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董家大院的门口，左侧高高地挂起了一串卷着筒的黄纤维纸的报丧幡，预示着这家里死了男人；如果右侧挂着的是方形黄纤维纸的报丧幡，那就预示的是这家里死了女人。这是俺们东北这嘎达的丧事习俗。有钱的人家若有老人去世，丧事举办得跟娶亲一样的隆重。也要搭台唱戏，而且要连着唱三天。
太姥爷的灵堂设在正房的堂屋里。也就是太姥爷活着的时候接待客人的地方，里间就是他与大太姥姥的睡房。在这个睡房里，孕育出了我的大舅爷、二舅爷和我奶奶。近年来，自从娶了年轻的五房和六房之后，他就很少光顾这里了。太姥爷一死，留下了六个老少不同的寡妇。最年轻的是徐美凤和小奎娥。而且徐美凤如今还没有给太姥爷生出个一男半女的。我想，这一定是徐美凤做了手脚，不肯给太姥爷留后，这给太姥爷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太姥爷的棺木头朝南停放在灵堂的中央，头里摆着倒头饭和长明灯。后面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奠字，上方的横批是：驾鹤西游，左上联是：美名留千古忠魂上九霄，右下联是：寿终德望再身去音容存。儿孙晚辈们披麻戴孝，跪在右侧；大太姥姥乔秀月带着其它四个妹妹们身穿素衣，站在灵前的左侧，一一给前来吊丧的宾客还礼。院子里戏台上鬼叫一般地唱着东北的地方戏，听不出来个数，倒是给这个院子里增添了一些阴森可怕的气氛。一拨一拨前来吊丧的人群穿梭在院子里，这里仿佛成了菜市场。管家刘买臣站在大门口，不断地点头哈腰，迎来送往。六舅爷在院子里二道门侧的一张铺着白布的桌子边上，使着水笔，专门负责记着礼账。
别的不多说了，太姥爷的死没有多大的意义，只不过是一个土豪劣绅辞世罢了，没有太多的内容可说。只说说胡子头李严会带着他的弟兄前来为太姥爷送一程的事吧，李严会抱着拳头流着泪，对着太姥爷的棺木声嘶力竭地说道：董大哥，你有好生之德，义薄云天，你那仗义疏财之豪气，天地可知，我的弟兄们感恩戴德。然后他来到太姥爷的棺木边上，扶着棺木说，那一年大雪封山，是你在老虎口下救回了我一条命，帮我打死了仇家，你为我还挨了一枪，若是没有这一枪，你就不会走的这么早啊。我的好哥哥，您的大恩大德，救命之恩，我李严会没齿难忘！您还忠告我，当胡子，千万不要欺强凌弱，抢男霸女；要扶危济困、除暴安良。我的董老哥哥呀，这些年来，我谨遵您的教诲，不差分毫。安息吧，我的老哥哥！天堂一路走好… …
这个李严会历数着太姥爷生前的功德，还真有点象诸葛亮柴桑吊孝周瑜的味道。这让董家的亲人们更加悲伤不已。五太姥姥徐美凤就是其中之一。她知道，想要和李严会见上一面那是不容易的，他走南闯北，来去飘忽不定，老爷子一死，他很可能就不再登门了。如果这次不表明心思，恐怕这辈子都很难了。她走上前去，扶起了李严会说，大兄弟，老爷子生前没少念叨你的好，有了你和你的弟兄们，咱们河套镇这一带才连年平安。说话间，她在李严会的手心掐了一把。这让李严会心里一惊。善闯江湖阅人阅事无数的李严会，对这个举动要干什么，他心里当然明白的很。再说，风月场上更是一位好猎手的他，更是知道，眼下这位年轻漂亮的妇人殁了夫君，绝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而守寡一生，就凭她这个岁数，这是在找下家，定是相中了自己。呵呵，徐美凤啊，我也看中了你，你个小美人儿啊，这会儿你已经主动送上门来了，看来，你很快就会成为我的第二个夫人啦。想到此，李严会单腿跪下，双手抱拳举过头顶说，小嫂在上，千万节哀。今后有事，李某当万死不辞！
