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邯鄲的這條路上,發生過這麼多趣事兒

原來,在邯鄲的這條路上,發生過這麼多趣事兒

邯鄲北部有一條長長的聯紡路,這條路的來歷與紡織廠有關。邯鄲是產棉區,棉紡企業多,最著名的有四大棉紡廠,除了一廠在市區南部外,棉二棉三棉四都在聯紡路上。北面一溜是三個棉紡廠,南面是棉紡廠家屬院。

我在那裡出生,在那裡長大。

在經濟不發達的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聯紡路是邯鄲的象徵,不僅各類紡織品在國內響噹噹,生活消費也引領時尚多年。我現在保持愛美的習慣,甚至有人誇我穿衣時尚有品位,就得益於在此多年的浸染。這種浸染,不是邯鄲本土自發,而是得益於天津人。

打我記事起,我家樓前有十棟新樓,住進去的大部分是天津移民。他們有拖家帶口的中年人,也有孑然一身的青年。和院裡許多家庭一樣,他們響應國家號召支援三線建設來到邯鄲的。從此,棉三家屬院不僅有東北人、南方人,又加入了天津人。聯紡路這條寂靜的馬路,彙集八方移民,宛如江河交匯,奔湧中激盪出新的人文內涵。

初到這裡的天津小青年看不到繁華的城市景象,不免有些失落,和同伴邊走邊說,這窮地兒連逛的地都沒有。動物園忒小了,哪像我們天津衛動物園物種那叫一個多。邯鄲百貨公司也沒嘛東西,就這幾家百(貨)公司加起來也沒有我們一個天津勸業場大。

聽說天津勸業場是個六層高的大商場,我還真吃了一驚。

小時候我幼稚的以為,天津是在天上某個地方,感覺那個地方真好,卻不知道人是怎麼上去的?

後來聽說,五十年代滏陽河還有通向天津往來的貨船。邯鄲的煤炭棉花還有陶瓷曾源源不斷送往天津,天津的工業品也銷往邯鄲。後來水少了,水路就不通了。鐵路和公路發達起來。

那時若知道河流相通,說不定我會順著滏陽河,望穿夜空尋找月亮裡的天津。

太陽的光芒輕柔曼妙地灑向聯紡路,幫助我回憶起曾經的往事。在那個全國物資匱乏的年代,這條路上卻盪漾著時尚風光……

原來,在邯鄲的這條路上,發生過這麼多趣事兒

邯鄲的天津人講究吃穿。那時吃穿用的都要憑票供應,穿出漂亮 ,談何容易?這些並沒難住品味不俗的天津人。一條普通的勞動布褲子經他們一捯飭改成瘦瘦的緊腿褲,再配上一件蓋過臀部的大褂子,登上一雙黑布白邊懶漢鞋,非常瀟灑。有的人褲子破了沒錢買新的,就在褲子膝蓋和屁股破洞的地方用縫紉機鉔成一圈圈跑道似的補丁。那時家裡有縫紉機的不多,基本上都是手工補衣服,雖然是補丁衣服,機器補上去的卻顯得很拽很神氣。沒想到,這種補丁衣服,竟然風靡起來。人們在沒破的褲子上也鉔上了“跑道”,天津人管著叫“派”。予以千人同款的年代,增添了一抹潮流範兒。

然而,這種“派”,有時會傷害到一些生性率直,思想保守的當地人。

有一個天津小青年打扮時髦,留著大背頭搖晃著膀子,吹著口哨,一副江湖痞子氣。經過三里鋪,被幾個人圍住,暴打了一頓。他鼻青臉腫跑回家,鄰居問他怎麼回事,他說,我是丈二和尚嘛也不知道啊,缺了大德的這也太野蠻了,要擱在我們天津衛非削他不可,哼!小媽媽的,我介不成廢物點心了嗎?二猴趕眼子———真憋火兒。 他萬萬沒想到,這是一個蓄謀好的教訓行動。他們不允許這“有傷風化”的“街景”出現在他們面前。一場毆打,實際也涵蓋了兩種文化的碰撞。

天津人愛吃海貨是有名的。只要聽說哪家水產門市來了黃花魚,他們比太陽起得都早,紛紛來到水產店前排隊等候。每次店裡來的黃花魚,基本上都被天津人包圓了。誰家的魚燉的香不香,他們嚷嚷的整個單元都知道。他們的對話也挺幽默有意思,“誰們家燉的魚兒?還行,就是味差點兒,煎魚火候大了點。”燉魚那家聽見了搭上一句“您就湊合著聞吧,鹹帶魚燉成介樣就不錯了,您還以為在海河邊吶”。他們吃魚要用油煎過再慢火燉,那時,每人每月只供應二兩油,真不知道煎了魚,還拿什麼炒菜。相信天津人自有他們的秘訣。

