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飛與白求恩:並肩作戰的異國“影友”

毛澤東的著名文章《紀念白求恩》,使偉大的國際主義戰士諾爾曼•白求恩在中國家喻戶曉。但很少有人提及為白求恩拍照、讓我們永遠記住這位加拿大共產黨人光輝形象的革命攝影家沙飛的名字。更加鮮為人知的,是這兩位反法西斯戰士生前與身後的不解之緣。


攝影為媒,白求恩與沙飛“一見如故”

沙飛是廣東開平人。1936年秋考入上海美術專科學校西畫系。因拍攝和發表魯迅先生葬儀等照片被責令退學。抗日戰爭爆發後,沙飛懷著對日本侵略者的滿腔怒火,毅然奔赴華北抗日前線。在八路軍115師,他受到晉察冀軍區司令員聶榮臻的親切接見和熱情鼓勵。1937年10月,聶榮臻批准了他的參軍要求,並給他以特派攝影記者的名義到楊成武支隊採訪。這樣,沙飛成了人民軍隊的第一個專業新聞攝影記者。

沙飛與白求恩:並肩作戰的異國“影友”

◆沙飛

1938年5月,沙飛因為身體不好,住進山西五臺縣耿鎮河北村的軍區衛生部衛生所休養。1938年9月的一天,有通訊員來通知沙飛,說軍區政治部朱良才主任找他有事。他想,這一定是重要的事情,便挎上相機,去見朱主任。朱主任告訴他說,加拿大國際共產主義戰士白求恩大夫來晉察冀工作已兩三個月了,他的精神非常偉大,事蹟非常感人,一會兒廣州《救亡日報》的記者來司令部採訪,聶司令員和白大夫都接受採訪。你除了拍下這一場面外,今後要經常採訪、拍攝白求恩大夫工作、生活的情況,為歷史留下寶貴的形象材料。

沙飛趕到平山蛟潭莊軍區司令部時,聶司令員、白求恩大夫和廣州《救亡日報》記者葉文津已在進行交談。

沙飛見白求恩身軀魁梧碩壯,面頰略顯清癯,濃眉下面深邃而睿智的炯炯目光中,還蘊藏著堅毅與果敢。顴骨微高,寬大的嘴角上不時浮現出慈祥而和藹的微笑,上唇的短髭和稀疏的頭髮都己經花白了。他上身穿著一件黑色的羊絨衫,下身著軍褲和馬靴。他習慣性地微微佝僂著背,聚精會神地聽聶司令員講中國共產黨的抗日綱領和晉察冀根據地開闢以來抗日民主政權建設及軍民團結抗日等新事物、新氣象。

當記者採訪白求恩時,他首先介紹了他來晉察冀後衛生醫療工作方面的情況。談著談著他講起了不久前在延安一個簡樸的窯洞裡見到毛澤東的情景。他們從晚上一直談至凌晨兩點鐘。從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形勢談到西班牙,談到中國的抗日戰爭諸方面情況。他充滿情感地說“我在那間沒有陳設的房間裡和毛澤東同志對面坐著,傾聽著他從容不迫的言談的時候,我回想到長征,想到毛澤東和朱德在那偉大的行軍中怎樣領著紅軍經過二萬五千裡的長途跋涉,從南方到西北叢山裡的黃土地帶。由於他們當年的戰略經驗,使得他們今天能夠以游擊戰來困擾日軍,使侵略者的優越武器失去效力,從而挽救了中國。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麼毛澤東那樣感動每一個和他見面的人。這是一個巨人!他是我們世界上偉大的人物之一……”

沙飛深切地感受到,白求恩大夫是作為一名共產黨員,作為“八路軍的一名戰士”,發自內心地在頌揚和讚美他的領袖和統帥。

沙飛滿懷深情地為白求恩拍下了第一張照片,也結識了這位來自異國的著名醫生、堅強的反法西斯戰士。

白求恩不僅是一個出色的胸外科專家,還多才多藝,喜歡攝影、文學、繪畫。他來中國前買了一個新型的帶有柯達鏡頭的萊丁娜照相機,但由於沒有洗印設備,一直無法衝卷印片,認識了沙飛,問題就迎刃而解。白求恩非常高興。雖然沙飛比白求恩小了22歲,但他倆相同的性格、愛好,再加上沙飛懂英語、語言能溝通,倆人“一見如故”。他們一起討論在戰場上使用哪種照相機效果最佳,戰地攝影與一般攝影的區別,怎樣拍攝得又快又清晰等等。白求恩自己也為康復的日軍戰俘拍照,並同沙飛一起千方百計將拍攝到的照片向延安、重慶、敵佔區以及國外發稿,力圖讓更多的人瞭解八路軍的頑強抗戰。很快,兩人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沙飛與白求恩:並肩作戰的異國“影友”