李严会突然来的这一套，徐美凤临阵不乱，更是心有灵犀，信心满满，立刻断定他这番话是在向自己暗里求婚了。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法直说而已。便上前一步扶起李严会说，大兄弟，快起来。小嫂谢过你对大哥的一片真情，请你先给大嫂她们问个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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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来，所有的家人和佣人都在忙活着太姥爷的丧事，管家刘买臣吩咐肖德水，小奎娥坐月子的饭由他亲自送去。生产的劳累，让小奎娥有些羸弱。不过几天来已经有些恢复，气色越来越好看了。
小奎娥吃罢了晚饭，对着一个劲儿欣赏儿子的肖德水说，今晚上你就在我屋里睡吧。
肖德水马上拒绝说，你这是坐月子会情人，宁伤身体不伤感情，好受不要命啦！千万来不得。再说，董世民都死了，往后咱俩的日子长着呢。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你好好休养。满月了再说。只要我能够天天看到你和咱儿子，我就心满意足了，比啥都强。
小奎娥笑了，横了肖德水一眼，嘴一撇说，给你个棒槌你就当真了。我是想让你和儿子多亲近亲近。你我在一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那事儿急个啥。
那也不行。要是让人看见了，你的名声就毁了。
那怕啥，我都是寡妇啦，偷人养汉也没啥不要脸的。我就是想让他们老董家的人知道，我是有自己个儿男人的女人。我怕啥！小奎娥说得斩钉截铁。
我的小祖奶奶，你可别这么想，也别这么做。你要是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的话，咱俩都得一块儿玩蛋。从今往后，你就别想离开他们老董家啦。就在你来的那天晚上，我把菜刀都准备好了，等到半夜的时候我想去砍死董世民，可是我刚一动门栓，院子里的狗就咬上了，吓得我又回来了。后来我想往饭菜里下毒，我又一想，我跟别人又没有仇，不忍心毒死别人，所以就没干。我想好了，只有等，等到有了机会咱们再远走高飞。这不，老天爷已经报应啦，董世民先死了！这就是机会，往后说不定还有好机会。
那咋办？你就让我老死在这儿！让你说，咱们这一生都不能团聚啦？再说啦，你这厨子的活也不能在这干一辈子阿。
说到厨子，让肖德水立刻想起一件事来，他说，就在李严会来吊丧的那天晚上我给你送完饭回去后，很晚了，我都躺下啦，徐美凤陪着李严会从大门外来到了厨房，说是两人饿了，要我给做些吃的。李严会边吃边夸我的手艺好。还说有朝一日跟他去山里，给他当厨子。我看徐美凤和他有些眉来眼去的，我就多了个心眼，你猜会后来会有啥事发生？肖德水说完，在儿子的小脸蛋上轻轻地亲了一口说，还真挺象我的。
小奎娥寻思了半天说，难道他们俩有事啦？
正是。他们俩走后，我就从侧门悄悄进了院子，看见李严会和她一块进了屋里。你说他俩一块进屋能干啥！
那还用说吗。爱到一块去了呗！
等他们进了屋，我就到墙根下听声。你猜，他们又说了些啥？
那还能有啥，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啦。
人家可没说那些不要脸的话，肖德水说，我估计他们在来找吃的之前把事儿就办完了，那些不要脸的话早就说过了。我就听见李严会说，我李某对天发誓，保证让你这辈子都满意。等老爷子出殡之后，我就带你走。徐美凤说，那可不行啊，我马上跟你走那是私奔，毁了我的名声。我要你明媒正娶才行，你得用高头大马，披红挂绿，还得有鼓乐班子，吹吹打打地来接我，我才能跟你去。李严会说，那行，明个我就让刘买臣来做媒人。
这时，我听见前院有开门的动静，我就缩回来了。我估摸好像是老六董少生出门。等我缩到侧门，我看见果然象是老六董少生奔着五房门口去了。我没敢再往下看，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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