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大熱點抗疫建築問題，12位建築專家給出專業解答

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

牽動著全體國人的心

每天

關於新冠的大量信息紛至沓來

除了關注醫護工作者、感染人數

也是大家關注的焦點

圍繞公眾關心的這些焦點問題

看看他們對這些問題都是如何解答的

01

武漢能否再造“小湯山”？

黃錫璆

全國工程勘察設計大師

中國中元國際工程有限公司首席總建築師

南方週末：考慮到北京和武漢環境因素的差異，武漢建造應急醫院有哪些注意事項？

Question

黃錫璆：北京乾燥，武漢溼潤，這是最大的不同。溼潤的氣候條件可能利於病毒的生存和傳播，對醫院的防水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病區地面要有高差，防止積水。患者通道也不能露天，最好能加個遮雨棚。要是用電空調採暖，室內溫度升高可能會滋生細菌，還要增加通風量。這些我在給武漢方面的建議中都寫到了。

南方週末：你還向武漢方面提出了什麼建議？

Question

黃錫璆：我建議武漢在清洗救護車的地方建一個防止汙水外濺的棚子，這也是為了減少感染風險。小湯山因為時間限制，沒來得及建。我還建議廣泛使用IT技術。從院外轉運病人時，首先要利用網絡傳輸病人數據資料，紙質病歷有可能傳播病原。病人可能有多種併發症，可以和其他醫院專家遠程聯網會診，提高救治效果。取消院內探視，改用遠程影像系統。這些在小湯山醫院就已部分採用了。

02

同濟大學設計集團醫療健康設計團隊

Question

築醫臺資訊：武漢“二神山”醫院設計建設，與小湯山非典醫院相比，有哪些明顯不同？

同濟設計：

首先是建造工藝有較大升級。小湯山醫院是利用預製混凝土房現場組裝，沒有固定尺寸，對建設進度和後期使用有一定影響。而“二神山”醫院採用了裝配式箱活動板房，規格統一，工廠化生產後現場快捷組裝，在施工效率、模塊標準化、定製靈活性上都更具優勢。

其次是武漢“二神山”醫院均採用了易操作、模塊化、平臺化、快速部署、可擴展、易維護的智能化系統。內部搭建網路平臺、外部建設5G基站，無線AP實現無線網絡全覆蓋，實現了內部信息管理以及遠程管理與通信。

第三是BIM技術的運用。通過虛擬建造，對設計可能存在的問題予以分析、排查，提高建造效率。同時，通過BIM可對病房及醫護工作環境進行實時監測，提高應急設施的管理水平，有效防控病毒擴散、感染。

此外，火神山醫院選址毗鄰自然湖泊，因此設計中採用了地下防滲，以及雨水、汙水、醫療垃圾全收集全處理等措施，確保醫院的施工建設及後期使用不造成環境汙染，避免出現病毒散播的情況。

Question

築醫臺資訊：類似的應急傳染病醫院，是否可快速複製？此類醫院有哪些設計難點、重點和誤區？

同濟設計：目前來看是可以快速複製的。因其解決的是醫院中基本的功能需求，核心設計訴求相近，採用的設計佈局模式基本相同，即通過合理分區與流線組織實現隔離。這也是目前所掌握的最有效手段，在沒出現更新、更有效治療技術之前，這種模式應該會持續、廣泛採用。

由於此類醫院的設計挑戰主要在於配合工期、解決現場情況等技術層面，有一定傳染病醫院設計經驗的設計單位一般都能勝任。

它的設計難點主要在於設計週期短，屬於非常規作業。也就是邊設計邊施工、邊修改邊調整，這會導致很多設計工序出現平行甚至倒置。由於是突擊設計、交叉作業，圖紙和施工現場無法完全一致，切忌生搬硬套，不顧現場實際情況操作，而應對這種情況就需要駐場設計和現場協調的介入，設計單位要做好現場施工、現場設計、現場協調的充足準備。

