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千珊，干的是抓鬼送魂的行当。别人，都说我是从黄泉路上走回来的人。
这名声传出去了，找我抓鬼驱邪就很多了，不过我也不是谁的活都接，我的生意都是从五姥爷那里接的。我爷爷说五姥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他的事我从来不敢怠慢。
这次的委托人，是一个叫江恬恬的女孩，一位搞设计的美女。
后面这句是五姥爷补的，也就这一句，不，我估计也就“美女”两个字从话筒里漏进了程峰耳朵里。
程峰本来霸着我爷爷的摇椅，都把我爷爷逼到了大树底下坐石板凳子，可五姥爷这句话一出，他就跟被针扎了屁股一样，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蹿到我手机边使劲听这位美女的信息。
我挂了电话还没说话，程峰已经举着车钥匙在我面前如哈巴狗一样了。
“不好意思，我决定积极响应政府号召，环保出行！你没看到大街上现在到处是小粉车吗？特别适合我这种小仙女！”
“行行行，不过你先告诉我地址，我的车快，替你先打探一下情况。”程峰一脸谄媚地管我要地址，我翻了一个大白眼，绕过他回房间拎上包，去外面扫了一辆小粉车，骑上走了。
事实证明，逼不能随便装。尤其是像我这种没啥运动量的人，骑车十分钟，休息半小时。
程峰就不一样了，虽然是个有钱少爷，还格外败家，但人家运动量大，跟着我这几年体力活都是他在干，此刻人家脸不红气不喘地跨坐在小粉车上等着我认怂。
我看着眼前这幅gay里gay气的画面，终于是点了头，程峰把小粉车一锁，得意得像只老母鸡，昂首挺胸地去拦了辆出租车。
和江恬恬约定的地方是医院，我和程峰按照病房号往住院区找，走廊上迎面走来一个挽着头发，素面淡妆的女孩子，她目不斜视急匆匆地拐进了我们面前的那间病房。
“305，就是这间，进去看看吧！”
我们敲门进去，刚刚那个女孩子抬头看到我们，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伸手拉住我的手腕说：“小玉你来了啊！”
女孩又转身对床上睡着的人说：“奶奶，小玉来接我了，我回家去收拾几件衣服就回来啊，您有事就叫护士！”说完拉着我们往外走。
走出病房，女孩才一把松开了我的手，赶忙跟我们解释。
“您是千珊大师吧？对不起啊，刚刚冒昧了。是这样，里面那位是我奶奶，我……我找您来的事她不知道。我奶奶脾气很大，要是被她知道了肯定会骂人，所以我刚刚急急忙忙把您二位拉出来，请两位见谅。”
“没事没事，我们理解理解！”我还没说话，程峰赶紧抓住表现机会连连摆手。
“倒是没关系，你先大致说一下情况吧。”
病房里住着的是江恬恬的奶奶周玉兰。
周玉兰身体一直硬朗，就这一两年，开始有点老糊涂的前兆，说过的话会再说一遍，一会儿又念叨一遍，走着走着就忘记自己打算要干什么了，不过老人年纪大了，这都算是正常现象。
不过最近，老人突然不肯睡觉了，坚决不回屋里，不上床，家里怎么劝都不行，实在困了她就坐在沙发上打个盹，但打盹也不踏实，常常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这总不睡觉，引发了心脏功能的衰退，住进医院。进了医院还是不肯睡，打上镇静剂才算是眯了会儿。但奶奶睡梦中也总是很害怕的样子，我在想，这是不是魇住了？或者，是不是被什么鬼之类的缠上了？”
“梦魇这种东西，不会一直缠着某一个人，至于你说的鬼魂，倒不是没有可能，你奶奶最近有去过什么特殊的地方，或者家里有人过世吗？”
江恬恬摇摇头道：“都没有。我们担心她什么时候痴呆症严重了会走丢，所以都不让她出门，最近家里也没有人过世，不过……”她迟疑一下，很纠结的样子。
我在一边看得着急：“江小姐，我希望您能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如实相告，这样也方便我们帮您，您可以放心，涉及到您家隐私的内容，我们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江恬恬看看我们，又看了看周围护士医生人来人往，极有眼力价儿的程峰马上会意，提议去医院旁边的咖啡厅慢慢说。我瞥了他一眼，暗道：哼，颜狗！
到了咖啡厅，江恬恬搅着一杯咖啡，好像一直在做心理建设，我和程峰耐心地等着，空气中弥漫着迷之寂静。片刻之后，她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手指，低声说道：“我怀疑，我怀疑是我爷爷来找奶奶报仇了……”
江恬恬说，这件事她是从妈妈那里听来的。
江恬恬的爷爷江三，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没上过学，没有文化，一辈子面朝土地背朝天，但她的奶奶周玉兰就不一样了。
周玉兰生在大城市里，当年周家是当地有名的富商，本来周玉兰会过着大小姐一样的生活，但周家在周玉兰十岁的时候没落了，家中还有三个兄长要养活，无奈之下，周玉兰的父亲把她送给了乡下亲戚家。
周玉兰长到十八岁，被许给了江三，几年后生下儿子江驿，女儿江年，江恬恬就是江驿的女儿。
江恬恬说，她的姑姑江年当年嫁了一个公务员姑父，姑父有个父亲老孙，是包鱼塘的大户，有文化有能力。事情就出在这个老孙身上。
