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週末記者 宋媛媛
毫無疑問，2019年成了當之無愧的ETC市場爆發年。
從交錢郵寄到免費辦理，再到有禮相送……為了搶佔先機，從年初開始，ETC(不停車電子收費系統)的“姿態”放得越來越低。
任務“壓頂”，為了爭搶顧客，有銀行工作人員不惜對同行拳腳相向，還有的跑到高速路口攔車推銷ETC。
然而，當ETC覆蓋範圍接近飽和、熱潮悄然退去時，麻煩事卻一件件地冒了出來。
不少用戶還沒等到優質服務的到來，就遇到了ETC口堵塞、卡被盜刷等一系列煩心事，尤其是最近，不少用戶發現自己車牌竟然被陌生人搶注了ETC……
車主遭遇“被ETC”
去銀行辦理ETC業務，卻被告知車牌已經辦理過該業務，不能重複辦理——最近，家住河北某市的張順發(化名)遇到了麻煩事。
今年剛買了新車，由於平時不怎麼出門，並沒有安裝ETC。今年以來，周圍很多同事突然一窩蜂地辦理了ETC，還有同事熱心地向他推薦了二維碼辦理，稱不僅方便，還能享受高速費打折優惠。如果不抓緊的話，“那時候再裝恐怕就沒有優惠了”。
張順發心動了，立即在線上申請辦理，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發現自己的車牌已經“被ETC”了，根據提示，需要到工行註銷原手續後才能再行辦理。
自己和家人並沒有為該輛車辦理過ETC，身份證、行駛證等並沒有出借給過他人，怎麼被別人“捷足先登”了呢?
張順發經過多方投訴，被告知自己的車牌可能是被其他車主用過，前車主綁定過ETC，車牌號不用了，在沒有解綁的情況下由車管所回收，之後車牌又被放了出來才出現了這種情況。
隨後，他在網上注意到，不少人遭遇到了“被ETC”。
“‘被ETC’之所以發生，是藉助了不用本人到場即可辦理的便利。”某自有品牌4S店的財務總監陳旭(化名)向法治週末記者介紹，ETC業務既可以本人辦，也可以家屬代辦。如果非本人辦理，需要提供家屬的身份證、銀行卡以及車主的行駛證正副頁。“辦理手續比較簡單，只需要提供這些信息的照片資料即可，並不需要人臉識別。”
法治週末記者注意到，代辦ETC甚至可以不是車主的親戚或朋友。
在淘ⅹ商平臺上，記者輸入“ETC代辦”字樣，立即出現了大量店鋪。有的甚至直接顯示“代辦ⅹ行ETC”“代完成ETC任務”等廣告。
記者以買家身份，隨機挑選了兩家店鋪攀談。“如果是本人辦理一般需要99元，如果非本人的則需要147元”，“可以綁定任何人的銀行卡，只要提供辦理人的身份證、車的行駛證即可”。一位店主還特別指出，不需要車主身份證，辦幾十臺不成問題。
這些被ETC搶注的車牌來自何方?
陳旭告訴法治週末記者，搶注其他車輛的ETC其實並不是難事，汽車經銷商掌握著消費者的大量信息，諸如車主身份證、駕駛證、車輛型號等信息，這些信息平時並不值錢，如果有市場需求，那麼這些信息很容易變現。
記者注意到，就在不久前，一家名為成都智源藍海的公司被曝光，其從事盜用車主的車牌號碼搶注ETC賬號並進行買賣的業務。這家公司表示，自己有渠道獲得車輛信息，可以幫助需求人士，短時間起量，上萬個都不成問題。
誰盯著我的車牌?
