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唐詩,泛指創作於唐朝詩人的詩。唐詩是中華民族珍貴的文化遺產之一,是中華文化寶庫中的一顆明珠,同時也對世界上許多民族和國家的文化發展產生了很大影響,對於後人研究唐代的政治、民情、風俗、文化等都有重要的參考意義和價值。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目錄:

881書院二小松 李群玉

882秋寄從兄賈島 無可

883賈客詞 劉駕

884經煬帝行宮 劉滄

885湖口送友人 李頻

886哭李商隱(其二) 崔珏

887和友人鴛鴦之什(其一)

888宮怨 司馬札

889宮詞 薛逢

890長安秋望 趙嘏

891寒塘

892江樓感舊

893落日悵望 馬戴

894楚法懷古(其一)

895灞上秋居

896出塞

897三月晦日送客 崔櫓

898華清宮三首(其一、其二)

899題報恩寺上方 方幹

900旅次洋州寓居郝氏林亭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書院二小松

李群玉

一雙幽色出凡塵,數粒秋煙二尺鱗。

從此靜窗聞細韻,琴聲長伴讀書人。

在我國古典詩歌中,或將蒼松聯想為飛龍,或賦貞松以比君子,這類詩篇數量不少。而李群玉的這首詩,卻別開生面,是其中富於獨創性而頗具情味的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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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寄從兄賈島

無可

暝蟲喧暮色,默思坐西林。

聽雨寒更徹,開門落葉深。

昔因京邑病,並起洞庭心。

亦是吾兄事,遲迴共至今。

無可俗姓賈,為賈島堂弟,詩句亦與島齊。幼時,二人俱為僧(島後還俗),感情深厚,詩信往還,時相過從。這首詩便是無可居廬山西林寺時,為懷念賈島而作,可能即以詩代柬,寄給賈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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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客詞

劉駕

賈客燈下起,猶言發已遲,

高山有疾路,暗行終不疑。

寇盜伏其路,猛獸來相追,

金玉四散去,空囊委路歧。

揚州有大宅,白骨無地歸。

少婦當此日,對鏡弄花枝。

劉駕在唐代詩人中是被稱為能“以古詩鳴於時”的(見《唐詩別裁》卷四)。詩的第一段,通過“起”、“言”、“行”等動作,寫商人為了謀利,天不亮就起來趕路。從“暗行”照應“燈下起”,口口聲聲“發已遲”到“終不疑”,都可看出詩人煉句是頗費斟酌的。

第二段承接上面,寫賈客“暗行”引出的後果。“猛獸來相追”,既寫出寇盜的兇殘,又自然地引出商人可悲的下場:“金玉四散去,空囊委路歧”。這裡不寫賈客性命如何,卻只說了錢財被搶光。其實寫錢就是側寫人,而且是更深刻地刻畫了人。

最後的一段,詩人運用了點睛之筆:“揚州有大宅,白骨無地歸。”古人認為客死異鄉是很可悲的,一般只有窮困潦倒的人才會遭此不幸。“揚州”是當時極為繁華的城市,死者家住揚州,有朱門大宅,竟落到如此下場,就令人驚愕了。僅此兩句,已使詩的意境更為深邃了。誰料詩人筆鋒一轉,出語驚人:“少婦當此日,對鏡弄花枝。”這一方屍骨已拋棄在荒山僻野,那一方尚對著鏡子梳妝打扮,等待賈客歸來。“當此日”三個字把兩種相反的現象連接到一起形成對照,就更顯得賈客的下場可悲可嘆,少婦的命運可悲可憐。詩人這種抒發感想的方法很值得借鑑,這遠比直來直去地發一番議論要強得多。這四句詩彷彿在講客觀事實,並不帶絲毫主觀的色彩。詩人通過幾個很妥貼的意象來表現,以喚起讀者的進一步思索和聯想。這種技巧,在唐詩中是常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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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煬帝行宮

劉滄

此地曾經翠輦過,浮雲流水竟如何?

香銷南國美人盡,怨入東風芳草多。

殘柳宮前空露葉,夕陽川上浩煙波。

行人遙起廣陵思,古渡月明聞棹歌。

詩借詠隋煬帝行宮,諷諭時政。首聯“此地”,即指煬帝行宮。煬帝於此玩美女、殺無辜,極盡荒淫殘暴之能事。但曾幾何時,一個廣袤四海的美好江山,便付諸東流了。開篇以反詰句陡峭而起:“此地曾經翠輦過,浮雲流水竟如何?”人言“浮雲流水”轉眼而逝,但能趕上隋煬帝敗亡的速度嗎?這“竟如何”三字,盡情地嘲弄了這個昏君的迅速亡國。這種寓嚴肅於調侃的筆法,最為警策。

頷聯轉入對煬帝罪行的控訴:“香銷南國美人盡,怨入東風芳草多。”此聯之妙,在於實景寓意。以實景論,它是寫行宮的破落、荒涼,宮內早已空無一人。從這情景中不也清楚地看到了煬帝的荒淫殘暴麼?“香銷”,香銷玉殞,蛾眉亡身;而且已是“南國美人盡”!為了滿足一己的淫慾,蒐羅盡了而且也毀滅盡了南國的美女,真是罪惡滔天。“怨入”承上句,主要寫“美人”之怨。美人香銷,其怨隨東風入而化為芳草;芳草無涯,人怨無邊。這就把抽象的感情寫成了具體而真實可感的形象。如為一般郊野旅遊,“東風芳草”自然不失為令人心曠神怡之景;但此處為煬帝行宮,這斷瓦頹牆,芳草萋萋,卻是典型的傷痍之景;這萋萋的芳草,猶含美人怨魂的幽泣。“多”字更令人毛骨悚然。

頸聯寫出宮所見。煬帝喜柳,當年行宮之前,隋堤之上,自是處處垂柳掩映。而今呢?“殘柳宮前空露葉,夕陽川上浩煙波。”“空”,空有,無人欣賞:“露葉”,露珠泛光之葉。上句以殘柳“點綴”行宮,自見歷史對其暴政的嘲弄:“露葉”冠以“空”字,自見詩人慨嘆之情。下句,煙波浩浩,川水渺渺,空餘堤柳,龍舟安在?且各冠以“殘柳”和“夕陽”,給晚照之景籠上一層淒涼黯淡的色彩。這裡雖無一譏諷語,卻得思與景偕、物與神遊之妙。

尾聯回應詩題,卻不是直吐胸中塊壘。《樂府指迷》說:“結句須要放開,含有餘不盡之意,以景語結情最好。”這“行人遙起廣陵思,古渡月明聞棹歌”,就是“以景語結情”。它既切合詠“煬帝行宮”之意,又扣緊諷晚唐當世之旨。“行人”,作者自指,詩人遊罷行宮,自然地想起這些廣陵(即揚州)舊事──由於煬帝的荒淫殘暴,激化了尖銳的階級矛盾,末次南遊,釀成全國性的農民大起義。不久隋朝即告滅亡。──但詩之妙,卻在於作者寫得含而不露,只寫詩人“遙起廣陵思”的情懷;所思內容,卻留待讀者去想象,去咀嚼。只見詩人沉思之際,在這古渡明月之下,又傳來了琅琅漁歌。棹歌的內容是什麼?作者亦不明言。但聯繫詩人“喜談今古”、“深怨唐室”的身世,自然地使人想到屈原《漁父》中的名句:“舉世皆濁兮我獨清,眾人皆醉兮我獨醒!”“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古賢和隱者的唱答,也正是詩人此刻的心聲;從而將詠古和諷今融為一體,以景語完成了詩的題旨。

此詩之可貴,在於詩人詠古別具一格,寫得清新自然,娓娓動聽,挹之而源不盡,咀之而味無窮。全詩共八句,句句是即景,句句含深意;景真、情長、意遠,構成了本詩特有的空靈浪漫風格。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湖口送友人

