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的最後一週，馬來西亞政壇波詭雲譎。圍繞新一任總理人選的爭鬥，劇情像“過山車”一般跌宕起伏，讓馬來很多資深政治家們也感到頭暈目眩，感慨萬千。
圖片說明：馬來西亞最高國家元首阿卜杜拉。（來源於新海峽時報）
但這是馬來西亞的內政，馬國的政治現實，外人無權說三道四，只能依據馬來西亞各種媒體暴風雨般的報道，力求客觀公正地反映馬國政治的風雲變幻。因為這個東南亞國家，畢竟與地區和世界有著很多的關聯，同時人們也普遍希望馬國政壇風波能儘早平息，走上國家政治穩定、經濟社會發展和人民安定富裕的正軌。
馬來西亞這場政治風波，在20日露出端倪。當天，因執政的希望聯盟內部一些人聚集在一起，以求確定馬哈蒂爾總理移交權力的時間，並醞釀必要時組建新的政治聯盟，之後風波不斷髮酵。在執政聯盟的四黨內部出現分裂，並出現更加明顯的“逼宮”之勢後，被稱為“馬來西亞第一政治老手和政治高手”的馬哈蒂爾，於24日向馬來西亞最高國家元首阿卜杜拉主動提出辭職，並同時辭去其在脫離巫統後一手創辦的土著團結黨主席，還解除了希盟政府各部部長職務。馬哈蒂爾這一招，被馬國輿論普遍認為實際是其以退為進、表明姿態，引蛇出洞、暗度陳倉，剷除異己以保住總理地位的一種政治手段。
圖片說明：馬哈蒂爾發表電視講話（來源：馬來西亞星報）
馬哈蒂爾向來強勢，馬國的實權都在總理手中，他又是曾經連任22年總理，此後又於2018年再次出任總理的馬來西亞最老資格政治家，國家最高元首的實權在他多次改革下已被削弱得不多了。也許馬哈蒂爾以為，按他的資歷、影響力特別是其政治實力，國家元首不會接受其辭職，將盡量挽留他，這樣他就對外有話可講了。沒想到這位最高國家元首接受了他的辭職，但任命他為國家臨時總理，直至新政府組建，這一方面是給足這位“政治長老”面子，也是為了處於發展關鍵和經濟危急關頭的馬來西亞能儘量保持穩定。馬哈蒂爾的執政聯盟內，包括安瓦爾，實際上也給足了他面子，包括再次表明對他的忠誠，並譴責一些人另立山頭。土著團結黨還希望他不要辭去黨主席職務，但馬哈蒂爾另有謀略，他拋棄了這些。
過渡總理的任期可長可短，馬來西亞憲法上沒有明確限制規定，但對一個國家和政府來說，這種格局畢竟無法長久。但按照馬來西亞憲法規定，任何一人、任何一黨要組建新政府，都必須在馬來西亞全國議會下院的全體222名議員中，至少爭取到過半數的112名議員支持才有資格。
圖片說明：馬來西亞前總理納吉布被控貪腐。（來源：新華網）
而馬來西亞政壇政黨林立，僅議會中的黨派就有很多個，由馬哈蒂爾曾經的政治對手後又成為盟友的安瓦爾領導的最大政黨人民公正黨，目前屬於最大單一政黨，但也不過擁有50個議席。馬哈蒂爾本人的土著團結黨僅有26席，因此任何個人和政黨必須多黨多方合作，方可獲得組閣資格。於是，馬來西亞政壇圍繞新總理人選，上演了一幕又一幕政治爭鬥的懸疑連續劇。
馬哈蒂爾無疑處在風口浪尖上，成為了這場政鬥事實上的主角。馬哈蒂爾為保住其總理職位，使出一招又一招，但都被破招。馬哈蒂爾主要提出舉行全國議會特別會議，以“信任投票”方式選出新總理人選，他相信只有自己有能力、實力和威望在此投票中勝出。然後由其全面組閣，徹底打破馬國現有的政黨分割局面，以擇善而從的原則，從各黨派中選擇能得到112名議員支持的新政府。但馬哈蒂爾強調，他僅與各黨派的議員合作，而不與任何政黨合作，尤其不與他一再指稱的“貪腐政黨巫統”合作。