誰是終極買家?“搶注ETC”對他們來說有什麼用處?想必這是眾多“被ETC”車主的疑惑。
“起初，ETC只是交通部一家的事情，銀行只是配合，也沒有引起多大的重視。可後來不知為何，銀行成了最積極的一個角色。”中國郵政儲蓄銀行河北某市分行個金櫃員張劍(化名)告訴法治週末記者，從7月份開始，單位給每個人都分配了ETC任務，他自己的任務是在年底前完成至少50臺。
為了拉ETC客戶，張劍和同事們幾乎是使出了渾身解數。
“之後才發現，其他家動手比我們早，優惠力度驚人。”張劍告訴記者，“某家銀行能給用戶打八折，還有的一家用自己開發的小程序給用戶返現錢，今天二十塊、明天三十塊，真的競爭不起。”
一個ETC用戶只能綁定一個賬戶，辦一輛少一輛。在政策並不是很優惠的情況下，50臺的任務完成起來非常難。
“推廣ETC比攬儲還難。”張劍告訴記者，“為了完成任務，張劍和同事們只能從自己的親朋好友‘下手’。幾輪下來，不僅是親友，連親戚的親戚、朋友的朋友都嫌煩了，好在終於完成了任務，現在回想起來，箇中甘苦只有銀行人才能體會。”
但是，並非所有人都規規矩矩的，離下達的任務仍有距離的銀行職員，難免會想點“偏方”。
據多家媒體報道，7月，在湖北武漢漢蔡高速琴臺收費站，出現了數名身穿“稽查”字樣反光背心的銀行員工攔停車輛，讓車主辦理ETC。另外，山東某市高速收費站路旁，兩家銀行工作人員因為ETC營銷糾紛大打出手。
還有媒體公開報道，河北邯鄲多名車主在辦理ETC時受阻，原因是名下車輛已經被某銀行搶先註冊，必須要到工行解綁後才能辦理。該涉事銀行工作人員表示，號牌信息是從該市高速公路管理局得到的。
“雖然出力不少，但對於銀行來說，目前ETC業務仍是賠錢賺吆喝。”張劍告訴法治週末記者，“設備400元，用戶還需要繳納800元的保證金。最初銀行開展ETC業務確實穩賺不賠，但如今隨著競爭壓力增加，為了獲客，各家銀行比著優惠、比著降價，不僅免費安裝ETC，保證金也免去了，每筆費用還要打九五折，根本不賺錢。”
“在這場ETC狂歡季，得到好處的恐怕是生產ETC的公司。”張劍調侃道，“雖說安裝ETC的用戶比較優質，在未來可能被銀行轉化為直接受益，但是目前來說，我們只能為這些用戶提供手機銀行查查餘額，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手段提升用戶粘性。”
監管不能落下
ETC能在短時間內迅速推廣，離不開政策的大力推動。
對ETC相關政策梳理後，法治週末記者注意到，早在2017年2月，國務院印發了《“十三五”現代綜合交通運輸體系發展規劃》，提出公路客車ETC使用率在2020年達到50%。2019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明確“兩年內基本取消全國高速公路省界收費站，實現不停車快捷收費”。
而5月下旬，交通部和國家發改委印發的《加快推進高速公路電子不停車快捷收費應用服務實施方案》要求，2019年年底前全國ETC用戶數量突破1.8億，各省(區、市)高速公路入口車輛使用ETC比例達到90%以上。這一方案對於覆蓋ETC的要求，明顯遠高於之前“十三五”規劃的2020年。
不僅如此，為了推動ETC進程，5月，國務院辦公廳還印發了《深化收費公路制度改革取消高速公路省界收費站實施方案》，明確加強領導，成立深化收費公路制度改革取消高速公路省界收費站工作總指揮部，下設十個專項工作組，其中有工作人員負責ETC安裝發行的協調、組織和推進。
狂飆突進，難免泥沙俱下。
光明網的評論《“代辦ETC”兇猛，好政策何以被扭曲》中提到，推廣ETC被扭曲，是行政命令與市場訴求綜合作用的結果。在上邊只管下指標、收任務，並不關心下邊如何完成任務，只要結果，不管過程，更不考慮、不測評數據指標是否科學合理;在下邊，也就百無禁忌，只要能夠完成任務，則不必考慮手段和方式方法。
“ETC狂歡”的背後，車主又該如何維護自己的權利?
據瞭解，雖然不少車主發現“被ETC”，投訴率卻並不高。
記者注意到，在河北新聞網陽光理政欄目裡，河北一位“被ETC”的車主連續撥打河北高速的投訴電話一天，無人接聽。8月23日，該車主在陽光理政欄目裡留言，近11天才得到了河北省高速公路管理局的回應。
另據多篇相關報道，面對“被ETC”車主，相關機構的反饋是註銷了事，給出的解釋多是，車牌回收時未能及時註銷ETC，隨後又放回市場。很少見到相關部門刨根問底式的追責。
北京市憶通律師事務所主任李勁松向法治週末記者解釋，“被ETC”表面上看，雖然並沒有給車主帶來經濟上的重大損失，但極有可能涉及某些中介機構以非法手段獲取公民個人信息。如果達到法定數量，很可能涉嫌構成刑事犯罪。遇到相關情況，車主需及時投訴或報案。
此外，李勁松還提出建議，“經濟類的犯罪，最好用經濟手段治理，例如罰款。高額罰金下，讓犯罪人認識到其所做的事情是‘偷雞不成蝕只豬’。另外，不要把罰款收繳到國庫，應制定相關獎勵標準，誰舉報的給誰獎金，切實使社會正面力量產生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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