李頻

中流欲暮見湘煙,岸葦無窮接楚田。

去雁遠衝雲夢雪,離人獨上洞庭船。

風波盡日依山轉,星漢通霄向水懸。

零落梅花過殘臘,故園歸去又新年。

這是一首送別詩。“湖”,指洞庭湖,詩人即在湘江入洞庭湖的渡口送別友人。全詩大半寫景,不見傷別字面,只是將一片離情融入景中。一、二兩聯寫“湖口”所見:先是放眼湘江水岸,看到暮靄、蘆葦、田野;接著遠眺雲夢,但見飛雪、去雁;最後注目孤舟離人。詩的前三句,境界闊大,氣象雄渾。“中流欲暮見湘煙”,“中流”即江心,這是江面寬闊的地方,此時在暮靄的籠罩下更顯得蒼蒼莽莽。“岸葦無窮接楚田”,“楚田”即田野,春秋戰國時期湘江流域為楚地:“岸葦無窮”已有深遠之意,再與“楚田”相接,極寫其空曠廣袤。“去雁遠衝雲夢雪”,“雲夢”是有名的大澤,在洞庭湖以北的湖南、湖北境內,孟浩然曾以“氣蒸雲夢澤”(《臨洞庭上張丞相》)來狀寫它的壯偉,這裡則以“雲夢雪”來表現同樣的境界。經過此番描畫之後,方才拈出第四句點題:“離人獨上洞庭船”。此句一出,景語皆成情語。飛雪暮靄,迷漫著一種淒冷壓抑的氛圍;四野茫茫,更顯出離人的伶仃;大雁孤飛,象徵著友人旅途的寂寞艱辛。作者或用正面烘托,或用反面映襯,或用比興之法,寄寓自己的傷別之情。這裡,詩人並沒有直接表達心緒,只是將幾組景物納入同一畫面之中,使它們發生內在的聯繫,通過畫面顯示特定的意境。這樣,既有壯闊生動的自然景象,又有深邃內在的個人情致,達到了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

第三聯:“風波盡日依山轉,星漢通霄向水懸”。此寫洞庭湖的景象,並非實寫,而是由“洞庭船”引發的想象,故而在時間上並不承上,“暮”、“雪”不見了。兩句是說,洞庭湖波翻浪湧,奔流不息,入夜,則星河璀燦,天色湖水連成一片。洞庭湖是浩瀚而美麗的,然而詩人此寫並不是出自對洞庭奇觀的激賞,風波之中,星漢之下,始終有著孤舟離人。因而,他對洞庭湖水的描繪,流露著對友人一路艱辛的關切,而有關星河高懸的遐想,則是對孤舟夜渡的遙念。詩人的這種情思同樣不是直接表達出來的,而是通過孤舟離人和洞庭景象這前後兩幅畫面的巧妙組接來加以體現的。

最後一聯:“零落梅花過殘臘,故園歸去又新年”。這是說友人歸去當及新年,而自己卻不能回去。“零落梅花”是詩人自況,也是一景。由臘月而想到梅花,由“殘”而冠以“零落”,取景設喻妙在自然含蓄。此聯固然表現了詩人的自傷之意,但同時也表現了念友之情,因為詩人之所以感到孤獨,完全是由友人的別離引起的,故而這種自傷正是對友人的依戀。

李頻以描寫自然景物見長,這首詩堪稱其代表作。全詩八句倒有七句寫景,湘江的暮靄,江岸的蘆葦、田野,雲夢的飛雪、大雁,渡口的孤舟、離人,洞庭的風波、星河,以及臘月的梅花,等等,真是紛至沓來,目不暇接。詩文有所謂“主賓”一說,主是中心,“無主之賓,謂之烏合”(王夫之《姜齋詩話》)。在這首詩中,作者把孤舟離人放在中心的位置上,圍繞這個中心層層設景;又從孤舟離人逗出情思,把諸多景物有機地串聯起來。故而全詩顯得章法齊整,中心突出,而且融情入景,與一味作感傷語的送別詩不同,自有一番悠悠遠思的風韻。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哭李商隱(其二)

崔珏

虛負凌雲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

鳥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鳳不來。

良馬足因無主踠,舊交心為絕弦哀。

九泉莫嘆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臺。

這是一首情辭並茂的悼友詩。

李商隱是一代才人。崔珏說他有“才”且“凌雲萬丈”,可知其才之高,而冠以“虛負”二字,便寫出了對世情的不平。有“襟抱”且終生不泯,可知其志之堅,而以“未曾開”收句,便表現了對世事的鞭闢和對才人的嘆惜。首聯貌似平淡,實則包含數層跌宕,高度概括了李商隱坎坷世途、懷才不遇的一生。

中間兩聯,承首聯而寫“哭”。李商隱有《流鶯》詩:“曾苦傷春不忍聽,鳳城何處有花枝?”以傷春苦啼的流鶯,因花落而無枝可棲,自喻政治上的失意。崔詩“鳥啼花落人何在”,則用“鳥啼花落”烘托成一幅傷感色調的虛景,喚起人們對李商隱身世的聯想,以虛托實,使“哭”出來的“人何在”三個字更實在,更有勁,悲悼的意味更濃。

第四句以“桐枯鳳死”暗喻李商隱的去世。《莊子。秋水》:“夫鵷雛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足見其高貴。這鵷雛即是鳳一類的鳥。李商隱在科第失意時,曾把排抑他的人比作嗜食腐鼠的鴟鳥,而自喻為鵷雛(《安定城樓》:“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雛竟未休”)。當時鳳在,就無桐可棲,無竹可食。如今竹死,桐枯,鳳亡,就更令人悲愴了。此句用字平易、精審,可謂一哭三嘆也。

“良馬足因無主踠”,良馬不遇其主,致使腿腳屈曲,步履維艱,這是喻示造成李商隱悲劇的根本原因,要歸之於壓制人材的黑暗的政治現實。一般人都為此深感悲憤,何況作為李商隱的舊交和知音呢?“舊交心為絕弦哀”,明哭一聲,哀得慟切。春秋時,俞伯牙鼓琴,只有鍾子期聞琴音而知雅意,子期死後,伯牙因痛失知音而絕弦罷彈。作者藉此故事,十分貼切地表達了對亡友真摯的情誼和沉痛的哀思。

尾聯作者獨運匠心,採用了“欲進故退”的手法,盪開筆觸,不說自己的悲哀,卻用勸慰的語氣說:“九泉莫嘆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臺”。莫要悲嘆九泉之下見不到日月星三光吧,現在您的逝去,就是送入冥間的一顆光芒四射的“文星”啊!這是安慰亡友嗎?這是詩人自慰嗎?其實都不是。李商隱潦倒一生,鬱郁而逝,人世既不達,冥間安可期?因此說,這只不過是作者極度悲痛的別一種表達方式,是“反進一層”之法。

撼動人心的悲慟,是對著有價值的東西的毀滅。這首詩就是緊緊抓住了這一點,把譽才、惜才和哭才結合起來寫,由譽而惜,由惜而哭,以哭寓憤。譽得愈高,惜得愈深,哭得愈痛,感情的抒發就愈加濃烈,對黑暗現實的控訴愈有力,詩篇感染力就愈強。互為依存,層層相生,從而增強了作品的感染力。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和友人鴛鴦之什(其一)