1938年9月,白求恩在山西五臺縣松巖口村,給延安馬海德大夫的一封信中寫道:“……你把那些膠捲沖洗了,而且寄往加拿大,我很高興……,今後我們打算就在這裡沖洗膠捲,因為我們己經從天津弄來一些照相器材,我們還有一個很出色的攝影師,將寄一些我們拍的照片給你,以供人民外交協會之用……。9月26日,我們舉行第一次工作會議,有四個委員出席……,沙同志(原《抗敵報》的編輯,現為軍區司令部的攝影師)負責委員會的軍事組及攝影工作。我負責英文組,並特別注意醫院、衛生等方面的工作。這個委員會的名稱,己定為:延安人民外交協會晉察冀分會。……”從這封信中可以看出,此時白求恩與沙飛關係相當密切。

傾情拍攝白求恩戰地生活,沙飛為中國永遠“留住”白大夫

白求恩在晉察冀工作期間,他不光是沙飛的“影友”,而且是沙飛新聞攝影採訪報道的主要對象。沙飛不僅拍攝了白求恩嚴肅認真工作的場面,如《白求恩檢查八路軍傷病員》《白求恩做手術》等;而且抓拍了作為普通人的白求恩不少富有戰地生活情趣的照片《白求恩和小八路》《白求恩和民兵一起站崗》《白求恩工作之餘以櫻桃逗村中女孩》《盛夏時節在唐河游泳逐浪的白求恩》《白求恩在日光浴》……沙飛滿懷激情,多方位、多角度地將真善美集於一身的白求恩的形象永遠地留了下來。

沙飛與白求恩:並肩作戰的異國“影友”

1939年夏天的一箇中午,白求恩大夫邀沙飛去唐河游泳,順便拍幾張照片。白求恩到了水裡,高興極了,像個孩子般地同沙飛拍打著水花追逐嬉鬧了一番,然後又到水稍深一些的地方游泳。他的蛙泳、仰泳和自由泳都遊得不錯,周身煥發著青春的活力。全然不像是個年近半百的人。

他們邊游泳邊傾心暢談著。令沙飛詫異的是,這位來自加拿大的醫學博士不僅對醫學、對西方哲學、對共產主義、對國際政治等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居然還對中國古代哲學有著濃厚的興趣和很深的思考。他和沙飛興致勃勃地談莊子、談“天籟”、“地籟”和“人籟”、談“天人合一”……

白求恩提議說:“風聲、濤聲和——我們歡快的笑聲,是不是你們先哲莊子說的‘天籟’、‘地籟’和‘人籟’?處在這樣的和諧共鳴中,不是很快樂、很愜意、很美嗎?拍一張這樣的照片,不也是很有意思又很有意義的嗎?特別是在我戰鬥過的、產生過‘天人合一’學說的古老而神秘的中國。”

為白求恩廣博的學識和深邃的思考而心悅誠服的沙飛,欣然撳動了快門。人們從近年才面世的《白求恩在唐河》這張照片上看到,浪花飛濺時,白求恩在水中嬉戲打鬧,臉上洋溢著孩子般幸福的笑容……

沙飛與白求恩:並肩作戰的異國“影友”

從毛澤東那篇《紀念白求恩》中,人們瞭解了白求恩作為一名醫生、一名國際主義戰士的高尚情操和偉大的共產主義精神;而透過白求恩的好友沙飛拍攝的一系列照片,人們更加形象地感觸到了他是怎樣“對工作的極端的負責任,對同志對人民的極端的熱忱”。尤為難能可貴的是,那一張張充滿生活情趣的照片,讓人們瞭解了作為一個普通人的白求恩、一個熱愛生活的白求恩,有著怎樣的藝術才情和氤氳詩意的內心世界。

身後的不解之緣

1939年11月12日白求恩不幸去世。沙飛悲痛萬分,星夜馳馬奔到於家寨,向戰友告別,並拍攝了白求恩遺容。在遺體告別時,人們無不痛哭失聲,就連身經百戰,親眼看過無數親密戰友傷亡,曾經以“鐵石心腸”自稱的聶榮臻將軍也潸然淚下。沙飛含淚拍下了這些動人的歷史鏡頭。在追悼會上,聶榮臻宣佈軍區決定,將晉察冀軍區衛生學校命名為白求恩學校;將衛生學校附屬醫院命名為白求恩國際和平醫院。1940年4月,沙飛拍攝了白求恩烈士墓落成典禮。

