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芝秀堂本《古今注》版本考

芝秀堂本《古今注》版本考

芝秀堂刻本《古今注》,張元濟、陶湘都親自鑑定著錄為宋刻本,且分別收入相關的叢書內。但今人卻著為明代正德、嘉靖年間的翻刻本,並沒有提出相關令人信服的證據。茲以原刻本鑑定,發現芝秀堂原刻部分與後補刻的部分,版框不同,字體不同,墨色濃淡不同,書版磨損程度有很大差異,兩者不是同一時代的書版,斷定為宋刻明印本。

芝秀堂本《古今注》版本考

晉崔豹《古今注》三卷,存世較早的版本有顧氏文房小說本、吳琯古今逸史本、漢魏叢書本,這些都是明代叢書本,單行本有芝秀堂刻本。

芝秀堂本《古今注》版本考

芝秀堂刻本半頁10行,行15字,字大行疏,有明顯的宋刻本的特點。書後有宋李燾、丁黼兩跋,丁跋標明重刻於嘉定庚辰(十三年)四月。除了其中四葉系明顯的抄補之外,其他都保持宋刻本的原貌。關於芝秀堂刻本的版本問題,有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認為是宋刻本,近代著名版本學家張元濟、陶湘皆斷為宋刻本,張氏涵芬樓《四部叢刊》三編子部影印該書,即標明“宋刊本”,並將此本與其他明刻本作了比較,寫下了詳細的校勘記附於後。陶湘《百川書屋叢書》第一種即影印此本,亦標明據宋嘉定刻本影印。另一種觀點認為是正德、嘉靖間的“覆宋刻本”。魏隱儒《古籍版本鑑定叢談》說:“正、嘉間芝秀堂覆宋本《古今注》,因為嘉定庚辰四月望日東徐丁黼題識,陶湘涉園《百川書屋叢書》、涵芬樓《四部叢刊》影印時都以這個本子為底本,可是兩家都著錄為宋本”(見魏隱儒、王金雨編《古籍版本鑑定叢談》)。可能受魏隱儒先生的影響,天津圖書館在此書下逕著為“明芝秀堂刻本”(見《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筆者認為這個結論尚有可商榷之處。

查芝秀堂刻本《古今注》,《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錄只有天津圖書館藏孤本,系袁克文、周叔弢舊藏,後歸天津圖書館。此書的確流傳極少,張氏、陶氏影印即以天圖本為底本。筆者所藏一本,與天圖本款式完全相同,經過仔細反覆對比考證,筆者認為,二者應為同一版本系統,芝秀堂本《古今注》當是宋刻明補印的本子,而不是明刻本或明覆刻本,考證如次:

前文所提到的有關芝秀堂本《古今注》為明刻本或明覆刻本的說法沒有提出明確的版本鑑定的依據。這裡有一個關鍵的問題,就是首先要辨明芝秀堂是什麼時間的刻書堂號,芝秀堂是不是明代的刻書堂號?如果能證明是明代刻書堂號,那就肯定是明刻本無疑。但現存或書目文獻著錄的明刻本中,都找不到芝秀堂這個刻書堂名,沒有任何其所刻書的記錄。宋刻本因時代久遠,流傳極少,找不到其他旁證,是很可能的。如果說明代正、嘉間的刻書堂號,能“覆刻”到亂真的地步,到現在卻找不到任何刻書的記錄,就很讓人生疑了。魏隱儒先生斷定為“正嘉間芝秀堂刻本”,但沒有列出其證據。另有一篇未署名的《論古書做偽的手段》引了魏先生的話,並根據自己的想法有所補充:“明正嘉間芝秀堂覆刻宋嘉定本晉崔豹的《古今注》三卷,半頁十行,每行十五字,左右雙欄,白口,單魚尾,版心下刻‘芝秀堂’三字,由於書賈把‘芝秀堂’字樣挖掉了,因此,涵芬樓《四部叢刊》、涉園《百川書屋叢書》影印時,都以這個明覆宋本為底本,而皆著錄為‘依宋影印’。其實這是一個錯誤,大名鼎鼎的張元濟先生也未識其偽,可見其摹仿之逼真”。

就筆者所藏的本子與《四部叢刊》、《百川書屋叢書》本相對比,在尺寸、行款、字體、版式、墨色濃淡上完全一致,又比影印本更清晰地看出版刻的痕跡,可以清晰地看出原版“芝秀堂”字樣並沒有被挖改。

從紙張與墨色上看,這本《古今注》是明代正嘉間印的,印書用的是細薄而柔韌的白棉紙,但據此就認為是明代的覆宋刻本是缺乏證據的。我看到的原本及影印本,並不像上文所說的被書賈挖去了“芝秀堂”三字冒充宋刻本,恰恰相反,原刻的大部分的書口下面,都保留著此三字,只有手寫補刻的四葉沒有此三字。