崔珏

翠鬣紅毛舞夕暉,水禽情似此禽稀。

暫分煙島猶回首,只渡寒塘亦並飛。

映霧盡迷珠殿瓦,逐梭齊上玉人機。

採蓮無限蘭橈女,笑指中流羨爾歸。

崔珏這首詩很有特色,作者竟因此被譽為“崔鴛鴦”。

詩人詠鴛鴦,首先從羽色寫起。他以“翠鬣紅毛”這樣豔麗鮮明的字眼來形容鴛鴦,又著意把它放在夕暉斜照的背景下來寫,以夕暉的璀璨多彩來烘托鴛鴦羽色的五彩繽紛,這就把鴛鴦寫得更加美麗可愛了。“舞”字下得尤妙。它啟發讀者去想象鴛鴦浮波弄影、振羽歡鳴的種種姿態,雲錦、波光交融閃爍的綺麗景象。只此一字,使整個畫面氣勢飛動,意趣盎然。

然而,鴛鴦之逗人喜愛,並非僅僅因其羽色之美,而是因為它們習慣於雙飛並棲,雌雄偶居不離。這種習性,是一般水禽少有的。人們正是取其這一點,用以象徵忠貞不渝的愛情。所以,詩的第二句直接點明多情這一最重要的特徵。“水禽情似此禽稀”,一語破的,切中肯綮,以下各聯就緊緊抓住這一“情”字,從各方面去加以表現。在結構上,此句既緊承首句,又開拓下文,是全篇轉換的樞紐。

第二聯正面描寫鴛鴦之多情、重情。鴛鴦棲息在內陸湖泊溪流中,其活動範圍並不大,迴旋餘地亦較小,但它們無時無刻不相依相守。你看,當它們飛向煙雲縈繞的小島時,難免一前一後,稍稍拉下了距離;然而,即使是這樣短暫的分離,鴛鴦也是難捨難分,前者頻頻回顧,後者緊緊相隨,表現出依依眷戀的深情。深秋水枯,池塘顯得更加狹小,但哪怕只是渡過這樣狹小的寒塘,它們也不願須臾離開,一定要相逐相呼,雙雙接翼齊飛。“暫分煙島猶回首,只渡寒塘亦並飛”,詩人從鴛鴦日常的飛鳴宿食中選擇這兩個最能表現其多情的細節,淡筆輕描,就把鴛鴦的習性表現得維妙維肖,淋漓盡致。這一聯對偶工整而又自然流四個虛詞,兩兩呼應,頓挫傳神,造成一種紆徐舒緩、一唱三嘆的藝術效果,使鴛鴦的“情”顯得更加細膩纏綿、深摯感人。這一聯歷來為人稱道,成為傳頌不衰的名句。

正因為鴛鴦是幸福美好的象徵,人們常常以它來寄託美好的理想和願望。因此人們的衣飾什物常以鴛鴦命名,如鴛鴦枕、鴛鴦衾、鴛鴦盞、鴛鴦機等等。第三聯就是從人和鴛鴦的這種聯繫上生髮聯想,進一步表現鴛鴦的情。一俯一仰成對組合的瓦叫鴛鴦瓦,是人們根據鴛鴦比翼雙飛的形狀製作、排列的,它們覆蓋於珠殿之上,絢麗美觀。“映霧盡迷珠殿瓦”,詩人想象鴛鴦在淡淡的晨霧中飛翔,透過五彩煙霞看見了鴛鴦瓦相依相併,不禁為之動情而迷戀不已。“逐梭齊上玉人機”,織有鴛鴦圖案的錦鍛叫鴛鴦錦,是人們根據鴛鴦雙飛並棲的情狀精心織出來的,而詩人卻幻想是鴛鴦雙雙追逐著梭子,飛上了織機。構思奇特,處處突出一個“情”字。與上聯對照起來看,一寫眼前實景,從正面落筆;一則運實入虛,從側面烘托,前後映襯,虛實兼到,從而把鴛鴦的習性表現得既充分鮮明,又生動有趣。

以上六句直詠本題,尾聯則別開一境,宕出遠神。“採蓮無限蘭橈女,笑指中流羨爾歸。”詩人由想象回到實景。此刻,晚風初起,暮色漸濃,採蓮姑娘打槳歸來,陣陣笑聲掠過水麵,驚起一對對鴛鴦,撲剌剌比翼而飛。此情此景,喚起姑娘們多少美好的嚮往,多少幸福的憧憬!正是“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盧照鄰《長安古意》)。“笑指”二字,十分傳神,使女伴們互相戲謔、互相祝願、嬌羞可愛的神態,呼之欲出,把人物的情和鴛鴦的“情”融為一體。這裡不似寫鴛鴦,卻勝似寫鴛鴦,有“不著一字,盡得風流”之妙。就全詩佈局看,這尾既與開篇緊相呼應,有如神龍掉首,又使“結句如撞鐘,清音有餘”。青春的歡笑聲,不絕如縷,把讀者帶入了優美雋永的意境之中。利。“暫”與“猶”,“只”與“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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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怨

司馬札

柳色參差掩畫樓,曉鶯啼送滿宮愁。

年年花落無人見,空逐春泉出御溝。

封建時代,宮女幽禁深苑、葬送青春的痛苦遭遇,是詩人筆下常見的題材。這首詩題為“宮怨”,卻沒有出現宮女的形象,而是運用象徵手法,通過宮苑景物和環境氣氛的描寫,烘托、暗示出宮女的愁怨之情。

頭兩句抓住深宮寂寥、令人厭倦的特點,著眼於“柳色”和“鶯啼”,描繪柳掩畫樓、鶯啼曉日,表現出“深鎖春光一院愁”(劉禹錫《春詞》)的情境。“柳色參差”,用語精煉,不僅寫出宮柳的柔條長短參差,而且表現出它在晨曦中的顏色明暗、深淺不一。“掩畫樓”,則寫出宮柳枝葉繁茂、樹蔭濃密。宮苑中綠蔭畫樓,鶯聲宛囀,本是一派明媚春光。但失去自由、失去愛情的宮女,對此卻別有一種感受。清晨,柳蔭中傳來一聲聲鶯啼,反引起宮女們心中無窮愁緒,整個宮苑充滿了淒涼悲愁的氣氛。暮春柳色掩映畫樓,透露出春愁鎖閉、美人遲暮之感。

後兩句寫落花,以宮花零落、隨水流逝的景象,象徵宮女青春空逝的痛苦與悲哀,借落花無情寫出宮女對命運的感嘆。宮花非不美,但年年自開自落,無人觀賞,無聲無息地凋零,飄入御溝隨流水逝去。在宮女看來,自己的命運與這落花又何其相似!“無人見”,寫出宮女被幽禁之苦:“逐春泉”,喻韶光的流逝。前面著一“空”字,表達了宮女的幽禁生活中白白消磨青春的哀怨之情。正如明代唐汝詢《唐詩解》所說:“因想已容色凋謝而人莫知,正如花之湮滅溝中耳!”

通篇全從景物著筆,以景傳情,託喻深微,用富有象徵意味的景物暗寫宮女的命運,含蓄蘊藉,意境深婉,別具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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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詞

薛逢

十二樓中盡曉妝,望仙樓上望君王。

鎖銜金獸連環冷,水滴銅龍晝漏長。

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

遙窺正殿簾開處,袍袴宮人掃御床。

宮怨是唐詩中屢見的題材。薛逢的這首《宮詞》,從望幸著筆,刻畫了宮妃企望君王恩幸而不可得的怨恨心理,情致委婉,有其獨特風格。

詩的首聯,即點明人物身份和全詩主旨:“十二樓中盡曉妝,望仙樓上望君王。”“十二樓”、“望仙樓”皆指宮妃的住處。《史記。封禪書》記,方士言“黃帝時為五城十二樓,以候神人於執期”;又,《舊唐書。武宗本紀》記,“會昌五年作望仙樓於神策軍”。詩中用“十二樓”、“望仙樓”代指宮妃的住所,非實指,是取其“候神”、“望仙”的涵義。這兩句是說,宮妃們在宮樓之上,一大早就著意梳妝打扮,象盼望神仙降臨一樣企首翹望著君王的恩幸。

