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被留下來加班,對面的劉敏離開時好心提醒我,“你先去吃點飯,還不知道要留你到什麼時候呢?”
新來的領導是個女的,四十歲左右,保養得當,用劉敏的話說,就是面心不符。
從她來之後,辦公室的其他人幾乎加過班,其實也沒什麼好忙的,但她總是能很神奇地給你安排好任務。
“這個女人是不是內分泌失調啊,這些數據有什麼好整理的,難道她還能一個個對過來不成?”
話是這樣說,輪到劉敏的時候她還是老老實實多待了一個多小時才走。
簡單吃了點東西,回去的路上接到我媽的電話,“到家沒?”
“沒,還在路上,快了。”沒告訴她實話,怕她擔心。
“嗯,回去吃好飯就早點睡,明天就能休息休息了。”
“嗯。”
我跟我媽的關係不冷淡,但兩個人都不屬於那種會敞開心扉說話的人,雖然也經常打電話,頂多就是問問下班沒,吃飯沒,最近過得怎麼樣。
但這次,我媽沒急著掛,我也不問,等著她說。
“你看看這個月哪天有時間沒,回來一趟吧。”
“怎麼了?”我以為是她哪裡不舒服,“你生病了?”
“沒,不是我。是……唉,你小姨要給你介紹對象,是你姨夫那邊的一個親戚,你看看能不能抽個時間……”
“媽,我可能沒時間。”
她一聽就知道我在找藉口,也不揭穿,只是說:“啊,那,那就算了,我跟你小姨說聲,給人道個歉。”
我撫額,頓感無力,“媽,我先看看吧,能不能調休一下。”
2
那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季封,他扭過頭來神秘兮兮地問我:“哎,李婉,你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嗎?”
我茫然地搖搖頭。
他還沒開口先笑出來,“嘿嘿,今天是我姐跟別人相親的日子。”
我還沒反應過來,不知道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這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人去相親?”
“那個人是你姐。”
“……”季封被我噎了一下,梗著脖子說:“那是我媽逼的,我姐也不樂意,不過我姐就是太孝順了,說白了就是軟弱,要是我我就反抗了!”
“你怎麼反抗?”我笑嘻嘻看著他問,一臉好奇,“哭嗎?”
季封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李婉!”
我滿意地看著他被氣紅了臉,轉身坐正繼續自習。
沒一會兒,他又探著身子過來,“反正我絕對不做這麼沒品的事!要結婚就找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你呢李婉,要是你媽也逼著你呢?就像我姐那樣。”
我還是笑,“你叫聲姐我就告訴你。”
夢醒後我惆悵了好久,這是他離開之後我第二次夢見他,距離第一次過去了好久好久。
眼角有淚,也許是過了太久,流到耳邊已是冰涼。我輕輕合上眼,卻怎麼也拼湊不出季封的臉。
太久了,他離開太久了,那個夢沒了,我連他的樣子都想不起來。
“李婉,你看著機靈,實際怎麼那麼笨呢?”
我的數學總是考倒數,季封每一次看著我的試卷都會說這句話,他說你怎麼還不如那個胖子啊,人胖子還考一百多呢,你看看你,零頭都沒考到,飯都白吃了,課也白聽了,你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這是季封對我這個學渣的氣急敗壞。
3
相親對象在跟我講了一遍我仍舊沒懂的時候我問:“那,是不是很厲害?”
他愣了一下才笑,“很厲害的話加分嗎?”
我知道他指什麼,頓時不好意思起來,他很會察言觀色,換了個話題,“你在映城工作?幾年了?”
“四五年吧。”
“沒想過回來?”
“暫時還沒有,不過也隨時可以回來。”選擇留在那並不是我本意,那畢竟是我待了四年的地方,我不想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工作。
“還順利嗎?”
我點點頭,“還好。”
飯後,他要送我回去,我說:“不了,等下還去見個朋友,好久沒見了。”
“那……留個電話?”
