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妻子生二胎意外離世後,表妹無意的話竟暴露出她對妻子惡行

小說:妻子生二胎意外離世後,表妹無意的話竟暴露出她對妻子惡行

很多年後,當顧斂再憶起眉書的臉,經年的山山水水便會突然鮮活起來,仿如一隻巨鳥,撲稜稜一個猛子扎進腦中,宛然如昨。

1

顧斂不想娶薛家小姐。

他受的是西式教育,舉手投足都是英倫紳士的做派,翩翩君子,容姿不凡,他無意娶一個裹著小腳、滿口三從四德的女人。

然而父親的生意卻碰到最難的時候,紗廠的原料供給已經困難,停產不過是朝夕之間。那薛家,卻是西北首屈一指的棉商。

他不願意。父親騰一聲給他跪下,老淚縱橫,娶了薛眉書可保顧家百年基業不倒。

他惶恐望著父親老邁的臉,百年顧家,錦紗無價,顧家的門楣終歸是祖上蔭德。說到底,父親也並沒有提出什麼過分要求,不過是要他娶一個不愛的女子罷了。

僅此而已。

他少時是見過薛眉書的,大約十一二歲的時候,女孩子柔順的頭髮梳成圓潤的髮髻,脖子上掛一把平安鎖,穿對襟的牙白衫子,見著他甜甜一笑,又趕緊羞怯地垂下頭去。

關於她的記憶,他就只有這麼多了。

半人高的龍鳳燭映得屋裡極亮,顧斂長衫綢袍更顯得英氣勃勃。大紅的喜帕輕輕落下來,薛眉書一雙烏沉沉的眸子深情望著他,她的願望終於成真了,她終於成了那個心心念念意中人的新娘。

紡紗的機器再一次全負荷運轉起來,紗廠里人聲鼎沸,笑語盈盈。

父親的臉上也終於有了笑意。

2

婚後的日子相敬如賓。

薛眉書本就是沉靜的舊式女子,總是習字,蠅頭小楷填滿了一張又一張的素箋。顧斂雖不喜歡她,卻也絕不討厭她,雖談不上萬般恩愛,千般嬌寵,但因著良好修養,他對眉書仍舊禮待有加。

最多的時候是一起在書房,顧斂看莎翁原版的《奧賽羅》,眉書垂著睫在旁邊臨字,天色漸沉,茶已經涼透,四目相對時,顧斂微一抿唇,眉書心中輕輕淺淺的歡喜便漸漸瀰漫開來。

春冰乍破,顧斂手揣在鐵灰色的西裝褲兜裡,蹙著好看的眉直搖頭,“你上來,那水裡都是冰碴子。”

眉書正在池塘裡撈冬魚,裙角掖在腰帶裡,露出一截藕白色纖細的小腿,被他看見後很不好意思,羞赧地低下頭去,像碧水上娉婷的荷。

“現在的冬魚,正是又肥又嫩的時候……”聲音到後頭已經微不可聞,大約如同蚊蚋一般。顧斂凝著她低下頭後白皙的後脖頸,只覺有趣。

在他面前,眉書幾乎總是謹小慎微,生怕稍不留神惹他不快,她心裡明鏡一樣,顧斂娶她不過事出權宜,他那樣一個一肚子洋墨水的人,怎麼會心甘情願娶她?怎麼會。

臥房裡是一張西式的床笠,眉書永遠只敢睡在最邊的位置,只消輕輕一側身就會掉到床下的位置。

夜長如許,多少次眉書仔細聽著他熟睡後微微的呼吸,心中一派晴明。

月色薄紗一樣輕輕撫著男子堅毅的輪廓,紅塵萬丈旖旎,卻終不如眼前男子在她心中漾起的淺薄漣漪。

很多事情也是自然發生,顧斂將她壓在身下的時候,她忐忑不安,歡喜之外只覺得格外不真切,如同做了個美夢……不敢醒來,怕失落。又想醒來,怕沉溺夢中無計可脫。

她連呻吟都是細微的,顧斂看著眉書柔順的眉眼,心下想,縱是自己不愛她,可這樣相處一生,他也該是不會煩膩的。

世上怎麼會有她那樣恰到好處的人,在一起時既不能讓人忽視,也不會使人產生壓迫。能夠與摯愛相攜一生固然幸運,可既然如此幸運已成奢望,那麼與眉書這樣的女子過完一生,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時他認為,一切都是將就。

暴風驟雨之夜,眉書疼得死去活來,羊水早早就破了,孩子卻始終不見冒頭出來,穩婆用沾血的手哆哆嗦嗦拭了拭汗涔涔的額頭,“先生,恐怕……”