頷聯通過對周圍環境的渲染,烘托望幸之人內心的清冷、寂寞:“鎖銜金獸連環冷,水滴銅龍晝漏長。”這兩句說,宮門上那獸形門環被緊緊鎖住,那龍紋漏壺水滴聲聲。上句“冷”字,既寫出銅質門環之冰涼,又顯出深宮緊閉之冷寂,映襯出宮妃心情的淒冷。下句“長”字,通過宮妃對漏壺中沒完沒了的滴水聲的獨特感受,刻畫出她晝長難耐的孤寂無聊的心境。

頸聯通過宮妃的著意裝飾打扮,進一步刻畫她百無聊賴的心理。“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是說剛剛梳罷那濃密如雲的髮髻,又對著鏡子端詳,惟恐有什麼不妥貼之處;想再換一件新豔的羅衣,又給它加燻一些香氣。這一聯將宮妃那盼望中叫人失望、失望中又懷著希望的心理狀態,刻畫得十分逼真。“望”的時間越長,越叫人心情難堪,說是沒指望吧,又懷著某種期待;說是有希望吧,望眼欲穿,實在渺茫。罷梳復又對鏡,換衣重又添香,不過是心情煩亂無聊和想望之極的寫照。

末聯寫宮妃“望”極而怨的心情,不過這種怨恨表達得極其曲折隱晦:“遙窺正殿簾開處,袍袴宮人掃御床”。“袍袴”,指穿短袍繡袴的宮女。“遙窺”二字,表現了妃子複雜微妙的心理:我這尊貴的妃子成日價翹首空望,還倒不如那灑掃的宮女能接近皇帝!又表明,君王即將臨幸正殿,不會再來的了。似乎有一種近乎絕望的哀怨隱隱地透露出來。

這首詩對人物心理狀態的描寫極其細膩、逼真。自首聯總起望幸之意後,下三聯即把這種“望”的心情融於對周圍環境的描畫、對人物動作的狀寫和對人物間的處境的反襯之中,生動地反映了宮妃們的空虛、寂寞、苦悶、傷怨的精神生活。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長安秋望

趙嘏

雲物悽清拂曙流,漢家宮闕動高秋。

殘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

紫豔半開籬菊靜,紅衣落盡渚蓮愁。

鱸魚正美不歸去,空戴南冠學楚囚。

這首七律,通過詩人望中的見聞,寫深秋拂曉的長安景色和羈旅思歸的心情。

首聯總攬長安全景。在一個深秋的拂曉,詩人憑高而望,眼前淒冷清涼的雲霧緩緩飄遊,全城的宮觀樓閣都在腳下浮動,景象迷濛而壯闊。詩中“悽清”二字,既屬客觀,亦屬主觀,秋意的清冷,實襯心境的淒涼。正是這兩個字,為全詩定下了基調。

頷聯寫仰觀。“殘星幾點”是目見,“長笛一聲”是耳聞:“雁橫塞”取動勢,“人倚樓”取靜態。景物描寫見聞動靜的安排,頗見匠心。寥落的殘星,南歸的雁陣,這是秋夜將曉時天空中最具特徵的景象;高樓笛聲又為之作了饒有情韻的烘托。晨曦初見,西半天上還留有幾點殘餘的星光,北方空中又飛來一行避寒的秋雁。詩人的注意力正被這景象所吸引,忽聞一聲長笛悠然傳來,尋聲望去,在那遠處高高的樓頭,依稀可見有人背倚欄杆吹奏橫笛。笛聲那樣悠揚,那樣哀婉,是在喟嘆人生如晨星之易逝呢,還是因見歸雁而思鄉里、懷遠人?吹笛人喲,你只管在抒寫自己內心的衷曲,卻可曾想到你的笛音竟這樣地使聞者黯然神傷嗎?這一聯是趙嘏的名句。據《唐詩記事》卷五十六記載,詩人杜牧對此讚歎不已,因稱趙嘏為“趙倚樓”。杜牧如此激賞,鞏怕就是由於它選景典型、韻味清遠的緣故。

頸聯寫俯察。夜色褪盡,晨光大明,眼前景色已是歷歷可辨:竹籬旁邊紫豔的菊花,一叢叢似開未開,儀態十分閒雅靜穆;水塘裡面的蓮花,一朵朵紅衣脫落,只留下枯荷敗葉,滿面愁容。紫菊半開,紅蓮凋謝,正是深秋時令的花事;以“靜”賦菊,以“愁”狀蓮,都是移情於物,擬物作人,不僅形象傳神,而且含有濃厚的主觀色彩。目睹眼前這憔悴含愁的枯荷,追思往日那紅豔滿塘的蓮花,使人不禁會生出紅顏易老、好景無常的傷感;而籬畔靜穆閒雅的紫菊,儼然一派君子之風,更令人憶起“採菊東籬下”的陶靖節,油然而起歸隱三徑之心──寫菊而冠以“籬”字,取意就在於此吧?

上面三聯所寫清晨的長安城中遠遠近近的秋色,無不觸發著詩人孤寂悵惘的愁思;末聯則抒寫胸懷,表示詩人毅然歸去的決心:家鄉鱸魚的風味此時正美,我不回去享用,卻囚徒也似的留在這是非之地的京城,所為何來!“鱸魚正美”,用西晉張翰事,表示故園之情和退隱之思;下句用春秋鍾儀事,“戴南冠學楚囚”而曰“空”,是痛言自己留居長安之無謂與歸隱之不宜遲。

詩中的景物不僅有廣狹、遠近、高低之分,而且體現了天色隨時間推移由暗而明的變化。特別是頷頸兩聯的寫景,將典型景物與特定的心情結合起來,景語即是情語。雁陣和菊花,本是深秋季節的尋常景物,南歸之雁、東籬之菊又和思鄉歸隱的情緒,形影相隨,詩人將這些形象入詩,意在給人以豐富的暗示;加之以拂曙悽清氣氛的渲染,高樓笛韻的烘托,思歸典故的運用,使得全詩意境深遠而和諧,風格峻峭而清新。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寒塘

趙嘏

曉髮梳臨水,寒塘坐見秋。

鄉心正無限,一雁度南樓。

《古今詞話》引毛先舒論作詞雲:“意欲層深,語欲渾成”,“大抵意層深者語便刻畫,語渾成者意便膚淺,兩難兼也。”這話對於近體詩也適用。此首一作司空曙詩。取句中二字為題,實寫客中秋思。常見題材寫來易落熟套,須看它運用逐層深入、層層加“碼”的手法,寫得別緻。初讀此詩卻只覺寫客子對塘聞雁思鄉而已,直是渾成,並不見“層深”。大抵作者如蠶吐絲(詩),只任自然;而說詩者須剝繭抽絲(思),層次自見。

前二句謂早起臨水梳髮,因此(“坐”)在塘邊看到寒秋景色。但如此道來,便無深意。這裡兩句句法倒裝,則至少包含三層意思:一是點明時序,深秋是容易觸動離情的季節,與後文“鄉心”關合;二是暗示羈旅困頓,到塘邊梳洗,以水為鏡;三是由句式倒裝形成“梳髮見秋”意,令人聯想到“羞將白髮照淥水”、“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李白)的名句,這就暗含非但歲華將暮,而人生也進入遲暮。十字三層,言淺意深。

