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就是對話

(本文刊發於《語文教學通訊》A刊

2018年第1期《中華語文名家談》欄目)

語文是什麼?語文就是對話。

文明之初,只有“語”。“語”是面對面的真實交流,是現實的對話。隨著人類的發展,生活空間在擴大,文明記憶在增加,迫切需要不同時空的交流,於是就有了“文”。文字、文章、文學,都是應不同時空的對話之需,應虛擬對話之需而出現的。所以,“文”,就是一種虛擬對話。語文教育的根本目的就是要培養學生或現實或虛擬的對話能力。

不過,就現代學校教育而言,語文教育的主要任務應在“文”。因為作為母語的語文教育,學生有深厚的母語基礎。孩子自出孃胎甚至還未出孃胎,就處在母語如空氣般的密集包圍之中,即使在熟睡之中,也可能有兒歌相伴;普通話是我們的基本教學語言,學生在學校所聽所說,主要是母語。尤其不可忽視的是,現代社會有聲媒體的高度發達,使孩子們接受的母語薰陶更規範,更密集,更高雅。在這樣的背景下,學生是完全可以自然習得現實對話的。

文,體現為由文字連綴而成的文章、文學。而文章、文學之所以是虛擬對話,就在於作者與讀者處在不同時空,總是隔空對話。就讀而言,作者“愛而不見”,似乎已經遠去;就寫而言,則讀者也不在現場。讀和寫,是讀者與作者總有一方虛缺的對話,不妨稱之為“主體單相虛位對話”。

真實意義的閱讀活動是一個由“讀者、作者、作品”構成的“三邊”活動的整體;但這“三邊”中,由於作者隱藏於文章背後,從對話雙方來看,作者是永久性缺席,只是呈現了文本。讀者只能以文本為媒介與作者進行心靈的碰撞和靈魂的問答。在這種“主體單相虛位對話”中,讀者既是被動的,又是主動的。被動,是因為文本先於閱讀而存在,話題由作者預先設置和操縱,讀者無法左右,讀者要與作者對話就只能遷就作者。主動,是因為讀者必須向作品敞開自己的心扉,將自身的體驗和理解融注到文章的表達之中,進入到作者的內心世界,才能形成與作者的心的交流。讀者既要追問作者,又要通過文本的言語發現作者留下的蛛絲馬跡以獲得問題的答案,於是這種對話最終表現為讀者的自問自答。閱讀教學就是要教給學生這種通過文本進行自問自答的能力。

從寫的角度說,“我”寫,面對的可能是明確的讀者,更有可能是不確定的讀者,“我”以文本於茫茫人海中尋找知音。讀者可能在遠方,在未來。或是單一讀者,如書信、請示;或是確定的讀者群,如演講稿、教材;或是泛讀者,如大多數文學作品;讀者還可以是作者自己。不管是什麼讀者,寫作的此時此刻,他們不在現場,卻應該在你腦海,在你心中。於是,真正的寫作,就必須思考一連串的問題:你為什麼要向別人表達?你應該向別人表達什麼?該怎樣表達?人家為什麼要聽你的表達?怎樣才會願意聽你的表達?能不能聽懂你的表達?你還要想:你寫給誰?他會有怎樣的表現?他需要什麼?他喜歡什麼?你更要考慮:他此前在想什麼?此時在想什麼?讀後會思考什麼?他有怎樣的閱讀狀態和閱讀習慣?你和他是怎樣的關係?你希望他怎樣思考?你要想方設法吸引他,抓住他,誘導他,引領他,感染他,說服他;你要讓他讀懂你的心,你要讓他明白你的理。可是他不在現場!於是,技巧產生了。比如修辭,你比喻,是為吸引讀者,或讓他更清楚更明白;你設問,是為引起讀者思考;你反問,是為引起讀者重視;你舉例,是為讓讀者明白或相信;你引經據典,是為向讀者證明有根有據。一切結構,也為讀者而生。中心句,是為便於讀者清楚、快速把握內容;什麼“開門見山”,什麼“文似看山不喜平”,什麼“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什麼倒金字塔,也全是為了讀者。

這時你會發現,其實一切技巧都是為讀者而生!因為你是在與讀者對話。

可見,語文就是對話,閱讀和寫作就是總有一方虛缺的“主體單相虛位對話”!語文教學的主要任務就是教給學生這種虛擬對話的能力。

【作者名片:胡立根,教育部國培專家庫專家,正高級教師、特級教師,廣東省勞動模範;廣東省首批教師工作室、深圳市首批專家工作室主持人,廣東省中語會理事、學術委員。研究領域涉及文化史、寓言、語文教育,在多家刊物發表論文60餘萬字,論文收入《新華文摘》“報刊文章篇目輯覽”1篇,人大複印資料轉載10篇(頭版頭條轉載4篇),論著有《語文教育價值的叩問與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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