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書法偏離常道,但又獨樹一幟

他的書法偏離常道,但又獨樹一幟

程風子行書: “風中何處鶴,石上幾年松。”

他的書法偏離常道,但又獨樹一幟

程風子行書:“客裡吟成才八斗,夢中頭白酒千傾。”

真是疑竇重重。閱讀往往就是這樣,偏離了閱讀者的眼界,就使閱讀頗為吃力,甚至和作者的審美指向相違,就會產生一種很不對應的感受。

書寫有沒有常道,或者說,什麼是書寫的常道?書寫應該規避什麼,應該怎樣去發展?

揣度程風子書寫這類作品的本意,本應該是朝著奇崛、兀傲、古拙方向發展的。一位書法家的審美走向如何,是他個人的、自己的事,他人難以左右。就像有人學王羲之,往清秀飄逸方向發展,那是充滿個人審美意願的。在各自所具有審美追求的同時,其心境、手段都圍繞此而運動,越走越深。程風子書法作品的取法可以溯源到北碑或帖系書法中的雄強者,追求大氣勢、大氣象。這類作品一出現就特別顯眼,或者說扎眼,如嶙峋山石、峻峭崖角,讓人不得不看,又覺得不願多看。書法的審美趣味是有文野之別的,程風子的這類作品無疑趨於野的路數,野氣十足、野性勃發,如無人駕馭之騎,狂奔入陣。書法作品中的高雅者必具文氣,這大概是無疑問的。但不是所有書法家都是求高雅、求野獷的,求張揚、求狂肆也大有人在,程風子的作品便是如此。

書法創作中,書寫是有一定規矩的,也就是通常人們所說的道理(即所謂的常道)。這些道理最初是一些條條框框,而後就化解為書法家內心的界限,書法家創作時可以自覺遵守或規避。如果離常道太遠,書寫就會弊病百出。就如同一個很有才華的人,他的創造力要實現,其缺失是滿紙敗筆,不合常道,也就難成為精品了。

對程風子的作品,有不少問題需要探究,而且這種風格的作品在當前書壇還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首先,書寫為何不自然一些?藝事的進程,不管手法高低、道行深淺,都需要自然而然,這就是常道之一。明人謝榛說過,梁元帝的《春日》詩用了23個“春”字,鮑泉奉和,用了29個“新”字,卻都不如陶淵明的《止酒》詩,用了20個“止”字。因為陶淵明用得自然,以至“略無虛設,字字有味”。會寫不會寫,自然是第一性。技巧本乎心靈驅使,該怎樣就怎樣,用不著裝腔作勢端一個架子。自然書寫而技藝不濟者,畢竟還有自然氣息在。而有技藝卻書寫做作者,滿紙矯飾。清人毛宗崗感嘆:“今善畫者,能畫花、畫雪、畫月,而獨不能畫風。”為何,皆因風之自然態難狀。書寫如風,當起則起,當止則止,時強時弱,轉換無形,變化無端。自然之物當然不能等同於人工之舉止。但書寫畢竟是自在之表達,又何須作態?自然而然是可以感受的,筆跡顯示了心靈、手法。閱讀程風子這類作品,感覺受到了阻礙,有負擔、有不快、有不順暢之處。程風子已然習慣於這樣的表現方式,反而是他自己已經不覺得不自然了。習慣,如果是不良的習慣,它的結果就是產生弊病。

其次,書寫為何不輕鬆一些?從這2件作品的筆跡來看,用筆有如夯地執杵,恨不得盡全身氣力按到筆根,搓、擦痕跡清晰可見,非正常之書寫。書寫要不要下如此大力、是不是隻有運用大力才能寫出氣魄來?都是可以用否定來解說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只能說作者對於力的理解尚屬浮淺,只是基於腕下、生理之力耳。用這樣的力在紙面上做,能有什麼效果?清人鄭板橋認為:“寫字作畫是雅事,也是俗事。”為何如此說?有境界、有格調,心境安妥、舉止安和者雅,而如工匠揮戈負重,下力使性,使書寫痕跡充滿霸氣、悍氣、黑氣,則是俗了。書寫過程本應是輕鬆、輕快、閒散的運動,這些都不見了,書寫就成了苦役。動作重、痕跡重,勢必如斧鑿之痕,閱讀時不免緊張、壅滯,何須如此?書法作品的氣象大、氣勢足,有力道、有彈性,絕非以大力書寫所能獲得。

再次,用筆是否應該精到?當下書壇,用筆求精是越來越不被重視了,甚至滿紙敗筆還習以為常,以為這些敗筆有另一種求之不得的意外效果,而且並不認為這是很嚴重的技巧弊病。對於書寫的常道而言,敗筆就是技巧功夫淺薄的一個明顯標誌。用筆求準確、求完好是一個起始,倘若無視敗筆,又何須磨鍊砥礪而求其精工。金人王若虛曾談到一種流弊:“投流俗之好,高人勝士亦或以是相勝,而日趨於萎靡,遂謂其體當然,而不知流弊之至此也。”為何敗筆的流弊會不知,甚至敗筆愈來愈多,相互承襲,歸根結底就是優劣不辨、美醜不分,審美觸覺麻木、痴呆所致,否則我們就找不到其他更充分的理由以至於將敗筆當常態用筆大肆運用,程風子此作就是如此。難道書寫不需要提煉純度、不需要去除雜亂,而任敗破大肆運用?有些書法作者總是以為拙樸、古厚、蒼茫之作必須是以筆畫的殘破、散亂來凸顯的,將殘破用筆的大量使用認為是大膽放縱,甚至一個比一個更樂於以敗筆來進行書法創作。可以從某種程度上認為,程風子此作是敗筆的集合體。若真如此,其遠離常道,也就難以言說用筆的規矩了。當今社會,書法創作環境寬鬆,使人可以這樣書寫,也可以那樣書寫,甚至不遵守常道,任意而為。但我們也不禁要追問:敗筆是否具有美感?

最後,是氣息的感受。在這2件作品中,顯示的並不是錚錚朗練的陽剛之氣,而是粗野、粗糙、火躁味瀰漫,在蠻橫的書寫動作中,虛妄上浮,氣息火爆,像是人受到強烈衝擊後的怒目橫眉、惡氣迸發。氣息與人的年齡、感受、審美水平相關,是階段性的。如果書者為一位老者,那麼只能感嘆其修煉至今仍未得精髓、未能圓融,仍在外表堅硬的頑固之中。如果書者是一位年輕人,則是沒有經過良好的引導,如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不知再往後該如何走向?

閱讀程風子的此類作品,使人感到有難度,超出了我的常規感受,也超出了我對常道的理解,既然趣好相距太遠,也就難以贊上一辭,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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