難疾病之間的角逐與較量,轉眼之間,卻與刑事案件扯上了關係。

他的病歷檔案也不僅僅是醫生需要翻閱的資料,更成為公安刑偵人員案頭的卷宗。因為,種種跡象使人們有理由懷疑,這件事並不簡單,他有可能是一樁刑事謀殺案件。而隨著公安機關的涉案偵查,幾乎所有的人在極度震驚之餘,都期待著水落石出的一天。可惜,這一天卻始終沒有到來。

2006年5月30日,郭寶發死在西安電力醫院的病床上,這一年,他剛剛步入40歲的英年。連續多年的種種治療,花費巨大,痛苦無盡。最後的時日,人已骨瘦如柴,喉嚨裡不時發出痛苦的哀號,其狀慘不忍睹。而多年不離不棄守護在病榻旁的妻子,其承受的內心煎熬不難想象。而在郭寶發去世的前後,公安機關折騰良久,終因無法獲得有價值的線索而宣告結案。一場很可能是人為投毒的滅門慘案,就此不了了之。

郭寶發死了,留下了許多撲朔迷離的疑團。

有人說,他被嫉妒他的人所害;有人說,他曾擔任過一定的領導職務,或許是掌握了某些人不可見人的秘密,成為他人的致命威脅……

當然,所有這些都是猜測而已。我希望這些猜測全然不是事實。畢竟,如果郭寶發真是為人所害,這豈不是意味著那可怕的兇手依然逍遙法外,過著常人的生活,甚至是一副“可愛可親”的模樣,與大家時常說說笑笑……

我想不明白,如果真有上帝和佛祖,為什麼不說真相?但我知道,這一切都與秦始皇“坑儒”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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