我們互換了手機,輸入自己的,拿回來後,我當著他的面備註了名字:慄暉。
我回了一趟高中,裡面正在上課,門衛沒讓我進,我在門口站了會,還是從家屬院偷偷溜進去了。
家屬院進去就是學校的操場,人工草坪常年綠著,暗紅色的跑到安靜地躺著,圍牆外的白楊樹泛著綠光。
柳絮紛飛的季節已經過去了,以前的時候操場上都會落滿白白的一層,課間操的時候隨著腳步帶動飛舞,每每這個時候女生都在驚呼,男生都在不屑。
季封說他十分不懂,這又不是真正的雪有什麼好驚喜的,即便是真的雪,在北方也很常見,怎麼每次這個時候都跟沒見過世面似的!
季封不懂,我也懶得解釋,女生們浪漫心理他暫且還理解不了。
我在操場走了好幾圈,想到軍訓時季封被挑出來做示範,他人高,長得帥氣,很快就被整個年紀知道了。
還有人在軍訓結束時跟他告白,把他嚇了一跳,面子上還強裝鎮靜。
後來他問我:“難道你們女生喜歡個人非要弄得人盡皆知嗎?”
我那時候還沒開竅,後來才明白,一開始女生們是小心翼翼的,怕別人看出來,等到某天終於攢滿了就再也藏不住了,這時候別人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人一定要知道。
4
我請了三天年假,加上本休的兩天,一共在家待了五天,離開前,慄暉又叫我出去了一次,吃飯看電影好像成了約會標配,分別時他說:“我過幾天就回去了,你什麼時候走?”
“可能比你早一點。”
“那,我去送送你吧?”
我想了想,還是拒絕,“謝謝,就不麻煩你了,我沒帶什麼行李,一個人沒問題。”
他笑一下,“嗯,那祝你一路順風。”
雖然沒明說,但大家都是成年人,相親又是個目的性明確的事,大家都懂得珍惜時間。
我小姨覺得我太草率了,又不是讓立馬結婚,怎麼就不能給個機會先了解一下呢?
我媽倒是沒說什麼,她也明白我就是回來應付一下而已。
晚上,倆人在桌上吃飯,我媽給我夾了一筷子菜,“你小姨也是替你著急,不過那小夥子看起來真的挺好的。”
我點頭,同意她的話。
“我知道,你現在沒想法,但是婉婉,你已經二十七了,我也陪不了你太久。”
我媽這麼一說,我鼻子就酸了,但還是忍住了,我埋著頭扒飯,她嘆聲氣,放下碗筷,“婉婉,他已經不在了,這麼久了,你不能一直這樣!”
我聽得出來她有點氣了,她氣季封,我一直都知道,可她更氣的應該是我,是我這個沒出息的女兒。
“媽,”我努力控制著不發出哭腔,“我知道。”
“你每次都說你知道,十九歲的時候你這樣說,二十七歲了你還這樣說,這麼多年,你長進了麼?”
我想,我的確沒有。
我的年齡長了,可每次提及季封,我還是十九歲時的那個樣子。
大概季封說得沒錯,我看著機靈,其實笨得要死。
我還捧著碗,眼淚猝不及防掉進去,我抖著手,關節發白。
“媽,我想明天去看看他。”
5
季封的姐姐在在我們高考的那個四月結婚了,新郎就是當初的相親對象,季封舉著手機給我看照片,“看,我姐夫,帥不帥?”
我嗤他一聲,“誰當初還看不起相親來著?”
“只要我姐喜歡,我就不會看不起。”
季封的姐夫是個中學教師,一表人才,溫文爾雅,跟他姐站一起的確很搭。
季封扯到我,“你以後啊,要是你媽逼你相親你也去看看,萬一是個人很好呢,希望還是要有的,就像我姐這樣。”
“我又不是你姐!”我硬邦邦回了句,只是心裡卻沒那麼坦然。
季封的姐姐去海南度蜜月了,回來時給全家人帶了特產,季封拿了一包給我,“別客氣,等你以後去別的地方了,記得給我捎點兒就成!”
我拿著那包東西,彷彿捧著個火球,手是燙的,臉也燒起來,“切,我,我那時候早把你忘了!”