那一年，姑父家翻新房子，江家能干活的都去帮忙，周玉兰负责给所有人做饭，但是爷爷江三因为在工厂干着活，白天无法脱身，所以只在晚上下了班去帮帮忙。
那天晚上，江三下了班急急忙忙往新房子跑，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结果到了新房子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往回走的路上，路过老孙鱼塘的帐篷前，听到里面有声音，掀开帐篷帘子一看，里面是周玉兰和老孙正搞在一起的情景，画面十分不堪。
江三当时什么也没说，从帐篷退了出去，骑上车子走了。他不敢说，不能说，也不愿意说。他怕这件事捅出来，周玉兰会受别人唾弃，自己更在这十里八村抬不起头来……
那天晚上，江三披着夜色，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往回走。不知道是天太黑还是江三走了神，到了一个平平坦坦的路口，他愣是从车子上摔了下来，滚进了旁边挖开的地沟里，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断气很久了。
“我妈说，那时候我奶奶坚决不认领尸体，说那不是爷爷，可那鞋子，我妈一眼就认出来了……”
后来江三的尸体被晾在当地的殡仪馆五天，老太太不许所有人说江三死了的这件事，也不许办江三的丧事。老太太一向强势，别说江三过世了，就是在世的时候，家里也是老太太当家作主拿主意的。
家里人都不敢违抗老太太，只能偷偷把江三火化，不敢埋坟，只能偷偷把江三的骨灰供起来。
“我爷爷一定是在怪她！我爷爷一定不肯原谅他们，所以他才把那个老东西也带走了！”
江三死后，新房子还得继续盖，盖完之后本应该各回各家了，结果周玉兰却直接留在了姑父家里，名正言顺地和老孙一家子过起了日子，只是没过几年，一直健健康康的老孙突发心脏病死了，周玉兰也是从那之后开始有些神神叨叨的。
“这些年越来越严重了，家里有点事她就说是爷爷来捣乱了，说爷爷见不得她好，还骂爷爷……她真的是走火入魔了！”
“江小姐，按我早上走入病房时候的判断，你奶奶身边并没有鬼魂停留，再说，这都过去几十年了，要真的是你爷爷心怀怨念，意图报仇，可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那……那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我要先去看过你爷爷才能回答你，你爷爷的骨灰是在家里吗？”
“对，在我家里。我觉得我奶奶应该是知道，她自从去了姑父家，再也没踏进过家里一步，来找我们也只在门外，绝不进屋。”
“那你能带我回你家看看吗？”
“可以。不过我今晚要守着奶奶，明天我带你们去看。”
商量好时间后，我拽着程峰离开了，走的时候我给了江恬恬一张安神符，让她放到周玉兰的枕头下，也许会有用吧。
“哇，我这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高能的故事啊……”程峰感叹，“我觉得我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家庭关系就够复杂的了，没想到普通人家里的戏也不少。”
“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快好好珍惜疼你的哥哥和不妨碍你的后妈吧，啊！”
程峰生在有钱人家，家族里乱七八糟的事可没少见，不过好在他哥哥不欺负他，后妈不虐待他，也算是富商豪门家里难有的和平了。
“那不能比，这世上有几个人像周玉兰这么奇葩的？”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你想，目不识丁的庄稼汉能和鱼塘大户比吗？说到底，人家也只是在追求幸福而已。”
“那就不能离了婚再追求吗？没离婚瞎搞什么，我觉得江三就是被周玉兰逼死的。”
“逼不逼死的我不知道，得明天见了江三才知道。”
第二天早上，我和程峰驱车到了江恬恬家里。
进了她家大院，坐北朝南是一栋宽敞明亮的二层小楼，院子里有个朝北的小黑屋，显得和整栋房子格格不入。
江恬恬用钥匙打开满是灰尘的大锁头，里面是个小套间，最里面正中间摆着一个神龛，江恬恬打开神龛，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坛子，就是江三的骨灰。
“江小姐，麻烦您回避一下，我要试试看能不能招到你爷爷的魂魄。”
江恬恬点点头，关上门出去了。
“我一会儿试着请她爷爷出来，”我照例给程峰烧一道符，抹在他眉心，“应该不会有危险，你按照往常那样做就行了。”
我拽下脖子上的坠子递给程峰，程峰会意地接过坠子，退到角落里，打开了DV。
我坐在神龛对面，点上一根蜡烛在身前，屏气凝神，在心里默念江三的名字。片刻以后，火苗不停摆动，我闭上眼睛，继续念江三的名字，不过一会儿，一个声音响起来了——（原题:《菟丝子》，作者：拜月教教主是也。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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