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 大美宁乡:遥远的回龙铺

大美宁乡:遥远的回龙铺

县城到我们的村子,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但那时只有十来岁的我们,却觉得是完全未闻的世界。我们几个队的集贸市场叫边街子,其实就是一个肉食站,一间粮站,一间供销社和几家散营的店铺。连公社的大院还在隔了一个院子的山坳里,我们几个伙伴把边街子当成半个乐园,因为在那里可以用米换包子吃。


在五金厂里,秋忙后会有湘剧团来场大戏,我们一些毛孩子,可以大胆地爬上围墙,看花花绿绿的人来人往,咿咿呀呀地哼唱。后来唐家群的铺子里买了黑白的韶峰牌的十七寸电视,在错过射雕之后,看上了《霍元甲》和《再向虎山行》,一些少年时散碎的光阴,就如同空缺断续的记忆一般,慵懒地躺在那些角落里。因为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件,边街子实在只是一件较为灰暗的背景。而我们真正的乐园,是在河滩和田野中。

大美宁乡:遥远的回龙铺


元满哥是比我们大一茬的少年。但喜欢带着我们玩。有一次就是他带来很多米,换了一大书包的包子,吃得饱胀之后,还剩将近一半,硬要我们吃完。我们吃得差不多都翻白眼了。躺在他屋后的草堆中,只吐粗气。当然他的神奇是因他经常可以去回龙铺,带好的渔线和钓勾回来。


边街子是近的,而回龙铺是遥远的,经常有大人从那边过来,有挖煤矿路过的,有挑米去卖的,有晚上炸了鱼,就在回龙铺销售,捏着一大把票子回家的。向往得久了,便愈觉得回龙铺是一个如何如何繁华的所在,如同天上的街市。


有时在河滩抓鱼,几个伙伴停下来,看着青天下,远处那一抹青山,说,回龙铺其实不远哦,还没有到山那边呢!可我们连河对岸都少有过去,因为我们曾经为牛争草地的事,与河那边的少年干过几架,怕过去遭人报复。有时,我们在小学附近的渠道中翻石头,挖泥洞找螃蟹时,会顺着渠道的方向,望向河的对岸,那儿有一条从回龙铺流向沩江的大渠道,旁边的渠堤是一条机耕路,可以过大的沙车。想久了,那青背圆壳的螃蟹,会趁机偷出洞,跑去有些浑浊的溪水中,让我们怄气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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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间,回龙铺成了我们的魔障,一时讲得津津有味,一时又隐忍不提。


终于有一天,我们在一个星期六的早上获准,元满哥带我们去回龙铺,大概有那么几个人:大武、春明、我和其他三个我结拜的兄弟,剑十一、安良哥、铁夹夹。我们七八个人穿过田野,鞋子踩在铺了秋霜的草上,嘎嘣嘎嘣的响声,十分地动听。我们一路走,一路追逐,有时惊起草丛中的禾鸡子,也懒得去追,任它飞一段落在另一个草丛中,倏忽间不见了。到了河边,驾船的是薛蛮子和他的白胡子爷爷。薛蛮子是我们的同学,他本是河那边的,但因为有渡船,来我们小学便利,便来我们这边读书,叫“蛮子”是因为他长得高大壮实,我们都有些畏惧他。