季封撇撇嘴看我一眼,“小白眼狼,剛拿走我的東西,這就翻臉不認人了!”
高考很快來了,又很快過去,散夥飯那天季封帶著幾個男生挨桌敬酒,他外向,很會帶動氣氛。
說說笑笑之後便是離愁,季封躥到我旁邊,說:“哎,人家女生都哭了,你怎麼不哭啊?怕丟臉啊?”
我沒搭理他,直直看著前方,心跳卻在加速,好在他沒一直問,換了話題,“考得怎麼樣,估計能去哪?”
“我,想去映城。”
“怎麼,有喜歡的人?”
我心一下子提起來又落下去,扭頭看著他,“沒,瞎說什麼。”
他哼笑一聲,“連哭都不會的女生,也不會喜歡人吧?”
6
後來,有人跟我說,季封的所有志願都填了映城。
可是他終究沒去。
去的是我,也只能是我。
後來,我在一些地方看到說一個人如果跟一座城市有什麼牽扯,那要麼就是不離開,要麼就是不進來。
我顯然是前者。
剛開始的一年,我依然不能接受他不在的事實,我每天正常上課下課吃飯睡覺,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殼子是虛的,裡面也是腐爛的。
我過得像個行屍走肉。
再後來,我夢見他了,那是第一次,是他離開後的第一次。實際上,從認識他開始,總共也沒幾次。
夢境裡,他還是高中生,我卻沒變,他依然是那副笑嘻嘻的樣子,抱著胳膊站在我面前,他說:“李婉,你們學校帥哥美女好多啊!”
我想跟他說,那你要經常來啊!
可我發不出聲音,只能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李婉,你怎麼不說話也不笑了,你要開心點啊,你看那些女生都笑得多好看,你這樣子會把人嚇跑的!李婉,你笑都不會笑,你是不是女生啊!”
他那時候也說,連哭都不會的女生,也不會喜歡人吧?
我多想告訴他,我會。
7
上了大學我很少再回來,就是回來了也沒去過他的墓地,我總覺得如果我不去,那他就還在。
那裡很荒涼,地上的草隨著風擺動,安靜得不真實。
他的照片還是那個樣子,我夢見他時的那個樣子。
他笑的時候喜歡上揚一邊的嘴角,酒窩淺淺地顯出來,那樣的他,痞氣裡又有點可愛。
說到底不過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罷了。
我蹲下來,看著照片上的他,“我都長大了,你怎麼還是這個樣子?我啊,並不想做你姐姐啊。”
“我聽了你的話,像你姐姐一樣去相親了,可我沒有你姐姐幸運,她心裡沒人,是誰都可以。可我不能,我有。”
“你之前在夢裡跟我說,讓我開心一點,我也聽了,我學著她們那樣去笑,我還學了別的東西,就是希望不那麼想你。我覺得我做到了,又覺得沒有。”
“我看到你數學筆記本里的話了,我想找個好時機回答你的,可你沒等我。早知道我就早點告訴你了。”
“你是不是覺得那人沒你優秀才又來我夢裡的?季封,你是在吃醋嗎?”
“季封,你都不在了,怎麼就不放過我?你不要再讓我夢見你了,我媽媽說了,我不能一直這樣。季封,我要學著忘記你了,就像學著笑學著哭學著喜歡一個人那樣再學著忘記一個人。”
8
我和你有太多遺憾了,我以為我在你想去的城市多待幾年就能彌補了,我以為我多記著你幾年就好了,連同你那份沒說出口的,我一直一個人就可以了。
可是我,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我不怕等,可我怕等不來你。
軍訓結束演練那天,你在隊伍最前面,我沒看見你,只看見大紅旗子,身邊有人說:“看,就是那個男生,六班的班草。”
我被曬得頭暈,聽得漫不經心,根本不在意你是什麼草,可她們說起時,我還是記住了你的名字。
這個場景,那些年裡,我從未夢見過。(作品名:《你走之後,我瞞著所有人又愛了你好久》,作者:王小粒丫。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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