此外，為爭取時間，很多還要就地取材，因而設計要注意因地制宜靈活應對，及時作出優化調整。

03

陳國亮

華建集團上海建築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首席總建築師

H+A：現在的醫療建築有哪些可以改進？此次疫情帶來哪些反思？

Question

陳國亮：需要改進的地方有很多，從規劃層面上來說，第一，每個城市至少要建設一所高標準的傳染病醫院，類似於上海公共衛生中心，一個集治療、研究、培訓為一體的高標準的公共衛生中心；第二，在經濟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建立若干可轉換的傳染病醫院，平時作為綜合性醫院使用，突發事件發生後可以轉換成傳染病醫院，這就要求這些醫院在最開始建設的時候就按照傳染病醫院進行設計，這裡有幾個前提，首先，不是所有醫院都適合轉換成傳染病醫院，要結合醫院自身的學科特點，其次，要按照傳染病醫院的建設標準和規模來建設；第三，要從城市角度去預留戰備空間，選擇一塊空地，發生突發災難性事件時，可以在那裡臨時搭建像軍隊一樣的戰備醫院，這是性價比最高的。

從建築層面上來說，可以將此次疫情看作是對目前傳染病醫院建設規範的一次檢驗，幫助我們對這些規範進行修訂。其次，我們是不是可以把綜合醫院的發熱門診的規模適當擴大一些，這樣，每一個綜合性醫院在疫情發生的時候就可以起到一個篩查的作用。最後，綜合醫院發熱門診這個區域，我們在做設計的時候是不是能做一些預留，或是佈局方面能不能跟室外停車場、多功能報告廳等等靠的近一點，一旦疫情爆發，能很快擴大發熱門診的接診量。

張萬桑

瑞盟設計創始人及主創建築師

gooood：經過此次疫情後，醫院傳染科室的門診和病房設計會發生怎樣的改變趨勢？

Question

張萬桑：我們要分兩個尺度來看這件事。一是從區域乃至全國的公共衛生的角度來看，需要進行更大規模的儲備。南京在非典之後2013年建造（2016年建成）的南京市公共衛生中心，它同時也作為一個地區的綜合醫院在使用，當有大規模公共衛生事件發生的時候，現在的南京就會很從容，它不需要去臨時抱佛腳地去建那些板房，並且患者所受到的醫療對待也相對會好很多，這個就是能夠預見性地做好抗災儲備工作的聰明之處。我覺得這也是值得今後在全國範圍內實行和推廣的。

第二點，我認為在傳染病到來的時候，不應該僅僅依靠三甲醫院來做這件事。從武漢的疫情中我們看得很清楚，社區的醫技能做的事情非常非常少，它本來應該是幫助社區內部快速實現傳染病的隔離，比如徵用社區範圍內的一些禮堂、學校、體育設施、酒店和展館等等，將病人隔離起來。讓病人去非常有限的幾家三甲醫院排隊，即使是製造再大再有能力的發熱門診和傳染科都是不夠用的。所以這個問題的本質是，不應當讓普通的綜合醫院去承擔本來應該是公共防疫層級的工作。社區需要徵用社會的資源來快速地進行診斷和隔離，不能把壓力都給到綜合醫院去。

當然，綜合醫院本來應該承擔的部分還是有很大的改善餘地。現在很多三甲醫院是沒有做好潔汙分離和醫患分離的，一旦有傳染病的時候它進行改造的難度是極大的。反之如果可以真正做到潔汙分離和醫患分離，那麼它的轉變就可以非常迅速。我舉個例子，我們設計的南京鼓樓醫院，本身是市中心的一家三甲醫院，到現在為止，這裡還沒有出現感染的情況。它在流線設計、潔汙分離和醫患分離上完全做到了現代化，在組織管理的層面能夠做出很好的應對，並且運營也是非常有序的，不會出現不能運轉的情況。近些年國內醫院建成的速度非常快，量也很大，但絕大多數設計是對舊模式的拷貝，並沒有真正地面向醫學發展的未來，也沒有體現出人性化和預見性的思考，這也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04

技術導則的修訂升級跟上來了嗎？

△中國中元依據多年技術積累成果編制《中國中元傳染病收治應急醫療設施改造及新建技術導則》

張同億

中國中元副總經理兼總工程師

Question

澎湃新聞：發佈這一版導則的背景是什麼？

張同億：這一次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傳播面較廣，除了武漢的火神山和雷神山，很多地方都需要建設應急醫療設施。1月23日我們收到了武漢市建設局的求助函，在那之後，我們陸續為全國多個城市的地方政府提供了當年小湯山醫院的全套設計圖紙，同時我們還在為二十多個應急醫療設施項目做設計諮詢和建設管理工作。

目前既有的設計規範是2014年的《傳染病醫院建築設計規範》（GB50849），它給出了一些基本原則，但本次新冠肺炎的特殊性和急迫性都需要更具針對性的應急醫療設施。