上言秋暮人老境困,三句更加一層,點出身在客中。而“鄉心”字面又由次句“見秋”引出,故自然而不見有意加“碼”。客子心中蘊積的愁情,因秋一觸即發,化作無邊鄉愁。“無限”二字,頗有分量,決非浮泛之辭。鄉愁已自如許,然而末句還要更加一“碼”:“一雁度南樓”。初看是寫景,意關“見秋”,言外其實有“雁歸人未歸”意。寫人在難堪時又添新的刺激,是絕句常用的加倍手法。韋應物《聞雁》雲:“故園渺何處?歸思方悠哉。淮南秋雨夜,高齋聞雁來。”就相當於此詩末二句的意境。“歸思後說聞雁,其情自深。一倒轉說,則近人能之矣。”(《唐詩別裁》)“一雁”的“一”字,極可人意,表現出清冷孤獨的意境,如寫“群雁”便乏味了。前三句多用齒舌聲:“曉”、“梳”、“水”、“見秋”、“鄉心”、“限”,讀來和諧且有切切自語之感,有助表現悽迷心情,末句則不復用之,更覺調響驚心。此詩末句膾炙人口,宋詞“漸一聲雁過南樓也,更細雨,時飄灑”(陳允平《塞垣春》),即從此句化出。

此詩兼層深與渾成,主要還是作者生活感受深切,又工吟詠,“初非措意,直如化工生物,筍未生而苞節已具,非寸寸為之也。若先措意,便刻畫愈深,愈墮惡境矣。”(毛先舒)此理又不可不知。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江樓感舊

趙嘏

獨上江樓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來望月人何處?風景依稀似去年。

這是一首情味雋永、淡雅洗煉的好詩。

在一個清涼寂靜的夜晚,詩人獨自登上江邊的小樓。“獨上”,透露出詩人寂寞的心境:“思渺然”三字,又使人彷彿見到他那凝神沉思的情態。這就啟逗讀者,詩人在夜闌人靜的此刻究竟“思”什麼呢?對這個問題,詩人並不急於回答。第二句,故意將筆盪開去從容寫景,進一層點染“思渺然”的環境氣氛。登上江樓,放眼望去,但見清澈如水的月光,傾瀉在波光盪漾的江面上,因為江水是流動的,月光就更顯得在熠熠閃動。“月光如水”,波柔色淺,宛若有聲,靜中見動,動愈襯靜。詩人由月而望到水,只見月影倒映,恍惚覺得幽深的蒼穹在腳下浮湧,意境顯得格外幽美恬靜。整個世界連同詩人的心,好象都溶化在無邊的迷茫恬靜的月色水光之中。這一句,詩人巧妙地運用了疊字迴環的技巧,一筆包蘊了天地間景物,將江樓夜景寫得那麼清麗絕俗。這樣迷人的景色,一定使人盡情陶醉了吧?然而,詩人卻道出了一聲聲低沉的感喟:“同來望月人何處?風景依稀似去年。”“同來”與第一句“獨上”相應,巧妙地暗示了今昔不同的情懷。原來詩人是舊地重遊。去年也是這樣的良夜,詩人結侶來遊,憑欄倚肩,共賞江天明月,那是怎樣的歡快!曾幾何時,人事蹉跎,昔日伴侶不知已經飄泊何方,而詩人卻又輾轉隻身來到江樓。面對依稀可辨的風物,縷縷懷念和悵惘之情,正無聲地啃齧著詩人孤獨的心。讀到這裡,我們才豁然開朗,體味到篇首“思渺然”的深遠意蘊,詩人江樓感舊的旨意也就十分清楚了。

短小的絕句律詩,一般不宜寫得太實,而應“實則虛之”,這才會有餘情餘味。這首詩,詩人運筆自如,賦予全篇一種空靈神遠的藝術美,使讀者產生無窮的聯想。詩中沒有確指登樓的時間是春天還是秋天,去年的另一“望月人”是男還是女,是家人、情人還是友朋,“同來”是指點江山還是互訴情衷,離散是因為世亂飄蕩還是情有所阻,這一切都隱藏在詩的背後。讀者完全可以展開自己想象的翅膀,在詩人提供的廣闊天空裡自由飛翔,充分領略這首小詩的幽韻和醇美。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落日悵望

馬戴

孤雲與歸鳥,千里片時間。

念我何留滯,辭家久未還。

微陽下喬木,遠燒入秋山。

臨水不敢照,恐驚平昔顏!

沈德潛評此詩云:“意格俱好,在晚唐中可雲軒鶴立雞群矣。”(《唐詩別裁》)這裡所說的“意”,是指詩的思想感情,全詩以鄉愁為主題,曲折地表現了詩人的坎坷不遇,而不顯得衰颯;所謂“格”,主要地是指謀篇佈局方面的藝術技巧。這首詩在藝術上最突出的特色,可以說就是:情景分寫。情與景,是抒情詩的主要內涵;情景交融,是許多優秀詩作的重要藝術手段。然而此詩用情景分寫之法,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開頭二句寫詩人在黃昏日落之時,滿懷惆悵地遙望鄉關,首先躍入眼簾的是仰視所見的景物:“孤雲與歸鳥,千里片時間。”晚雲孤飛於天際,歸鳥投宿於林間,憑著它們有形和無形的羽翼,雖有千里之遠也片時可達。詩以“千里”與“片時”作強烈比照,寫出雲、鳥的自由無礙和飛行之速;但是,這絕不是純客觀的景物描寫,而是詩人“悵望”所見,而且這種景物又是觸發詩人情思的契機和媒介:“念我何留滯,辭家久未還。”原來,詩人久客異地,他的鄉關之思早已深深地鬱積在胸中了。因此,頷聯由外界景物的描繪自然地轉入內心情感的直接抒發,不言惆悵而滿紙生愁,不言歸心似箭而實際上早已望穿秋水。

前面寫情之後,頸聯又變換筆墨寫景,景物描寫不但切合詩人眼前的情境,而且由近到遠,層次分明。夕陽從近處的樹梢往下沉落,它的餘暉返照秋山,一片火紅,象野火在遠遠的秋山上燃燒,漸漸地隱沒在山的後面。“入”字寫出夕照的逐漸暗淡,也表明了詩人佇望之久,憶念之殷。不僅如此,這種夕陽西下餘暉返照之景,不但加重了詩人的鄉愁,而且更深一層地觸發了詩人內心深處感時傷逝的情緒。客中久滯,漸老歲華;日暮登臨,益添愁思,徘徊水邊,不敢臨流照影,恐怕照見自己顏貌非復平昔而心驚。其實詩人何嘗不知自己容顏漸老,其所以“臨水不敢照”者,怕一見一生悲,又增悵悶耳。“臨水不敢照,恐驚平昔顏!”尾聯充溢著一種惆悵落寞的心緒,以此收束,留下了嫋嫋餘音。

情景分寫確是此詩謀篇佈局上的一個特點。這種寫法,對於這首詩來說,究竟起什麼特殊藝術效果呢?細細玩味,是頗見匠心的。全篇是寫“落日悵望”之情,二句景二句情相間寫來,詩情就被分成兩步遞進:先是落日前雲去鳥飛的景象勾起鄉“念”,繼而是夕陽下山迴光返照的情景喚起遲暮之“驚”,顯示出情緒的發展、深化。若不管格律,詩句稍顛倒次序可作:“孤雲與歸鳥,千里片時間。微陽下喬木,遠燒入秋山。念我何留滯,辭家久未還。臨水不敢照,恐驚平昔顏。”如此前半景後半情,也是通常寫法,但顯得稍平,沒有上述那種層層遞進、曲達其意的好處。而“宿鳥歸飛急”引起歸心似箭,緊接“辭家久未還”云云,既很自然,而又有速(千里片時)與遲(久留滯)對比,所以是“起得超脫,接得渾勁”(見《瀛奎律髓》紀批)。如改成前半景後半情格局(如上述),則又失去這層好處。

李重華《貞一齋詩說》指出:“詩有情有景,且以律詩淺言之,四句兩聯,必須情景互換,方不復沓。”他所說的“情景互換”,就是“情景分寫”。當然,這種分寫絕不是分割,而是彼此獨立而又互相映襯,共同構成詩的永不凋敝的美。馬戴這一首望鄉之曲就是這樣,它的樂音越過一千多年的歷史長河遙遙傳來,至今仍然能挑響我們心中的絃索。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楚法懷古(其一)

