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妾成群》:男權底色下,女人江湖裡的男性悲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況,這是一個女人主導的江湖"。


古往今來,有關男權悲劇的文學作品屢見不鮮,《小姨多鶴》讓我們看到"借腹生子"背後女性的屈辱;《天浴》讓我們看到"以'性'換命"背後女性的無助;《82年生的金智英》更是細緻地刻畫了男權社會中女性人生的一地雞毛。

男權主義猶如一塊巨大的黑布,將女性價值與自由意識掩蓋得密不透風;舊思想下的新女性,日子的確有點糟。


事實實上,男性並不僅僅是男權主義的受益者,也是它的殉道人。在蘇童的《妻妾成群》中,巧妙運用明暗兩條線,以陳家大院作為社會縮影,將"陰陽兩性"的悲哀娓娓道來。

《妻妾成群》:男權底色下,女人江湖裡的男性悲哀

明線:這是一個讓女性無法退出的"江湖"

《妻妾成群》是作家蘇童的一部中篇小說,講述了民國時期陳性大戶幾房妻妾爭風吃醋並引發系列悲劇的故事。該部小說因著眼於傳統禮教、探討"陰陽悲哀"而被視作蘇童小說創作的重要轉折點。爾後,這部小說被張藝謀導演改編成為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故事由此展開:

頌蓮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大學生。

家境富裕、生活美好,她從未想過"封建禮教吃人"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好日子沒過多久,父親破產自殺。生活沒有給她緩衝的機會,旋即要求她為了生存作出選擇:要麼嫁人,要麼做工。

《妻妾成群》:男權底色下,女人江湖裡的男性悲哀

千嬌百媚的小姐何曾吃過工作的苦?

她幾乎沒有掙扎,就選擇嫁給有錢人做妾。

為了讓未來丈夫對她另眼相看,她還特意設計了相遇細節——她似乎一早就知道將來會跌入女性江湖,乾脆試圖用新思想讓自己佔上風:陳佐千要見她,她故意轉了個彎,只有閉門一句:"在西餐社罷"。

那一見,的確顛倒眾生,她打著花傘姍姍而至,讓未來丈夫先為自己過上了生日。不論是對自己的曾經作別也好,為自己將來的生活做鋪墊也罷,這一步到底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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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蓮剛進陳家,就得了一個"下馬威"。伺候人的丫頭見識過內宅鬥爭,慣會見風使舵,誤以為新晉四奶奶是哪裡來的窮親戚,一個白眼遞了上去。彼時的頌蓮心裡三分自憐卻有七分傲氣——"我左右是個大小姐,居然也有被下人瞧不起的一天?我讀了那麼多年書,左右是能在這宅子裡活出個樣兒的"。

她尚不懂,陳家這座庭院裡,不僅有森嚴的等級制度,還有她從未體驗過的波雲詭譎:

大太太是男權社會的守望者,逆來順受慣了,表面上一心事佛,暗地裡卻不斷地張揚著自己地位:她能直接罵老爺最寵的小妾;也敢修理老頭子心尖上的孩子....其實陳佐千對她早就沒有愛了,她選擇成為男權主義的守衛者無非是因為"男權"賦予了她"妻"的位置,與"妾"高下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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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在最初獲得了頌蓮的信任,但隨著接觸加深,頌蓮發現她笑面虎的面具之下,藏著更甚正妻的汙糟事:偷偷給三姨太下落胎藥,一計不成便不惜一切代價地要將孩子生在三太太前頭;唆使雁兒扎頌蓮的小人兒,暗示她戳破頌蓮假孕的真相;將梅珊捉姦在床,直接加速了對方的死亡。二太太在多年內宅鬥爭中徹底學會了適應"規則"。她的兩面三刀徹底暴露了一眾妻妾的嘴臉——什麼溫柔大方、什麼"退位讓賢"都是爭寵的手段,暗夜裡,遵守著三從四德的妻妾們為了生存張開"獠牙",展現了可怕的獸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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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三太太潑辣地很,卻沒什麼心機,爭寵都在明面上。她會在頌蓮新婚初夜尋個由頭把老爺誆走。憑藉自己的新做派,她以為男人對她的順從是"屈服"。然而男人的疼愛,無非建立在不觸碰男權底線的基礎上,所以後來與高醫生私通,她再也無法穿著戲服為自己唱悲歌。與她的張揚作風相對的,是猶如一顆石子投入井中的、無波無瀾的死法,暗喻封建思想的吃人,由不得你一句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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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複雜的生活裡呆久了,頌蓮從最初的清高、不屑與太太們爭鬥,到吃盡了獨守空房、下人白眼的苦頭;再到後來只能通過爭寵為自己求得一席之地。為了生存她一寸一寸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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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蓮的"瘋"是對陳家妻妾在男權中被荼毒、扼殺之後的外在結果。她的瘋代表了這群為了"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女人,已經在內宅爭鬥中完全喪失理智與自我。


暗線:女性修羅場中,男性是犧牲品而不是戰利品

陳佐千自出場便已經妻妾成群,但是,"妻妾成群"這四個字本身就值得玩味。

他的"納妾之舉",遠遠不是追求男女歡好的新鮮感那樣簡單:

①陳佐千納妾,只是不想承認自己"力有不逮"。

原著曾借老媽媽之口側面描寫了陳家的頹勢:

"毓如大太太進門那會兒,他才19歲,胸口佩了一個大金片兒,大太太也佩了一個,足有半斤重。到娶二太太的時候就換了個小金片兒,娶三太太就只是手上個各帶了幾個戒指,到了娶你,就什麼都沒見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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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之路行至半途,陳佐千已經不再像年輕時那樣想要在事業上大展宏圖,選擇納妾,無非是在感知到自己人生的各項機能正在衰退之時,選擇用女人,作為他找回自信的"載體"。

然而,他細瘦的身形恰如他的"越來越不行",對三太太已是疲於應付,更遑論剛進門的四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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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最後,梅珊的私通等同於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我老了"。

強弩之末,他害怕面對自己各項權利的"縮水"。他害怕歷史齒輪的滾動,只能以此為武器,與人生纏鬥。

②在妻妾成群中尋找平衡和慰藉

養一群鳥兒都會倍感爭吵,更何況是一群各懷鬼胎的女人?