元满哥大手一招,叫我们上船,大家呼啦啦地跳上船,白胡子爷爷大叫说,要3.5元钱哦!“晓得,晓得”元满哥大大大大咧咧地说。船在轻晃中滑了出去,开始见到一些水草,后来就只是清清厚绿的河水,在波光晃荡中,河水不知有多绿多深了。只见白胡子爷爷的撑蒿下去,淹了一大半。河并不宽,加上秋水潦尽,对岸的卵石很快就见到了。元满哥说,你们细伢子先上去。我们便蹦跳着上去,不知道谁的布鞋湿了水,引起一阵哄笑,我开心得不得了。终于堂堂正正地来到了“河那边”,却听得元满哥大喊一声“快走啦!薛蛮子来打人啦!”我们不知所以,便一阵狂奔。走过沙石路,窜过河边的草甸子,冲上约4米多的河堤,喘着粗气,回望,薛蛮子悻悻地往回走。见大家笑着喘着,原来是元满哥短了船钱,只给了八毛钱。我一边后怕着回来怎么办,一边心中升起小小的阴云,一种莫名地不快,慢慢地爬上心头。之前有的兴奋像是被敲碎了的蛋壳,蛋白蛋黄,搅和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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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相望的渠堤路,很漂亮宽敞,车轮人迹让路很紧实,卵石泥土嵌实得绷紧。离岸时的乌桕树,跟我们那边的河堤一样,秋天的时节,那正五边型的叶子都落光了,剩下一些枝枝桠桠,一树树撑着手骨向着高远的天。还有零星的乌桕子,有些外壳熟落了,白亮亮的籽挂在高处,大概是被摘剩的。那时乌桕子和篦麻籽,都是可以拿到供销社换钱的。篦麻籽还被传说是用作飞机燃油。渠堤旁边是一条大渠。清清的白水,浅浅地流着,一些游鱼时不时地吸引我们的目光,而有些时候鱼特别多,恨不得脱鞋下去,捉一些回家。


走一段便有一道拦水坝,坝那边水很深,上是一座行人桥,连着两边的村子。村子却是小小巧巧地嵌在广远的田野中,秋禾已尽,苍灰的田野敞开了胸怀,让我们的目光能自由逡回。走了七座这样的桥,便到了回龙铺!回龙铺上店铺倒也并不见得比边街子多,只是来往的车子更多些。见到了一个车子上载满了煤,堆成了尖顶小山一样,令我们十分兴奋。后来我们便来到了卖渔线的铺头。这个铺头确实比我们边街子的要大,要有规模。大家便兴奋地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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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们个个囊中羞涩,我只挑出了3米的细线,和一只中鱼钩,便用尽了5毛钱。铁夹夹安慰我说:“重铊,他可以给我,浮筒可以用鸡毛或冬茅草做。”我也没办法,我总以为我钓鱼比不上其他人,是我的钓具不好,其实我也拿过别人的钓鱼竿用过,实在是技术臭,或者像猴子一样最没耐心。剑十一钱最多,买了两套。我拉他的衣角,拽捆着他的手臂,直到他答应一起公用才放开他。他却很开心,毕竟我跟他一起捉鱼的时间最多。


最后似乎每个人都挑了些东西,大家很兴奋地回家了。好像没吃中午饭,不知为什么不饿。也许是吃了一碗面,只是不记得罢了。我们走过渠堤时,心情完全不同了,似乎家门前的塘中,那些鱼已经张开嘴巴,竖起了鱼鳍,等着我们去捞。大概走到第三张桥的时候,元满哥变戏法似的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鱼钩,每个人分两只,说:“哼哼,想赚老子的钱,那可办不到。”然后瞪圆双眼,直视着我们说:“回家,别跟你们的爷娘讲!”我们都点了头,后来又有两三个伙伴展示了他们的所得。有人拿出吸铁石,上面粘了好几个鱼钩;有人拿出几圈合丝(渔线的方言);没有顺到东西的变得悻悻然,很是失落。而我们其他几人,便有些惊讶,往回路瞅了好几次,生怕有人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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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买到的东西也觉得贼脏贼脏的,回龙铺咚一下从天上的街市跌了下来,像一只粘了黄泥的土布鞋,拖吸着前行的脚步,我回来的路上,也再见不到吸引人的景色了。


过河时,薛蛮子和爷爷还在撑船。我们偷了一艘私船,找了一根长木棍,在暮色沉沉中,划向家的一边。在一片慌乱中,船终于撞到了对岸,但已远离码头,斜上方是一棵歪头的乌桕树和斜陡草坡。


那天没有夕阳,一片烟裹着的暮霭中,回龙铺消失得没有一点影子了,没有重量,也没有遥远。


大美宁乡:遥远的回龙铺

作者曹富强,宁乡坝塘人。喜欢体育和写作,现广州一普通中学教师,以文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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