由於需求量大，全國各地的建築設計單位都投入到這類應急設施的設計工作中，但一些單位可能沒有足夠多的傳染病醫院設計經驗，有可能影響最終的醫療設施質量。為了確保工程質量、保護醫護人員安全和提高醫患救治效率，我們編寫了這一版導則。

Question

澎湃新聞：相比當年的小湯山醫院，這一版導則有哪些不同？

張同億：有很多。首先是分區的變化，傳統傳染病醫院是“三區兩通道”，清潔區、半汙染區和汙染區，這都是在診療區的範圍內。這次新冠肺炎中，很多是臨時接管的醫護人員，甚至是來自外地或外省的支援部隊，他們還需要生活區域。因此我們提出四個衛生安全等級分區，包括清潔區、半清潔區、半汙染區和汙染區，分別歸屬於生活區，限制區和隔離區。功能分區應包括接診區、醫技區、病房區，以及生活區和後勤保障區。

此外負壓病房需要通過氣流組織、機電設計等方式，實現從清潔區、半清潔區，到半汙染區、汙染區的單向氣流組織（半汙染區包括病區外的辦公、會診、治療、護士站等用房，汙染區指的是接診區、醫技區及病房區等病人到達的區域）。

相比小湯山，如今的防護流線有所優化，汙水處理、垃圾處理工藝也有所不同。當年小湯山是現場焚燒的，現在我們建議的是收集消毒後集中處理。

當然還有一些細節，比如汙染區的設備發生故障時如何維修，如何保障維修的安全性，降低風險等，均在導則中有所體現。

05

哪類建築是疫情防控的關鍵？

趙鋰

“這次突發的新型冠狀病毒，根本上還是引起肺炎的病毒，我們在2003年抗擊‘非典’過程中積累了一些經驗，SARS病毒能夠通過給排水和空調系統傳播，人員聚集的辦公樓場所是疫情防控的關鍵。”

中國建設科技集團中國建築設計研究院總工程師

潘雲鋼

“面對公共衛生事件，建築首先是發揮隔絕作用，但這個‘隔絕’不是建築與室外空氣之間的完全隔絕，而是和汙染源之間的隔絕。”

“從專業和品質上看，無論是住宅還是公共建築，給房間的使用者一個開窗的選擇權，這對平時的身心健康是有益的，對衛生突發事件的防疫也是必要的，這方面的標準還要進一步研究和提升。”

中國建設科技集團中國建築設計研究院副總工程師、綠色設計研究中心總工程師

劉鵬

“絕大多數時間裡，建築是和人最密切的環境。人們居住在建築裡，工作在建築裡，採買、集會、交通也都在建築裡，可以說無不與建築有關。”

“近年來，我國大力發展綠色建築，倡導為人們提供健康、適用、高效的使用空間，最大限度地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這對包括防疫在內的建築功能各個方面都做了提升。綠色建築要求自然採光、通風防黴、充分日照，給疫情防控創造了有利的基礎條件。”

中國建設科技集團中國建築標準設計研究院醫療建築設計研發中心總建築師

張建斌

“不同類型建築的健康標準是不一樣的，比如醫院的健康標準、住宅的健康標準、寫字樓的健康標準肯定不一樣，要對建築的健康標準進行區分，根據使用功能和特點確定標準、有效落實，這是我們應該釐清的問題。”

“健康建築與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我覺得有點像健身和生病的關係，健康建築不能杜絕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但能提供健康的環境，提高我們抵禦突發事件的能力，降低環境因素造成的交叉感染。”

06

有降低傳染病在城市快速傳播的可能？

田莉

清華大學建築學院城市規劃系教授

Question

NBD:針對此次疫情的爆發，從城市空間治理的角度看，其對公共健康水平的影響如何？

田莉：我們講的城市空間治理，是對空間資源和要素的使用、收益、分配的系統協調過程，它通過很多渠道影響公共健康。

一方面，空間治理會影響自然環境，包括大氣、水和土壤環境品質，因而影響公共健康。比如有汙染的工業會釋放有毒氣體、汙染水源和土壤，因此必須遠離生活區。其次，居民個體的生活環境如開放空間、道路交通環境、街道環境、當地飲食環境等都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公共健康。

以此次新冠肺炎為例，在疫情蔓延過程中，作為集中發生地之一的華南海鮮市場，佔據漢口火車站旁的黃金區位。其非法的野味交易和惡劣的環境、缺失的檢疫證明、生意興隆下的髒亂差、屢傳拆除而難拆的現狀，為病毒的侵襲提供了入口。其地處火車站旁的區位，又為疫情的蔓延提供了渠道。