陳佐千看似享盡齊人之福,卻頗為進退維谷:

前一步,他自知這一屋子的女人沒有一個真的愛他、喜歡的不過是他手中的權勢、地位還有錢;後一步,他又怎的不知道女人多了太麻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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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蓮進門時,他不敢聲張,只是入門第二日到正妻面前報了個道,他到底對正妻手中的"子嗣"、"地位"有所忌憚——他還是要靠親老婆來制衡後宅的雞零狗碎;三太太幾次三番鬧到面上,陳佐千面上不悅卻不得不順從,更不要說梅珊通宵麻將,陳佐千睡不好卻不肯說——他不想在原本就糟心的生活中再生波瀾。

他試圖用再次納妾的方式為自己在家裡尋找"烏托邦",所以將接受過新思想的頌蓮娶進門,起初頌蓮讓他感到輕鬆、新奇,甚至溫馨。但進入陳家大宅後,女人都是同樣一副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嘴臉。

《妻妾成群》:男權底色下,女人江湖裡的男性悲哀

陳佐千的兒子雖然遊離在"妻妾成群"之外,卻沒有好哪去。

陳飛浦是陳家長子,綿延子嗣、復興家道的責任都落在他身上。然而後院的媽姨太太們明爭暗鬥了這些年,他看到了“淡雲流水”之下的鮮血。

原本,他似乎愛上了頌蓮,他和頌蓮都以為自己將會不一樣,但誰也沒能逃過舊思想的鉗制。自此,他對女人的憎惡變成了他變成同性戀的重要原因。

《妻妾成群》:男權底色下,女人江湖裡的男性悲哀

在這裡,陳佐千與陳飛浦父子,各自代表了妻妾成群這一底色下的兩種出路:

  • 看似和美卻暗潮湧動,身在其中,無一倖免,哪怕掌權。不僅如此,他也不得不面對別人甚至對自己掌控權的流失。最終被妻妾成群生活裡的小蝨子吞噬得一無所有。
  • 徹底沒有了"男性特點",男權企圖壓榨女性,卻必然被女性的鬥爭反噬甚至摧毀。陳飛浦男兒本色的缺失恰恰說明,男權主義看似正確,實則害人至深。

"陰陽悲哀"——這一場權力的遊戲,無一倖免

這兩部作品均以女學生頌蓮嫁人後在陳家的地位變化為主線,穿插了不同角色在男權社會中所處的位置與所受的壓迫:

女人們,

大奶奶毓如,年老色衰、無知愚昧,在舊思想日復日的扼殺中,淪為男權社會的守衛者;

二奶奶卓雲,兩面三刀、費心思量,她試圖用自己的力量將"男權"玩轉於股掌卻被迫輪迴;

三奶奶梅珊,美豔放肆、任性張狂,她的自我意識將醒未醒,依附男權卻又不甘忍受男權駕馭;

頌蓮,世故又幼稚,成熟又天真,她是"挑戰者"也是"犧牲品"。

《妻妾成群》:男權底色下,女人江湖裡的男性悲哀

而這部作品中著墨最多的兩個男性人物:

陳佐千,試圖用一房又一房的姨太太來證明自己的"駕馭力";

陳飛浦看到的那些女人在生存鬥爭中露出"獠牙"與"獸性",對她們產生了發自內心的牴觸,最終變成了同性戀者。

表面上看,女性為了爭奪男性的青睞不惜扭曲良知;

但事實上,男性在享受男權的過程中,也淪為"野心"的奴隸。


電影巧妙地將"陰陽悲哀"透過大紅燈籠全面展開:

  • 大紅燈籠的"紅"不是喜慶,是被扼殺思想後的女性的鮮血;
  • 四個太太的屋子如同一個個"口"字,人在其中,"囚"在其中,恰如頌蓮所說,這院子裡的人像任何東西,卻不像人——為了那盞象徵生存的燈,她們哪還有自由、道德可言。
  • 整部電影冷色調的襯托下,那排紅燈籠,是對女人戰爭的粉飾、也是對男權當道諷刺。
《妻妾成群》:男權底色下,女人江湖裡的男性悲哀

尼采曾道:"現實是痛苦的,它的外表缺失迷人的。不要再現實世界裡去尋找正義和幸福,因為你永遠也找不到。"

男人統治著滔滔江湖,女人統治著男人,於是這個世界的最終統治依然握在女人手中。

影片的最後,陳佐千娶進門了五太太,這場悲劇循環再次啟動。


說到底,是否男權,全看是主動選擇,還是被動承受。

真正做主的,從來不是"權",而是"尊重"。

否則,女人是男權制度的犧牲品,男人又何嘗不是女性戰爭的犧牲品呢。



END

作者:半碗,減肥吃飯只吃半碗的老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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