白求恩在遺囑中要求,將他心愛的萊丁娜相機贈給沙飛。晉察冀軍區作戰科長李廷佔(原國家測繪總局局長)1982年回憶:沙飛教我和王宗槐照相,我是他的徒弟。白求恩去世後,照相機上交司令部,到我手,我感到非常好,很珍貴。後來,沙飛找我說,這照相機白求恩說是給沙飛的,你應該把照相機給我。我不願意給就開玩笑,你用手錶換。當時大家都沒手錶,他有,他馬上把手錶給我,我把照相機給了沙飛。這件事是我經手的。

沙飛與白求恩:並肩作戰的異國“影友”

白求恩還送給沙飛一個相本,裡面有白求恩的生活照片,及參加西班牙戰爭時的照片。當沙飛手捧著戰友的遺物時,禁不住掉下了眼淚。他明白,戰友的饋贈,是對中國抗戰、對中國攝影事業的支持。他特別珍愛這部相機,一直隨身攜帶,精心保護。沙飛用這部相機拍攝了大量的中國人民抗戰的珍貴歷史畫卷,用它培育了中國新一代的攝影記者。

1940年11月在白求恩逝世一週年之際,沙飛在唐縣軍城籌劃舉辦了《紀念我們的國際朋友白求恩攝影展覽》。展出了沙飛、吳印鹹、羅光達等人拍攝的白求恩活動照片50幅,還展出了白求恩攝影遺作28幅。沙飛用白求恩遺贈的相機拍攝了這次影展的實況。

1942年7月7日,沙飛及其戰友創辦的《晉察冀畫報》創刊號出版。這是抗戰期間,在中國解放區出版的第一本以攝影作品為主、有中英文的新型畫報,向國內外公開發行。放大照片時,用的就是白求恩送給沙飛的放大機。沙飛精心組稿編排、刊出了一組“紀念國際反法西斯偉大戰士諾爾曼•白求恩博士”的專題攝影報道,表達了中國人民對白求恩的緬懷之情,也表達了沙飛對戰友深切的懷念。

沙飛與白求恩:並肩作戰的異國“影友”

1945年4月30日,沙飛在他主辦的《晉察冀畫報》第8期出了一組專刊——白求恩國際和平醫院。10幅照片全部是沙飛負傷住院期間拍攝的。組照有內科、牙科、外科手術、為美軍飛行員治療、為百姓戰士看病等內容,反映了白求恩創建的醫院的發展壯大,並又一次寄託了沙飛對摯友的懷念之情。

1949年12月15日,沙飛在白求恩國際和平醫院他的病房中,將為他治病的日本籍內科主任津澤勝槍殺致死。

1950年3月4日早晨,沙飛被押到白求恩國際和平醫院,華北軍區政治部軍法處在全院大會當眾宣佈:判處沙飛以極刑,並立即執行。沙飛走完了人生最後的旅程。白求恩贈送的相機一直伴隨沙飛至生命的最後。沙飛葬在白求恩國際和平醫院墓地。

1952年,白求恩的靈柩由河北唐縣軍城遷至石家莊華北軍區烈士陵園。陵園東邊的圍牆將沙飛的墓與白求恩的陵墓隔開。五十年代中期、後期,沙飛的棺木隨白求恩國際和平醫院的墓地先後兩次遷移。幾十年間,沙飛的親屬和戰友多次去石市尋墓未果。

1986年5月19日,北京軍區軍事法院在歷經數年調查後複審查明,沙飛槍殺津澤勝是在患有精神病的情況下作案,其行為不能自控。因此作出新判決:撤銷原判,恢復軍籍。此時沙飛去世已36年。

白求恩與沙飛,兩個不同膚色、不同國度的共產黨人,憑著忘我獻身的理想主義和對法西斯侵略者的極端仇恨、對人類命運的無比關注、對事業的堅定執著、對藝術的異常熱愛……,在中國反法西斯戰場上相識、相知,並肩作戰,用智慧、熱血和生命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作出了巨大貢獻。如今,他們一起長眠在曾深深熱愛的燕趙熱土上,他們的名字也將永遠銘刻在中國革命史的豐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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