顧斂立在廊下,暴雨像刀子一樣抽打在單薄的長衫上,他的眉眼都籠在厚重的雨霧裡,看不清表情,只依稀看見他緊繃的下顎隱隱抽搐。

良久,他倏然轉身,疾風似地快步走到廊子盡頭去,閃身進了祠堂,門板“砰”一聲響,正襯著眉書慘絕的哭喊。

雨聲和哭聲都是在天明時停歇的。

一枝海棠浸透了露水,怯怯地探頭進窗子來,眉書孱弱蒼白,一手支頤,一手撫著熟睡的孩子,蟹殼青的天色雨意沉沉,一隻喜鵲停在雕花的屋簷上。

她已經歷一場生死劫,顧斂卻自始至終都沒有來,原來她於他,不過如此。

3

婚後第三年。

絮兒已經滿週歲,眉書卻更加寡言。顧斂徹底接手了家業,忙得腳不沾地。

很多時候,他踏著夜色裹著寒氣回來,眉書摟著絮兒已經睡了,他替母子倆掖好被子,總喜歡盯著一大一小看上半晌,多年後奶孃說他那時的表情……嗯……大概像擁有了全世界一樣。

很多時候,從酒局回來他也醉意沉沉,朦朧間總有一雙溫熱的手溫柔地替他寬衣解帶,細細地為他拭去額際的冷汗,一匙匙喂他把薑湯喝完。

顧斂總在想,這樣的一生未嘗不算圓滿。

陶甕裡養了數條錦鯉,大大小小,顏色討喜。

眉書枕著手臂懶懶倚在缸沿上,素白的手若有若無地攪弄著清水,奶孃抱著絮兒立在桃樹下,桃花飄飄灑灑。

絮兒咿咿呀呀地伸出胖嘟嘟的手要去夠桃枝,卻看見顧斂正從拱門進來,小娃娃興高采烈地直揮手,小嘴裡嗚哇嗚哇地要父親抱。

顧斂笑起來,頗有些春風化雨的倜儻味道,他解開紐扣用外套把兒子揉進懷裡,眼睛卻望向眉書,“進屋吧,園子裡風大。”說著騰出一隻手,想挽她起來。

眉書一僵,但很快靦腆一笑,扶著奶孃的手站了起來,朝他略一點頭,就先進了屋子,她暗暗告誡自己:不能再貪心了。

後來的很多年,顧斂總在想,那好像是她第一次拒絕他。

其實很多起承轉合早已埋好,因果業報更像是一個永續循回的圈套,只待局中人輕輕一跳。

小廝來通報說有個自稱是少爺遠房表妹的女子在門口候著,顧斂如墜雲霧,左右想不起自己有個什麼表妹,還是遠房的。

卻不料是蘇珊。

蘇珊並不是他表妹,不過是父親世交的女兒,也是和他一起留學的同伴,最早叫蘇意安,後來便隨英文名Susan改成了蘇珊。

漫長孤寂的國外生活,他們如同兄妹,親密無間。

但後來蘇珊表露了自己心跡,顧斂便開始不著痕跡地疏遠她,蘇珊一身國外習氣,絲毫不氣餒,越挫越勇,幸好彼時學業已經完成,顧斂便馬不停蹄地回了國。

眉書隔著珠簾看見一個人影一頭扎進了顧斂懷裡,聲音輕膩,“顧斂,你竟然成親了?你個沒良心的……”

你個沒良心的。

手一滑,絮兒的小木馬砸到地上,哐噹一聲伴著顧斂的怒斥,“蘇珊,你做什麼?”

蘇珊卻循聲側過頭來看她,兩個女人隔著一道珠簾互望著,顧斂懷中的年輕女子穿得正是時下最時髦的菸灰色洋裝,頸間一盤玉色飽滿的珍珠項鍊,美豔不可方物。

眉書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滲出的奶漬,方才抱絮兒時孩子把她的旗袍蹬得皺皺巴巴,她忽覺心頭一陣發冷,連帶頭也痛得恍惚,抱起絮兒就欲從側門出去。

原來這就是顧斂一直在等的人吧。可她已然輸了人,就萬不能再輸陣,眉書強壓下心頭苦澀,勉力一笑,腳步虛浮地出了門。

顧斂心頭一緊,痛卻不可抑制,她還是那樣雲淡風輕的樣子,彷彿事不關己,彷彿這場婚姻於她而言,不過是父母之命,嫁誰都無太大區別,彷彿蘇珊摟住的,也不過是別人的丈夫。

暮春天氣已經有了熱氣,顧斂狠狠扯下領帶。

4

眉書懷二胎的時候整個人幾乎瘦脫相。

廚房裡變著法做的湯湯水水無一不是喝進去再原樣吐出來。

大夫納罕,照理說二胎總歸是輕鬆些,可那夫人蒼白的臉上卻只剩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顧斂自是焦灼不已,成婚這五年,最令他心驚的便是生絮兒的時候,那個雨夜,那樣淒厲慘絕的哭喊,就像刀子一樣一刀刀攮在他心上。