Question

NBD:在城市空間規劃的過程中，是否有方式降低傳染病在城市快速傳播的可能？

田莉：從城市規劃的角度出發，可以通過土地利用、公共設施和道路交通系統等環境要素的佈局和優化，降低汙染暴露程度，再從個體行為上引導居民進行體力活動，以及大眾對健康食物的選擇，從而來影響公共健康。

日常生活中，對空間環境，尤其是公共空間的環境品質進行監控，對其健康影響進行評估，防患於未然，是事半功倍之策。而在傳染病發生後，依據城市規劃空間信息系統，科學劃分防疫片區，配合“分級診療”，保障後勤供應，都是十分有益的。

未來我國一定要強化城市規劃與公共衛生的跨學科合作，發揮空間治理對公共健康的支持作用。實際上，城市規劃與公共衛生有著深厚的淵源，兩者均是為了應對19世紀中葉西方城市嚴峻的公共健康問題而誕生的學科門類。

例如19世紀中後期倫敦霍亂流行，與城市中採用明渠排汙有很大的關係，後採用封閉的給水排水系統，確保乾淨的水源，最後控制了疫情的蔓延。

07

中信建築設計研究總院有限公司

全球知識雷鋒：從總平上看到火神山醫院北側為商品房，只有一條公路相隔，對此有什麼防護措施嗎？

Question

與北側商品房之間的距離遠大於規範的規定，且北側的商品房尚未交付，因為火神山醫院是臨時設施，預計使用壽命在三個月左右，希望它能在更短時間內就完成使命。因此在商品房交付之前火神山醫院就已經拆除了。

全球知識雷鋒：可以簡單介紹一個具體醫療單元的平面佈局嗎？

Question

傳染病醫院平面佈局的基本要求是“三區兩通道”，三區是指清潔區、半汙染區和汙染區。建築平面採用魚骨狀形式，在分區劃分時考慮到醫務人員要有自己的清潔工作區和對應的連續通道，目前平面佈置上正中間的一條軸便是清潔區、通道和工作區，中軸兩側的佈置都是病房單元，在清潔區與病房單元之間是半汙染區，病房單元中的病房為汙染區，即醫護人員和病房接觸的過渡段，醫護人員的很多工作都在半汙染區裡來完成。病人的通道是在每個護理單元的外側，因此病人通道與醫護人員的通道是各自獨立的，由此保證醫護人員不被感染。

08

李潔

Question

全球知識雷鋒：雷神山所在的地區有哪些可以直接利用的基礎設施呢？

李潔：雷神山項目與火神山項目稍有不同，火神山是在一塊荒地上開建的，雷神山是在停車場上開建的，停車場旁邊有一座餐廳，已經落成並可以直接使用，這個食堂目前準備改造為向醫護人員提供住宿和就餐的後勤保障樓。雷神山項目場地的外部市政管網條件相較火神山可能更成熟一些。

Question

全球知識雷鋒：雷神山醫院在醫療廢物，尤其是汙水處理方面是如何考慮的？

李潔：汙水處理和火神山醫院基本上採用同樣的方式，都是對汙水進行嚴格的兩次消毒處理再進行排放，也請人民群眾放心。雷神山醫院的汙水如未經處理而直接排入水體，會對周圍水域及土壤等造成非常嚴重的汙染，危害人們的日常生活，或有可能造成疾病的再次復發。為避免汙水暴露至空氣，第一時間將汙水收集至密閉儲罐，進行二級強化消毒、二級生化處理等工藝處理達標排放；隔離區地面下設防滲設施確保隔離區雨水不下滲汙染地下水，且將雨水收集至雨水收集池後，消毒合格後排放至市政汙水管，確保雨水不進湖。

09

張同億

中國中元副總經理兼總工程師

澎湃新聞：武漢已經啟用了方艙醫院，它們與火神山等應急醫療設施的區別有哪些？

Question

張同億：我們主要針對的還是用於救治的應急醫療設施，並非方艙醫院方面的專家。之前王辰院士（中國工程院副院長、中國醫學科學院院長）在一些採訪中解釋方艙，主要還是在解決收治容量的問題，針對輕症患者。

火神山等應急醫療設施，具體用於收治哪類病患，這需要由運營方或是地方政府去決定。我們的建議是收治不同病例需要進行嚴格的醫療分區，避免疑似病例和確診病例之間的交叉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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