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濟大學劉強:“四書”是我們的“聖經”

在今天的語境裡,“聖經”一詞已經被狹義化了,一提起“聖經”,我們首先想到的是基督教的《聖經》,也就是《新約》和《舊約》全書。其實,這個概念還是來自我國固有之文化傳統。

求諸古代文獻可知,“聖經”之說古已有之,最早大概可以追溯到漢代。如成書於漢代的《太平經》就有“拘校上古、中古、下古聖人之辭,以為聖經也”的說法。可見,在古人心目中,“聖經”即“聖人之辭”。這裡的聖人,也無外乎兩類,即:治世之聖人與得道之聖人。

晉人葛洪在《抱朴子•內篇•辯問》中說:“俗所謂聖人者,皆治世之聖人,非得道之聖人。得道之聖人,則黃老是也;治世之聖人,則周孔是也。”葛洪的意思很明白,即古之所謂“聖人”,實乃指儒家系統的周孔,而非道家系統的黃老。順此理路,則古之所謂“聖經”,當然主要是指儒家經典了。

同濟大學劉強:“四書”是我們的“聖經”

說到儒家經典,首先想到的是《詩》、《書》、《禮》、《樂》、《易》、《春秋》,所謂“六經”;其次是《樂》經亡佚後的“五經”;再次是由漢至宋漸次形成的“十三經”;最後,則是南宋朱熹《四書章句集註》之後的“四書五經”。(後來的五經是指:《周易》、《尚書》、《詩經》、《禮記》、《左傳》。)

宋以後“四書”又成為科舉考試的內容,是讀書人的必讀書。如果說漢唐是“五經”時代,那麼南宋以後則可謂“四書”時代。

同濟大學劉強:“四書”是我們的“聖經”

問題是,儒家經典是否皆可謂之“聖經”?我以為,根據“聖經”乃“聖人之辭”這一界定,儒家經典中可以被納入“聖經”系統的大概只有“四書”了。

眾所周知,“四書”是指《論語》、《大學》、《中庸》、《孟子》四部儒家經典,一般認為,它們分別出於早期儒家的四位代表性人物孔子、曾子、子思子、孟子,被稱為“四子書”,簡稱“四書”。

同濟大學劉強:“四書”是我們的“聖經”

四子皆有“聖”名,孔子乃“至聖”,曾子為“宗聖”,子思為“述聖”,孟子為“亞聖”,且師承明晰,線索宛然,四書實為儒家“道統”之始基,“學統”之圭臬。就“聖人之辭”角度言,“四書”當然堪稱“聖經”。

按照四書所述之先後順序,《論語》當為四書之首。《論語》是記錄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語錄體著作,成書於戰國初年,傳為孔子的弟子及其門人“相與輯而論纂”(《漢書•藝文志》)之書,“夫子風采,溢於格言”。(《文心雕龍•徵聖》)是研究孔子及早期儒家最為重要的經典,孔子的一系列道德倫理主張,如仁、義、禮、知、信、孝、悌、忠、恕之道,以及為學、為政、為仁、為教等的基本理念,無不自《論語》出,故此書堪稱“聖門之教”的淵藪。

同濟大學劉強:“四書”是我們的“聖經”

司馬遷嘗謂:“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折中於夫子。”(《史記•孔子世家》)而自古而今,學者言孔子者,亦必從《論語》取資。

其次是《大學》。《大學》乃孔子講授“初學入德之門”的要籍,一般認為是經孔子的高足弟子曾參整理成文。

《大學》“三綱八目”之說,以修身為本,以齊家、治國、平天下為末,接櫫內聖外王之道,實為初學者規定畛域,設定目標,一生努力,先後始終,無不由此開出。質言之,大學者,乃學大之謂也;學大者,乃學大人、成全人、齊聖人之謂也。

同濟大學劉強:“四書”是我們的“聖經”

朱熹以為:“於今可見古人為學次第者,獨賴此篇之存,而《論》《孟》次之。學者必由是而學焉,庶幾乎其不差矣。”良有以也。

其次是《中庸》。子程子釋中庸雲:“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根據朱熹的說法,《中庸》“乃孔門傳授心法,子思恐其久而差也,故筆之子書,以授孟子”的“實學”之書。(朱熹《四書章句集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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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書開篇即道:“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將儒家形上之學最高明處一語道破。其後所言戒慎恐懼、慎獨中和、至誠儘性之道,至於五達道、三達德之辨,知行合一之旨,以及天道下貫、性命雙修之理,無不幽微深邃,既是最高深之哲學,亦涵道德宗教之意味。

孔子說:“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而就目前學校教育言,《中庸》一書亦被拋棄無視久矣,實在愧對往聖先賢。

再次是《孟子》。孟子自稱“私淑諸人”,其學實亦從曾子、子思處發端,更與孔子仁學之旨遙相呼應,故司馬遷謂《孟子》七篇乃“述仲尼之意”(《史記•孟子荀卿列傳》)。

《孟子》一書,思慮精湛,雄辯滔滔,歷來被視為《論語》之輔翼。程子說:“學者當以《論語》、《孟子》為本。《論語》、《孟子》既治,則《六經》可不治而明矣。


同濟大學劉強:“四書”是我們的“聖經”

讀書者當觀聖人所以作經之意,與聖人所以用心,聖人之所以至於聖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書誦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氣,闕其疑,則聖人之意可見矣。”又說:“讀《論語》、《孟子》而不知道,所謂‘雖多,亦奚以為’?”

《孟子》不僅伸發仁政、民本、性善、養氣、求放心、法先王諸說,亦且將孔子“罕言”之“性與天道”,反覆追尋,遂在《學》《庸》基礎上,開出氣脈貫通、萬物皆備於我的儒家心性之學。將孔子踐仁體道之工夫進一步發明弘揚,終使儒學自成一天人合一、明心見性、性命與天道遙契之大格局,大系統。


同濟大學劉強:“四書”是我們的“聖經”

夫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孟子嘗言:“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捨我其誰?”孟子其人,得無弘道之人乎?

可以說,儒學中最具哲學深度、最近宗教品格的道德生命之學問,幾乎都蘊涵於“四書”的字裡行間,《四書》的確堪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之聖門要籍。所以,今天說“四書”是我們的“聖經”,不過追本溯源,實至名歸,誠非故鑄偉辭,聳人聽聞也已。


同濟大學劉強:“四書”是我們的“聖經”

劉強,字守中,別號有竹居主人。現為同濟大學人文學院教授、詩學研究中心主任、同濟人文通識教育中心主任,博士生導師。詩學研究集刊《原詩》主編。央視《百家講壇》主講嘉賓。兼任守中書院山長、明倫書院名譽山長、臺灣東華大學等多所大學客座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魏晉南北朝文學與文化、先秦諸子經典、古典詩學、筆記小說等。近年來致力於傳統文化經典的現代闡釋與傳播。已出版《世說新語會評》、《曾胡治兵語錄譯註》、《有刺的書囊》、《竹林七賢》、《驚豔臺灣》、《世說學引論》、《有竹居新評世說新語》、《魏晉風流十講》、《清世說新語校注》、《論語新識》、《古詩寫意》、《世說三昧》等十餘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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