持這種觀點的人所說的“書賈”指什麼?無非有三種情況:一是刻書者,二是賣書者,第三亦有可能是後人挖改舊版重印作偽。首先說第一種情況,如果是“明代”芝秀堂覆宋刻的話,那麼全書的版框、版式,字體及刀工,應當是一致的,從前到後應當是一種風格(因為部頭很小,只有一個刻工“李森”),總不至於大相徑庭,判若兩人。況且,從前到後應當都有“芝秀堂”三字;當然如果芝秀堂欲存心作偽牟利的話,就應當不標其堂號。總不至於有標有不標吧。此說不能自圓其說。再說第二種情況,如果說這裡的書賈是指賣書人,那麼他只可能在書口上做文章,挖掉書口重新修補,但這種做法瞞不過明眼人,況且只能就一本書作偽,不可能同時把張元濟、陶湘以及其他人所藏的本子都挖改作偽。書賈要冒充宋本,就必須把堂號全部挖掉。可見這一說法也是站不住腳的。第三種可能是上文作者所沒有想到的,芝秀堂是宋代堂號,明代人用舊版覆刻,造成原刻有堂號,補版沒有。這種說法也是不能成立的。如果覆刻,版框、字體應當前後一致的,而這本中補刻部分不論字體、版式、版框還是墨色濃淡深淺,都與原刻部分明顯不同。

假如是覆宋刻本,那應該是全書按照一個版式,相同的版框與字體,完全照宋刻本影刻。即使宋刻本有不全,既然刻書者能照宋版一字不少地補錄,當是見到過完整的宋刻,也就能一字不差的覆刻。芝秀堂本與明刻其他本子有很大差別,篇目多寡不同,順序不同,文字上也有很大的差異,張元濟先生每篇都做了詳盡的校勘,校記幾與原書等。我查過不同的版本,如果沒有宋刻,用其他諸明刻本是無法一字不差地補所缺四葉的。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完全照宋版覆刻呢?而且,為什麼覆宋刻本,原刻與補刻的部分字體與刻工風格迥異呢?原刻用宋代常見的柳體,字體筋骨瘦硬,眉目疏朗,而補刻是手寫上版的,字體鬆軟肥厚。原刻的部分書口下有“芝秀堂”三字,補刻的沒有,即使退一步說書賈把補刻部分的“芝秀堂”三字挖改,因為字體刻工的風格完全不同,相差太大,不僅不能矇騙別人,反而弄巧成拙,適得其反。

張元濟先生為芝秀堂本作了一篇長跋,力辯此書非明覆宋本。他引多種明刻或明覆宋本證明。雲:“昔黃蕘圃嘗得一明刻,謂李注《文選》沈休文詩‘賓階綠前滿’句,引是書曰:‘空室無人行,則生苔蘚,或青或紫,一名綠錢。今檢此本無之,則此書之失多矣。’餘案:是本卷下第四葉明有此條,黃氏所見為明覆宋刻,餘嘗取顧氏文房、古今逸史、漢魏叢書數本勘之,所言誠然。其他如鳥獸類‘馬自識其駒’一節,‘豬一名長喙參軍’一節,明本亦皆闕佚,其章節次第文字詳略尤多不同。顧氏自記以家藏宋本刊行,何以有此差異?又其魚蟲類蝸牛、魧子二節,文字較此為詳,《埤雅》《爾雅翼》亦均引之,疑必出於別本。然綜觀全書,則不逮是本遠甚。”下又引數例“以見先後版本之別,且可定其優劣焉”。張元濟以芝秀堂本與顧氏文房本、古今逸史本、漢魏叢書本諸明本對照,僅篇目而言,上卷多出4節,中卷多出1節,下卷多出7節,至於篇中文字的歧異就更多了。因此張元濟定芝秀堂本為宋版原貌,其他明刻或明覆刻本為晚出。張先生主要是從內容上對比得出結論的。

如果仔細比較此書的原刻與補刻部分,也可以從版刻上補充張先生的論斷。芝秀堂本原刻與補刻版是不同時代的。補刻的正文與書口都是肥厚的手寫體,原刻部分的正文與書口字體,都是風格相同的柳體,看來沒有絲毫存心作偽的痕跡。體現在刻工的刀法上,亦不相同。原刻刀工剛勁有力,稜角突出,轉折處皆方,補刻部分刀口鬆軟無力,遠遜原刻。原刻的版框稍小,邊框較細,且多斷裂、墨色枯淡不勻;補刻版框較大,邊框較粗,墨色較濃,著墨非常均勻。明顯地原刻版在前,書版紋理較粗,印得較多,磨損嚴重,有些地方有明顯朽蝕斷版之處;補刻在後,印版紋理細,磨損很小,印版成色很新。

經過對兩部分仔細的鑑別,可以得出以下結論:1、原刻與手寫補刻部分,不是同時所刻,字體不同,刀工不同;2、四葉補刻的部分均字跡清晰,墨色濃淡均勻,版框較粗,毫無模糊不清之處。原刻部分,字跡或濃或淡,常有斷版與漶漫不清之處。3、原刻的時代在前,補刻的時代在後,即在明代正德、嘉靖時期。4、原刻標有“芝秀堂”三字,補刻則無。故可以肯定,芝秀堂不是正嘉時期的刻書堂號,而當是南宋嘉定時的刻書堂號,補刻的部分則刻於正嘉間。《古今注》卷帙很小,版刻易於保存,蓋原版流傳至明代,有四塊缺版或殘損嚴重,故當時就其所缺,補刻四葉,重新刷印。故一書有版刻新舊之別。補刻者並無意作偽,所以只用風格迥異的手寫字體上版,書口也不加原刻堂號。古籍中宋刻明修明印的書非常多,不細心考察,很容易誤為覆刻本。考嘉定十三年丁黼尚刻有《風俗通義》,北京大學圖書館存卷5五至卷10,嘉定十五年刻《逸周書》,今原版不存,此《古今注》殆因卷數少,故書版能傳至明代。又《古籍宋元刊工索引》著錄有此書刻工李森,亦可為一個佐證。

來源:《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08年 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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