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南下，武漢下雪了。
我沒見過凌晨4點的洛杉磯，但我鎮守過凌晨4點的方艙醫院。外面狂風驟雨，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春風春雨，還好醫院病區內安詳寧謐。我繼續埋頭記錄了負責病區單元內的患者信息、治療量、患者需求、特殊患者情緒、物資增補建議、院感意見、待規範流程等，準備例行上報。
完成這些，今天的夜班工作就告一段落。我決定在臨換班前，再去自己負責的22、37兩個病區單元走走，再看看我的患者們是否睡得安好。
那位老婆婆還沒睡，她有些焦慮，今晚血壓一直比較高，用藥過後還是不見好轉。她的老伴兒一週前因新冠肺炎不幸去世，唯一的兒子也在方艙醫院其他病區治療。我陪她嘮了會兒嗑，她說，自己最放心不下的是36歲的兒子，他還沒結婚成家，如果自己也走了，就只剩兒子一個人孤零零在這世上。老太太說著就哭了。
王霞與一名患者合影。
作為一個曾與她一樣的傷心母親，我太瞭解她的傷慟。我也給她講了我的故事，與她交心。我今年30歲，作為一名救人無數的急診科護士，卻眼睜睜看著自己年僅4歲的兒子因疾病永遠離開了我。我握著老太太的手跟她說，為母則強，作為母親，孩子在身邊的時候我們要好好活著，孩子才有家有依靠；孩子哪怕不在了，我們也要帶著孩子的夙願，過好他們未竟的人生，“你的兒子正值壯年，他一定會平安出院，所以您也要好好配合治療，早點好起來，早點與兒子團聚。”老太太泣不成聲，連連點頭。
單元內還有位小姐姐沒睡。她問我，離她這麼近我不害怕嗎？我跟她說：“該害怕的是這個病毒，而不是我。我是白衣戰士，就是為了戰鬥來的，而你我，我們是戰友，我為什麼要怕你？”小姐姐很激動，和我一起照了一張肩並肩的照片。
下班坐在回酒店的車上，發現武漢下雪了，風雪交加，很冷，很黑。其實我並不那麼堅強，時不時也會害怕失去，安慰患者們的話也是說給自己的，我想與她們互相取暖。即便世界並不完美，但因為我失去過，因為我是白衣戰士，所以更明白生命脆弱和團圓可貴，所以我會選擇站出來，希望盡己所能，讓這人間值得。
張瀚文 紅星新聞記者 湯小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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