但朝野各黨派普遍認為這是他在暗度陳倉，試圖通過從各黨派搶挖“能幹的人”挖牆腳、製造分裂，因此各黨派紛紛予以抵制，強調只能採取政黨合作的形式組建新政府。同時，原執政的希盟內部和巫統等在野黨也不同意通過議會特別會議選舉總理人選。巫統等反對黨提出乾脆重新舉行大選以定奪，希盟主要黨派認為他們上次獲得選民授權依然有效，目前只是馬哈蒂爾總理提出辭職，但希盟依然存在，有權繼續組閣。最重要的是，國家最高元首在徵詢各方意見後，沒有同意舉行議會特別會議。
在謀求組閣資格過程中，馬來西亞政壇各種密會、磋商、談判、交易不斷，既有黨派之間的，也有個人之間的。各種信息滿天飛，但又往往互相矛盾。這場博弈暴露出馬來西亞政壇的千奇百怪和矛盾糾葛的犬牙交錯。安瓦爾派和慕尤丁派，既都想脫離馬哈蒂爾，又都設法利用馬哈蒂爾的影響力，對馬哈蒂爾既有進一步甚至當面的逼宮勸退，又有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懇請“長老”重新出面，收拾殘局，以防另一派上臺執政。而馬哈蒂爾則一方面坐山觀虎鬥，同時心中盤算著如何降服雙方和各方，以利自己重新出山。誰都明白，只要拉夠112名議員，即可覲見最高國家元首，獲得組閣資格。
馬來西亞國家最高元首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但他穩住陣腳，不露聲色，機巧掌控，穩住大局。他採取前所未有的“詢談”辦法，把222名議員逐一召到皇宮，與他們當面交談，摸清各自的底細、意圖和推舉總理的意向。同時，他把馬來西亞各地的“統治者”召集到皇宮，單獨晤談，集體商議，以更公平也更有把握地確定新總理人選。
馬哈蒂爾雖然得到尊重，但皇宮一視同仁，沒有對其特殊，因為皇宮心中很有數，對馬哈蒂爾也有足夠認識。阿卜杜拉的開明、民主、高超做法，贏得了馬來西亞朝野各黨派、各地“統治者”和社會輿論的高度評價，也因此可以預計未來國家最高元首的地位將會因此而得到提升。
視頻截圖：馬來西亞巫統秘書長。（來源於星報在線）
在經過接連幾天夙夜不停地公開私下博弈、較量和交易後，馬來西亞的政治爭鬥終於有了些許眉目。安瓦爾在上週五晚些時候宣稱，他已得到超過112名議員的“法定聲明”，可以組閣了。視頻和圖片顯示，當晚安瓦爾那張被馬哈蒂爾壓抑了幾十年、又與其他政敵爭鬥了幾十年，而滄桑密佈的愁苦臉上，終於顯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燦爛笑容，他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坐著專車回家去了。
但情況很快發生改變。到了週六（2月29日）上午，慕尤丁陣營宣佈，安瓦爾的宣稱不正確，他並沒得到聯盟內部和外部的支持，目前真正獲得114名以上議員支持的是聯盟中的慕尤丁。慕尤丁因此去覲見了國家最高元首，阿卜杜拉為慎重起見，當天上午又與來自八大黨派的領導人進行了密談唔商。
當天下午4時29分，皇宮正式宣佈，最高元首已御準慕尤丁為馬來西亞第八任總理。在同一份聲明中，皇宮主計長拿督艾哈邁德·法迪爾·沙姆蘇丁表示，明天（3月1日）將為新任總理舉行就職典禮。
當晚，慕尤丁家高朋滿座，連住宅周圍都擠滿了賀喜者和支持者。馬來西亞媒體也紛紛報道說，當年因反對“一馬”貪腐而被納吉布總理革職，之後被迫退出巫統，轉入馬哈蒂爾門下，出任土著團結黨署理主席的慕尤丁，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然而，馬來西亞“星洲在線”的評論指出，雖然慕尤丁距離馬國總理之門已近在咫尺，推開即可進去了，但“圓夢的最後一步”通常是“最具風險和和危險的”。馬哈蒂爾一直禁閉的馬國總理大門，不是那麼好打開的。