雖然邯鄲的滏陽河也是海河流域的子牙河系,人們生活習慣上還真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前幾年我和同事聊天,她說,六十年代她家門前有條河溝,河溝裡有很多魚,沒人打撈,因為根本不知道能吃。後來,愛吃腥的天津人聞著味摸到了那裡,才知道那東西好吃。

原來,在邯鄲的這條路上,發生過這麼多趣事兒

天津人在文化娛樂上也散發著青春的光芒。天津小青年愛習武,蒙古式摔跤是他們常玩的項目。在廠大門口附近,他們穿上摔跤背心,繫上布腰帶,兩個人在一個圓圈內轉上一兩圈,拉開架勢,身子前探,兩隻胳膊隨著膀子搖晃前走,側走,忽然啟動兩人扭在一起,一個人倒地,裁判哨子一吹,拉開。下夜班的大人們,也顧不上休息圍在圈外為他們吶喊助威。

如今在電視上一看到蒙古式摔跤,就聯想起過去的場景,並在一旁指指劃劃,好像很內行似的。

雙槓是天津小青年為了練胸肌練臂力建在樓前的。年輕人聚在一起,一邊做著臂屈伸,一邊數著,看誰做得多。做完之後,會裸露他們的胸肌彎起他們的胳膊,握緊拳頭說:瞧瞧介塊——肌肉疙瘩。那個塊小的人會被譏笑一番,之後拼命練幾日雙槓、吊環、舉啞鈴等等,回頭再一比高下。他們一走,我和小夥伴們就在雙槓上翻上翻下,玩的不亦樂乎。

天津小青年愛玩的熱情,讓單調乏味的休閒文化生活變得豐富有趣起來。就連三廠大門前的小樹林也被放倒一片,建起一個籃球場。荒涼寂寞的小樹林,常常回蕩著陣陣歡聲笑語。

天津小青年以邯鄲為自己的第二故鄉,以他們自身湧動的朝氣,締造屬於自己的城市傳奇。

夏天的傍晚,聯紡路是最聚人氣的地方。居民們拿著涼蓆,拿著小馬紮、小凳子、扇子紛紛從家裡走出來,坐在馬路上乘涼。那時,馬路上車很少,紗廠的運輸一般都是靠廠北邊的小鐵路。人們在乾淨的馬路上鋪上涼蓆,有四、五個年輕人圍在一起玩撲克的,有大叔們聚在一起侃大山的,還有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大人搖著扇子,孩子躺在涼蓆上數星星的,這也是忙碌一天的人們最溫馨愜意的時刻。最讓人心動的是,走在馬路上遛彎的姑娘們。

一個天津姑娘最搶眼,光潔白皙的皮膚,就像溫室裡嬌嫩的水仙花。她穿著一條米色瘦瘦的九分褲,白色短袖衫寬大蓋過臀部,腳蹬一雙白色的護士鞋。邊走邊織著手裡的毛衣,那美麗的倩影,猶如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吸引著路邊男男女女傾慕的目光。夜色漸深,月亮還沒升起來,朝霞女神已向我頻頻招手……這是聯紡路給我最深刻最美妙的記憶。

原來,在邯鄲的這條路上,發生過這麼多趣事兒

生活中,美就是一盞燈,它照亮了我們前方的路。

我鄰居小胖趕時髦如影相隨,也在沒有破的褲子上也補上了跑道補丁,惹得他爹把他打了一頓,邊打邊罵道:嚢奶奶嘞,你去要飯徹(吃)吧。

他爹到底也想不明白,還有人喜歡穿補丁衣服的,而在好衣服上補上補丁不是腦殘,就是缺心眼。這倒讓我想起了趙武靈王推行胡服騎射時不也是遭到眾人的譏笑和反對嗎?頭腦最頑固的公子成不是也穿上了短小的胡服嗎?接受和吸納外來服飾文化也是古老邯鄲服飾文化的傳統。

邯鄲的方言也很獨特,雖說邯鄲靠近天津,但是語言及習俗差異非常大。邯鄲話音節起伏不大,缺乏韻味,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邯鄲人平實的性格。

天津人與人鬥嘴很“哏”。若是你不小心睬他一腳,他不會直接怪你,反而會說:對不起捏了,咯著涅交(腳)了吧?如你聽不出話中帶刺,那聲音還真的像唱歌一樣動聽。犯錯的人像吃了蒼蠅似的,臉紅紅的,發火不是,不發火也不是。