馬戴

露氣寒光集,微陽下楚丘。

猿啼洞庭樹,人在木蘭舟。

廣澤生明月,蒼山夾亂流。

雲中君不見,竟夕自悲秋。

唐宣宗大中初年,原任山西太原幕府掌書記的馬戴,因直言被貶為龍陽(今湖南漢壽)尉。從北方來到江南,徘徊在洞庭湖畔和湘江之濱,觸景生情,追慕前賢,感懷身世,寫下了《楚江懷古》五律三章。這是其中第一篇。

近人俞陛雲在《詩境淺說》中說:“唐人五律,多高華雄厚之作,此詩以清微婉約出之,如仙人乘蓮葉輕舟,凌波而下也。”他以“清微婉約”四字標舉此詩的藝術風格,確實別具隻眼。

秋風遙落的薄暮時分,江上晚霧初生,楚山夕陽西下,露氣迷茫,寒意侵人。這種蕭瑟清冷的秋暮景象,深曲微婉地透露了詩人悲涼落寞的情懷。斯時斯地,入耳的是洞庭湖邊樹叢中猿猴的哀啼,照眼的是江上飄流的木蘭舟。“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楚辭。九歌。湘夫人》),“船容與而不進兮,淹回水而凝滯”(《涉江》),詩人泛遊在湘江之上,對景懷人,屈原的歌聲彷彿在叩擊他的心絃。“猿啼洞庭樹,人在木蘭舟”,這是晚唐詩中的名句,一句寫聽覺,一句寫視覺;一句寫物,一句寫己;上句靜中有動,下句動中有靜。詩人傷秋懷遠之情並沒有直接說明,只是點染了一張淡彩的畫,氣象清遠,婉而不露,讓人思而得之。黃昏已盡,夜幕降臨,一輪明月從廣闊的洞庭湖上升起,深蒼的山巒間夾瀉著汩汩而下的亂流。“廣澤生明月,蒼山夾亂流”二句,描繪的雖是比較廣闊的景象,但它的情致與筆墨還是清微婉約的。同是用五律寫明月,張九齡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望月懷遠》),李白的“夢繞城邊月,心飛故國樓”(《太原早秋》),杜甫的“星垂平野闊,江入大荒流”(《旅夜書懷》),都是所謂“高華雄厚”之作。而馬戴此聯的風調卻有明顯的不同,這一聯承上發展而來,是山水分設的寫景。但“一切景語,皆情語也”(田同之《西圃詞說》),“廣澤生明月”的闊大和靜謐,曲曲反襯出詩人遠謫遐方的孤單離索:“蒼山夾亂流”的迷茫與紛擾,深深映照出詩人內心深處的撩亂彷徨。夜已深沉,詩人尚未歸去,俯仰於天地之間,沉浮於湘波之上,他不禁想起楚地古老的傳說和屈原《九歌》中的“雲中君”。“屈宋魂冥寞,江山思寂寥”(《楚江懷古》之三),雲神無由得見,屈子也邈矣難尋,詩人自然更是感慨叢生了。“雲中君不見,竟夕自悲秋”,點明題目中的“懷古”,而且以“竟夕”與“悲秋”在時間和節候上呼應開篇,使全詩在變化錯綜之中呈現出和諧完整之美,讓人尋繹不盡。

從這首詩可以看到,清微婉約的風格,在內容上是由感情的細膩低迴所決定的,在藝術表現上則是清超而不質實,深微而不粗放,詞華淡遠而不豔抹濃妝,含蓄蘊藉而不直露奔迸。馬戴的這首《楚江懷古》,可說是晚唐詩歌園地裡一枝具有獨特芬芳和色彩的素馨花。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灞上秋居

馬戴

灞原風雨定,晚見雁行頻。

落葉他鄉樹,寒燈獨夜人。

空園白露滴,孤壁野僧鄰。

寄臥郊扉久,何年致此身?

此詩純寫閉門寥落之感。整首詩篇好似一幅形象鮮明、藝術精湛的畫卷。我們把它慢慢地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灞原上空蕭森的秋氣:撩人愁思的秋風秋雨直到傍晚才停歇下來,在暮靄沉沉的天際,接連不斷的雁群自北向南急急飛過。連番的風雨,雁兒們已經耽誤了不少行程,好不容易風停雨歇,得趕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個宿處。這裡用一個“頻”字,既表明了雁群之多,又使人聯想起雁兒們急於投宿的惶急之狀。古人每見雁回,易惹鄉思。下面我們繼續打開畫卷,景象則由寥廓的天際漸漸地轉到地面,轉到詩中的主人。只見風雨中片片黃葉從樹上飄落下來,而寄居在孤寺中的一個旅客正獨對孤燈,默默地出神。“落葉他鄉樹”這句,很值得玩味。中國有句老話叫做“樹高千丈,葉落歸根”,詩人在他鄉看到落葉的情景,不能不有所感觸。自己羈留異地,何時才能回到故鄉東海(今江蘇連雲港市西南)呢?其心情之酸楚,完全滲透在這句詩的字裡行間。“寒燈獨夜人”,一個“寒”字,一個“獨”字,寫盡客中淒涼孤獨的況味。不難想象:一燈如豆,伴著一個孤寂的身影。夜已深了,寒意重重,在寒氣包圍中,燈光更顯得黯淡無力,而詩人孤獨悽苦的心情也隨之更進了一層。“寒”與“獨”起著相互映襯的作用:由寒燈而顯出夜長難捱,因孤獨而更感到寒氣逼人。

五、六兩句讓畫卷再向下推移,它不僅顯示了更大的空間,更細的景物,而且出神入化,展現了詩人的心境。這時夜闌人靜,連秋蟲都已停止了歌唱,只有露珠滴落在枯葉上的響聲,一滴接著一滴,雖很微弱,卻很清晰。這句“空園白露滴”用的是以“動”烘托“靜”的手法,比寫無聲的靜更能表現環境的寂靜,露滴的聲音不但沒有劃破長夜的寂靜,反而更使人感到靜得可怕。試想,連露滴的聲音都可聽到,還有什麼比這更寂靜的呢?下一句“孤壁野僧鄰”同樣是用烘托的手法。明明要說的是自己孑然一身,孤單無依,卻偏說出還有一個鄰居,而這個鄰居竟是一個絕跡塵世、猶如閒雲野鶴的僧人。與這樣的野僧為鄰,詩人的處境的孤獨就顯得更加突出了。這兩句在寫景的同時進一步寫出了詩人的心境:秋夜孤房連露滴的聲音都可聽到,正說明他思潮起伏,長夜無眠;而所與為鄰的只有一個野僧,表明他正想到自己已經被拋出世外,不知何日才能結束這種生涯。正是因為這樣,所以詩的最後兩句也就與前面的描寫自然銜接起來,不顯得突兀。

最後兩句直接說出詩人的感慨:“寄臥郊扉久,何年致此身?”詩人為了求取官職來到長安,在灞上(又作“霸上”,長安東)已寄居多時,一直沒有找到進身之階,因而這裡率直道出了懷才不遇的苦境和進身希望的渺茫。

這首詩寫景,都是眼前所見,不假浮詞雕飾;寫情,重在真情實感,不作無病呻吟。因此,儘管題材並不新鮮,卻仍有相當強的藝術感染力。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出塞

馬戴

金帶連環束戰袍,馬頭衝雪過臨洮。

卷旗夜劫單于帳,亂斫胡兵缺寶刀。

這首《出塞》,除具有一般邊塞詩那種激越的詩情和那種奔騰的氣勢外,還很注意語言的精美,並善於在雄壯的場面中插入細節的描寫,醞釀詩情,勾勒形象,因而能夠神完氣足,含蓄不盡,形成獨特的藝術風格。