人生有多少無可奈何,就有多少痛意難擋,他不想再經歷一遭。

去省城尋名醫前他拉著心腹切切叮囑,照顧好夫人,不要讓蘇珊近夫人的院子,就說我去省城省親,不要告訴夫人我去尋醫。

去省城要途經黑松林,他怕她擔心。但也許自己完全多慮,眉書那樣疏懶的性子,斷不會在意無關的人事。

夜色如墨,連人帶車從山頂滾落的時候,顧斂並不覺得疼,內心只有一個聲音不停叫囂:醫生還沒找好。

眉書從夢裡驚醒,綢衣被冷汗浸溼,鐵板一樣貼在背上,四下闃寂,風中隱著花香,窗子被風吹開,天上的月亮竟是旖旎混沌的一塊兒,昏黃不真切。

睡意經風一吹,眉書再也睡不著,披衣去院子裡散步。顧斂去省城探親,大約近兩日就會回來吧。

正是梨花開得繁盛的時候,一園梨花含煙帶雨,雪白如錦。

園子裡隱約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大概有人同她一樣睡不著,眉書一笑,不想擾人興致,索性繞了路準備回去。

卻聽熟悉的女聲嗔道:“顧斂,那個老舊女人這個樣子恐怕活不了太久,縱是能活,生孩子也是一道過不了的坎兒……”

男子並沒有回話,女人接著道:“你總是叫我等,可我要等到幾時去?再說,我能等,肚裡的孩子也能等嗎?你這次去省城替我尋醫,不就是胎氣不穩……”

蘇珊後面的聲音帶了哭音,越發惹人憐惜,男人大約把女人摟進了懷裡,扶疏的花林上投下了一道長長的剪影。

天色是濃烈欲滴的黑,眉書只覺得頭疼欲裂。

朝鐘暮鼓,十載紅塵。

當初是她自己央求父親做媒,是她自己在十一二歲的年紀就芳心暗許……

婚後的這些年,她認為算不得蜜裡調油,卻也稱得上舉案齊眉,她已不敢奢求再多,無數次她都勸慰自己:這樣已是最好的現狀,最好的結局。

可她居然忘了,他到底,不愛她。

他不愛她,她還厚顏抓著他不放,那她就是僭越,是貪得無厭。

眉書終於明白,懸崖勒馬是何其幸運,不是所有的錯誤都可以修正,很多錯事一旦鑄成,就賠進了一生。

她不恨也不怨,她只覺得,再也不能牽絆顧斂了,他那樣霽風朗月的人物,應該有自己的幸福。

但只要她還在,囿於責任與擔當,顧斂就會永遠敬她是顧家太太,他自己,也就再難快活了。

她必須有個決斷。

5

婚後第五年,滿城人都知道顧家太太命如秋風,恐不能久矣。

顧斂經常焦躁地在花廳裡踱來踱去,春天在黑松林裡出車禍落下了病根兒,走得急了腿就開始跛,可他已然顧不得了,他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出了一嘴的血泡。

他也不敢再給她去尋醫,許是懷孕的緣故,她的脾氣漸生有些古怪,春天從省城千金求來的名醫她只淡淡瞥了一眼便開始冷笑。

大夫切脈她也是不許,顧斂生了很大的氣,“薛眉書,你發什麼瘋?”

眉書笑著抬起頭,一滴淚卻猝不及防滑下去,“不用順便給我瞧病,她好就行了。”

這個“順便”引得他大怒,他差點搭了命進去,順誰的便?!

那時他強撐著隱隱作痛的腿,甩下一句“不知好歹”摔門而去,但那以後,顧斂卻再不敢從省城替她尋醫。

她已有身孕八個月,不能再惹惱她,她任性一些也是應該的,他甚至覺得這樣的任性更令她像個活物,他的心裡是歡喜的。

秋意已經十分濃,眉書愈發嗜睡,顧斂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他焦躁異常,明裡暗裡找了不少醫生,均是束手無策,聽得最多的話是“氣數已盡”。

他漸生被絕望淹沒,如同即將問斬的囚徒。

是什麼時候開始,他把自己逼入這個絕境?

他不愛她,她死了最好,只要她死了,他就自由了。

可他心裡清楚,眉書不能死,為什麼呢?他不知道。但她就是不能死。她死了,他該怎麼辦?

後來絮兒十八歲的時候,國內不太平,他送絮兒赴美,臨行前絮兒握他的手,“我若是遇見心儀的女孩子,一定不管不顧先衝上去,她愛不愛我容後再說。”

顧斂笑拍絮兒的頭,一轉身卻強按下眼眶的淚,是他自己懂得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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