像這樣的邯鄲人是老實巴交的文明人,若換個性子直的,豈能受這埋汰?!說不定會大罵奶奶的。這樣做顯得沒有教養,倒不如大大方方回他一句,“沒關係,仗著我鞋底硬。”這種罵人的方式很聰明,戳人痛處最犀利最噁心人。

其實罵人的口頭禪各地都有,大多都是以罵女人為主。邯鄲人罵奶奶,北京人罵姥姥,天津人聰明,罵人不罵祖輩,罵小媽媽,因為小媽人家也未必有。但是畢竟罵的是女人,也不可取。

如今,不知什麼時候邯鄲人罵奶奶的少了。

人們在與多種文化發揮互動的同時,不斷開啟民智,改良風氣,摒棄陋習,人們在不知不覺中提高了文化素養。

原來,在邯鄲的這條路上,發生過這麼多趣事兒

天津衛有句老話叫:吃盡穿豔。吃出味道,穿出派頭。當年,三廠大門一開,下班魚貫而出的人們灑脫洋氣,竟讓過路人以為來到了花花世界香港。那時邯鄲廣為流傳的一句話至今還有不少人提起:邯鄲看聯紡,聯紡看三廠,三廠是邯鄲的小香港。一個崇尚時髦、自由、精緻的邯鄲城市形象已見雛形。

天津人走在了時尚的前沿,天津話也受到了追捧。

天津話一般是將普通話的舌尖後音zh、ch、sh,分別讀為舌尖前音z、c、s,如“中”讀為“宗”、“吃”讀為“呲”、“山”讀為“三”等。

這樣和他們一起呆久了,普通話的字音就受到了影響,不知不覺說成了天津音的普通話。更嚴重的是學校裡也颳起了天津話的流行風,幾乎人人操著一口天津話。以至於現在我普通話發音仍沒有完全脫離天津口音。

邯鄲口語發音重,想學說洋話也不太容易。有人說的又是土語又是洋話的不好聽,有的乾脆說土話的了。但他們從沒停止對文明生活的嚮往和追求。如今,他們的孩子們在外都說起了普通話。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天津方言淡出了流行圈。我聽朋友講,她們小區有個賣天津小吃的大姐,起初她用天津話叫賣,沒什麼人買。有人悄悄告訴她其中的原因就是:天津方言讓人覺著傲氣不親近。後來,賣耳朵眼炸糕的大姐改變了營銷策略,改說普通話,果然,拉近了與本地人的距離,生意火爆起來。

我有一次去菜場買菜,發現鄰居白大媽,在菜市場也學會了幾句邯鄲土語,並用邯鄲話與菜販子討價還價。菜販子大概覺得,這天津人挺看得起俺邯鄲土話,在秤上也給得高高的。

天津人為了適應環境,縮小地域語言歧視帶來的不平等,也不得不暫時忘掉自己的方言。

高調的天津方言被入鄉隨俗的落後勢力所同化。我相信“從群體而言,唯有走向合作與和解,人類才有可能真正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原來,在邯鄲的這條路上,發生過這麼多趣事兒

改革開放以後,城市的建設和工業的發展以難以置信的速度發生在我們這一代人身上。聯紡路已從過去兩道機動車道,擴建成六道機動車道,兩條非機動車道,即便如此,仍然滿足不了川流不息的車流。聯紡路兩旁也相繼矗立起高樓大廈和一座座娛樂休閒餐飲一體的大商場,每一處都在彰顯大都市的魅力,我由衷地感到自豪。

而路北邊的紡織廠,在國家體制改革的大背景下,進行了重組或倒閉,這似乎昭示著那些外地遷徙來的人們,已經完成了歷史使命。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撥動了感傷的琴絃。值得欣慰的是,在今年,廠子對面的住戶們住進了原址拆建的新居。

那些當年的年青人,已步入老年。棉三大門緊閉,繁華過眼煙雲,難以割捨的記憶又是歷久彌新的體味。

邯鄲人、天津人還有其他地方的人,他們的孩子們除了在家說方言外,在外也都是普通話,邯鄲人和天津人也沒有什麼不同了。

彌足珍貴是天津人的生活藝術已經在邯鄲生根,傳承下來。時尚業的發展有了天津人的驅動,我們的城市才會變得充滿靈動和富有詩意。想到他們,我始終如一心懷溫情和敬意。

有些故事

有些經歷

我們或許都不曾瞭解

總有些文字的回憶

讓人覺得那般清晰

那般溫暖、真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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