“金帶連環束戰袍,馬頭衝雪過臨洮。”“金帶連環”四字,極精美。“金”字雖是“帶”字的裝飾詞,但又不僅限於裝飾“帶”字。看似寫戰袍,目的卻在傳達將士的那種風神俊逸的丰姿。“馬頭衝雪”的“衝”字,也不只是一個單純的動詞。作者不用帶雪、披雪,而用衝雪,是要用這個動詞傳出人物一往無前的氣概和內心的壯烈感情。“金”字和“衝”字,都極簡煉而又很含蓄,都為激揚的詩情塗上了一層莊嚴壯麗的色彩。在著重外形描寫時用一兩字透露人物內心的美,使人讀後感到詩情的既激揚又精緻,沒有那種簡單粗獷,一覽無餘的缺點。

“卷旗夜劫單于帳,亂斫胡兵缺寶刀。”“卷旗”,避免驚動敵人,的是夜間劫營景象。因風疾所以卷旗,一以見戰事之緊急,再以見邊塞戰場之滾滾風塵。這豈只為景物描寫,作者正以戰旗之卷,寫出勇士夜赴戰場的決心與行動。

卷旗夜戰,正是短兵相接了,但實際上只是雷聲前的閃電,為下句作鋪墊。“亂斫胡兵缺寶刀”,才是全詩中最壯烈最動人的一幕。這場“亂斫胡兵”的血戰,場面是很激烈的。“缺寶刀”的“缺”用得好。言寶刀砍到缺了刃口,其肉搏拼殺之烈,戰鬥時間之長,最後勝利之奪得,都在此一字中傳出。作者在全詩二十八字中,極為精彩地處理了選材、順序與如何運用並積聚力量等重要問題。前三句,只是引臂掄錘,到第二十六字“缺”時,奮力一擊,流火紛飛。

讀岳飛《滿江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深感“缺”字韻押得險而有,得高山危卵之勢。而馬戴在這首詩中的這個“缺”字,雖不當韻腳處,卻同樣使人驚賞不置。“亂斫”兩字雖很真切而且精闢,但,如無“缺”字,則不見作者扛鼎之力。這一個字所傳達的這一真實細節,使詩情達到了“傳神”境界,使全詩神采飛揚。

全詩結構緊密,首句以英俊傳人物風姿,次句以艱難傳人物苦心,第三句以驚險見人物之威烈,結句最有力,以壯舉傳神。至此,人物之丰神壯烈,詩情之飛越激揚均無以復加了。總之,此詩在藝術上處處見匠心,在古代戰歌中,不失為內容和形式完美結合的上乘之作。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三月晦日送客

崔櫓

野酌亂無巡,送君兼送春。

明年春色至,莫作未歸人。

古人把每月最後一天叫晦日。這一天,人們到野外遊玩、宴飲,臨水祓除不祥,故寫晦日宴遊的詩很多。這首詩題為《三月晦日送客》,說明詩的主旨不在宴遊,而在送客,是把送別規定在晦日這一特定時間裡,所以全詩始終把送別和送春聯繫起來寫。

首句寫野酌的情景。飲宴,有所謂“酒過三巡”的說法。“亂無巡”表明這次飲宴與一般飲宴不同,你一杯,我一杯,主客都很隨和,現在已到了酒酣耳熱、杯盤狼藉的時候。為什麼會這樣呢?第二句便點明,是因為“送君兼送春”。知已朋友,相聚多時,一旦別離,自是依依難捨,怎能不頻頻舉杯、殷勤相勸?何況今天恰恰是暮春的最後一天,又是送春的日子呢!只一“兼”字,便把惜別、傷春自然地粘合在一起,從而表現出雙重悵惘之情。這裡送君是主體,送春是陪襯。但因為是在送春的時候來送君,傷春之意都融合到送別之情裡面去了,這就大大加強了送君的離情別緒。古典詩詞中也不乏以春末景物來渲染離情的佳篇。如“楊花落儘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揚子江頭揚柳春,楊花愁殺渡江人”等等,至於宋人的“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就更加纏綿了。崔櫓在這裡沒有具體描寫落花、柳絮之類,而是將送別、送春直接聯繫在一起,看起來很顯露,實際上容易引起讀者聯想、揣摩和玩味,從而把惋惜、悵惘之情表現得濃烈而深摯。

接下去,作者匠心獨運,把依依難捨之情,幻化成美好的希望,希望和春天一同離去的友人,也能和明年的春光一道歸來。“明年春色至,莫作未歸人。”這裡沒有直接寫送別場景,而一幅執手相送、頻頻叮嚀的畫面,清晰地浮現在我們面前。其友情之真摯,讀者自能領會。再仔細體味,這話中還有話。春天是美好的,朋友們應該歡聚,所以希望友人明年春日再來,但現在不正是春天麼?為什麼卻要別離呢?惋惜中又含有挽留之意,這又為“送君兼送春”作了補筆,增強了感情的濃度,這真是隻有高手才能得之,好!就此詩的結構而言,三、四句與一、二句之間的跳躍,由送春想到迎春,由別離想到重聚,亦能切合情景,脈絡分明。清人徐增說:“作詩用意用字,須要一時興會湊泊得好,此作雖淺,然卻有致。”(《而庵說唐詩》)說此詩淺露,未必妥當,但指出其“有致”,信是如此。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華清宮三首(其一、其二)

崔櫓

草遮回磴絕鳴鸞,雲樹深深碧殿寒。

明月自來還自去,更無人倚玉闌干。

門橫金鎖悄無人,落日秋聲渭水濱。

紅葉下山寒寂寂,溼雲如夢雨如塵。

兩詩都極寫天寶之亂以後華清宮的荒涼景色,而其作意則在於緬懷唐帝國先朝的隆盛,感嘆現在的衰敗,有很濃重的感傷情緒。

前一首起句寫驪山磴道。用石頭修得非常工緻整齊的迴環磴道,也就是當日皇帝來時乘坐御輦經過的地方。御輦既不重來,輦上鸞鈴的鳴聲也就絕響了。鳴鸞既經絕響,磴道自然也就荒草叢生。次句寫山中宮殿。皇帝不來,宮殿當然空著。樹木長得更高了,高入雲端,故稱“雲樹”,更茂密了,故曰“深深”。被這深深雲樹包圍起來的皇宮,雖然在花卉林木掩映之下,依然呈現一片碧綠,也許還更碧綠了,但由於空著,就充滿了寒冷的氣氛。只這一“寒”字,就把宮中富貴繁華,珠歌翠舞,錦衣玉食一掃而空。後半轉入夜景,寫人事更變之後,多情明月,雖然依舊出沒其間,但空山寒殿,已經無人玩賞。傳說唐玄宗和楊貴妃在天寶十載(751)七月七日夜半在驪山盟誓,“願世世為夫婦”。詩人想象他們一定也曾如同元稹在《連昌宮詞》中所寫的“上皇(玄宗)正在望仙樓,太真(楊妃)同憑闌干立”一樣,在月光之下,共倚玉石闌干,但現在卻只餘明月,自去自來,而先帝貴妃,俱歸寂寞,玉闌縱存,卻更無人倚了。

後一首起句點明空山宮殿,門戶閉鎖,悄然無人。以下三句,都就此生髮,寫離宮荒涼寥落的景色。宮在渭水之濱,由於宮中悄然無人,故詩人經過,所見惟有落日,所聞惟有秋聲(指被秋風吹動的一切東西所發生的音響)。而山頭紅葉,也由於氣候的變冷,飄落到了山下,帶來了寂靜的寒意。“紅”與“落日”配色,“葉”與“秋聲”和聲。而夕陽西沉之後,卻又下起雨來。含雨的雲浮遊天際,象夢一般迷離,而云端飄落的雨絲,卻又象灰塵一般四處隨風飄散。繪聲繪色,極為逼真。