果然，當晚10點多，馬哈蒂爾陣營發聲了：慕尤丁為當上總理“欺騙了”國家最高元首，他並沒有獲得組閣所需的114名議員的支持，現在馬哈蒂爾“醫生/博士”已經獲得超過111名國會議員簽署的法定支持聲明，另有3名議員口頭表示同意。“因此，我們有114名。我們將以和平方式宣佈我們的數字”。
代表馬哈蒂爾發聲的土著黨副主席、拿督斯里·穆赫里茲·馬哈迪在臉書以及給馬來西亞媒體發表的聲明中，公佈了114名議員的名單，並表示明天（3月1日）馬哈蒂爾將去面見國家最高元首，請求組閣。他還宣稱，雖然馬哈蒂爾本人提出了辭去土著團結黨主席的職務，但該黨最高委員會並未開會決定，慕尤丁不過是土著團結黨的署理主席，該黨的一切事務，包括所有的人，都由最高委員會來決定，馬哈蒂爾依然是該黨最高委員會的主席。
這一突然宣佈，不僅否定了慕尤丁的總理資格，而且推翻了馬來西亞國家最高元首已經頒發的宮令。這一夜，馬來西亞的夜空重新被政壇角鬥的愁雲籠罩，散發出苦澀的氣味。顯然，馬哈蒂爾正在發起絕地反擊，進行最後一搏，以圖挽回敗局。
當天午夜11時許，馬來西亞皇宮發聲表示，國家最高元首阿卜杜拉已經做出決定，這是法定聲明，在此之後的任何聲明和議員清單，都不起作用。馬來西亞憲法專家沙姆拉哈尤·阿齊茲博士等法律專家，在對媒體解讀馬來西亞憲法時表示，國家最高元首“今天已經花了足夠的時間做出他的決定”，因此有人為解決國家政治僵局而最新制定發佈的清單都無效，最新名單“不能廢除國王的決定。如果有人對此感到不滿，他們應該在議會召集之後提出不信任的動議”。
圖片說明：穆希丁接受記者採訪。（來源於星報在線）
隨後，馬來西亞資深政治家、現年77歲的前馬來西亞新聞、通訊與文化部長，現為土著團結黨成員的丹斯里·穆希丁·亞辛，也對土著團結黨公佈114名議員新名單一事評論說，“馬哈蒂爾博士是一個聰明人。我不希望他看到這個混亂的國家”，他“對穆希丁引領該國進入更美好時代並度過政治風暴的能力充滿信心”。當被問及土著團結黨是否會因此發生分裂時，他否認了這一說法，稱“我沒有聽到任何分歧”，“黨內可能存在分歧，但只要名字具有政治性，就會有分歧”，但這不算分歧。
今日凌晨，馬來西亞《新海峽時報》負責人發表題為“我們有一位總理”的評論文章，雖然標題短短几個字，但意味深長，也即其他人不要再爭了。評論指出，“幾天過去了！馬來西亞的政治鐘擺在馬匹交易的目的地四處奔跑。一時間，據說有希望的總理是臨時總理馬哈蒂爾·穆罕默德。在另一場會議上，又說是曾經等待總理的拿督斯里·安瓦爾·易卜拉欣總理。然後又是馬哈蒂爾。但是結果肯定使一些政治分析家感到羞恥：他們沒有給任何的第三位候選人留下餘地。俗話說得好：人求婚，上帝處置。最後，根據聯邦憲法第40條第2款（a）項，阿卜杜拉任命了曾任副總理的前內政部長慕尤丁擔任第八任總理。憲法條款說，國家最高元首在任命總理時‘可以酌情行事’”。
視頻截圖：安瓦爾。（來源：馬來西亞星報）
評論指出，“現在，不必要地不得不說，這種折騰使人民筋疲力盡，現在是總理及其內閣執政國家的時候了。儘管馬哈蒂爾博士保持政府機構運轉的努力一定要得到承認，但該國已經失去了六個寶貴的日子。現在我們有了總理，人民必須在他身後集會。這個國家正處在一個艱難的關頭。作為中等收入國家，它正處於發達國家的風口浪尖，但挑戰依然巨大”。
馬來西亞的政治風波是否會就此畫上句號，目前依然存在懸念，關鍵是看馬哈蒂爾的心態和行動了。局勢將如何演變，只能拭目以待。
（本文作者為東方智庫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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