《文心雕龍。隱秀篇》雲:“情在詞外曰‘隱’,狀溢目前曰‘秀’。”崔櫓這兩首詩,純屬描寫,而能“狀溢目前”,不著議論,自然“情在詞外”,可以算得上隱秀之作。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題報恩寺上方

方幹

來來先上上方看,眼界無窮世界寬。

巖溜噴空晴似雨,林蘿礙日夏多寒。

眾山迢遞皆相疊,一路高低不記盤。

清峭關心惜歸去,他時夢到亦難判。

為寺院題詩,卻不從寺院本身著筆,只是盡情描寫山林美景和奇趣,抒發對眼前風光的留戀和讚歎,自然把讀者引入一個“清峭”深邃的意境。

詩人一開始就坦露自己驚喜的心情和寬廣的胸懷。“來來先上上方看,眼界無窮世界寬。”他站在寺院的上方,好象在召喚後來的遊人:來啊,來啊,請先到山林的頂峰來吧!這裡你儘可以擴展視野,放眼看這世界是多麼寬闊廣大!字裡行間表現出詩人興致勃勃,意氣飛揚。“來來”、“先上”,語言通俗,帶有鮮明強烈的感情色彩。

接著,詩人擷取了四個最具美感的鏡頭──懸巖飛瀑,林蘿綠蔭,迢遞群峰,盤旋山道,藝術地再現了報恩寺上方的無限風光。

先寫巖上瀑布的動態:“巖溜噴空晴似雨”。巖上的飛泉懸瀑,凌空迸射,水珠四濺,化為一片迷濛的雲煙,嫋嫋而下,宛如在朗朗晴日,掛起一幅白色的雨簾。“噴空”,狀水勢之大,飛瀉之急,遣詞有力,把巖溜寫活了。“晴似雨”,使景色空濛縹緲,分外清幽穠麗,給人們多少神思異想。

接著寫林蘿的靜態:“林蘿礙日夏多寒”。林間的藤蘿,纏樹繞枝,遮空蔽日,形成了濃密的樹蔭。置身其間,一陣陣爽人的涼意,沁肌侵骨。哪裡還有什麼盛夏的炎威,溽暑的煩惱!

再寫眾山的遠姿:“眾山迢遞皆相疊”。步出林蔭,縱目瞭望,遙遠的群山,重巒疊嶂,點點峰尖,如碧海浪湧。這是一幅立體感很強的畫圖,令人遊目騁懷,開拓心胸。只有居高臨下,放眼天邊,才能把群山寫得這樣形神俱活,氣勢磅礴。

然後寫山道的由近而遠:“一路高低不記盤”。登臨高處,回顧來時走過的山間盤旋小路,綿延起伏,曲折迴環。“卻顧所來徑”,又引起多少的遐想。剛才上山時,只覺得左繞右轉,上下攀緣,奇趣無窮,再也記不清經過了多少次的盤旋,才登臨到這個群山的絕頂。這一句回首總括了山路的艱險,景色的蒼茫渺遠。

最後,詩人深情地寫道:“清峭關心惜歸去,他時夢到亦難判。”這上方的美景久久地縈繞著詩人的心,可惜眼下就要歸去了,真有些留戀難捨。“清峭”一詞,總括前二聯的景物:“清”,指“巖溜”、“林蘿”:“峭”,指“眾山”、“一路”,用詞貼切不移。今日一別,何時還能重遊呢?將來在夢中重遊此地恐怕也要難捨難分呀!全詩在無限的依戀中結束,讀者卻久久沉浸在一種留連忘返、情難自已的況味之中。

這首詩情景交融,妙合無垠。那情是觸景而生,情中有景;那景是緣情而生,景中含情。題寺詩卻以情景取勝,又很少有所謂佛家禪味,足見詩人寬廣的胸次、深細的體察和靈活多變的筆致。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旅次洋州寓居郝氏林亭

方幹

舉目縱然非我有,思量似在故山時。

鶴盤遠勢投孤嶼,蟬曳殘聲過別枝。

涼月照窗攲枕倦,澄泉繞石泛觴遲。

青雲未得平行去,夢到江南身旅羈。

這首詩,是詩人旅居洋州時寫的。洋州,今陝西洋縣,在漢水北岸。

首句以“非我有”扣詩題“旅次”,說明舉目所及都是異地之景,托出自己落泊失意、他鄉作客的境遇,透露出一種悲涼的情調。次句寫詩人觸景而起對家鄉的懷念。身處異地而情懷故鄉,不難想見其失意之狀和內心的苦澀。“舉目”、“思量”是詩人由表及裡的自我寫照,抬首低眉之間,蘊含著深沉的感傷。

第二聯寫鶴從高空向孤嶼盤旋而下,蟬鳴未止,拖著尾聲飛向別的樹枝。詩人寫景寄情,即以鶴蟬自況,前者脫俗,後者清高。這是說自己空有才學,不能凌雲展翅,佔枝高鳴,卻落得個異地依人、他鄉為客的境地,猶如這鶴投孤嶼、蟬過別枝一般。一個“投”字,一個“過”字,一個“孤”字,一個“別”字,寄寓著懷才不遇的身世之慨,自怨自艾,自悲自嘆,卻又無可奈何。

“鶴盤遠勢投孤嶼,蟬曳殘聲過別枝”,這兩句前人十分稱道,被認為是齊梁以來所未有過的佳句。(見尤袤《全唐詩話》)從寫景角度而言,詩人眼耳並用,繪形繪聲,傳神逼真,對蟬聲的描寫更有獨到之處。駱賓王詩“西陸蟬聲唱”,許渾詩“蟬鳴黃葉漢宮秋”,黃庭堅詩“高蟬正用一枝鳴”,都寫蟬在通常情況下的鳴叫;而方幹此詩,則是蟬在飛行過程中的叫聲,不僅蟬有動勢,而且聲有特色:詩人捕捉的是將止而未止的蟬聲,這種鳴叫有獨特的聲響和音色,能誘發讀者的想象。一“曳”字用得新穎別緻,摹狀精切傳神,前所罕見。

第三聯:“涼月照窗攲(qī欺)枕倦,澄泉繞石泛觴遲”。前一句寫月夜獨處。一個“涼”字,一個“倦”字,極寫詩人的冷寂悽清,孤獨無聊。後一句變換場景,寫飲宴泛觴的場面。泛觴是一種遊戲,古時候,園林中常引水流入石砌的曲溝中,宴會時,把酒杯放置水面,任其漂浮,飄到誰的面前,就該誰飲酒。飲宴遊戲,高朋滿座。詩人置身於這熱烈氣氛之中,卻神遊於此情此景之外,他對著那在水池中慢慢流動的酒杯呆呆地出神,顯出一幅寡言少歡的神態。“泛觴遲”的“遲”字,既寫景,又出情。

這一聯,以月明之夜和宴樂之時為背景,用反襯的手法,表現詩人的自我形象。上下兩句場景雖然不同,人物形象如一,顯示出難以消解的情懷,卻又藏而不露。直到第四聯,作者才將內心的隱痛和盤托出。

“青雲未得平行去,夢到江南身旅羈”,遺撼啊,仕途多阻,未能平步青雲。雖然做夢都夢到江南故鄉,而此身卻在異地作客。末句以“身旅羈”和首句的“非我有”相照應,又回扣詩題的“旅次”二字。結構嚴謹。

從全詩的藝術風格來看,這一聯顯得過分率直而欠含蓄。不過,由於有了前面一系列的鋪墊和渲染,倒也使人覺得情真意切。大概方幹對自己功名不就,耿耿於懷,如鯁在喉,但求一吐為快吧。

唐詩名篇賞析(881—900卷) 無可 劉駕劉滄 崔珏 薛逢 趙嘏 馬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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