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安這座“逍遙別館”,你瞭解多少?

以前筆者對高安歷史毫無興趣,對英崗嶺的瞭解一無所知。即使到過英崗嶺老街閒逛,也是一個臨時過客的走馬觀花,以致英崗嶺的早年風貌在我的記憶裡也是浮光掠影而已。直至年屆退休,因為普及鄉土文化的需要,我才開始埋頭於探究高安歷史的紙堆裡,迷戀於尋覓高安古蹟的草莽裡。之後,我便讀到了許多鮮為人知的高安故事,看到了些許劫後餘存的高安古蹟。英崗嶺的故事和古蹟便是其中之一。


高安這座“逍遙別館”,你瞭解多少?



在熟悉了英崗嶺的歷史沿革,瞭解了英崗嶺的滄桑故事後,我便有了到實地探訪,按照史料的記述去尋覓更多對應古蹟的想法。於是2017年的清明節,我特地上了英崗嶺,順著滿是水泥建築的老街仔細尋訪了一遍,除發現萬壽宮、血防站,和兩棟老店鋪屬於古舊建築外,整個老街已徹底變樣,毫無古風可言。

查閱歷史得知,高安縣在1982年全縣文物普查時,發現英崗嶺老街謝安華房屋的北面牆上,有淺褐色標語字跡。字跡清晰顯示;“實行土地革命”六個大字,後面還有“紅八四宣”四個落款小字。“紅八四”是“紅軍第八軍第四團”的縮寫。這是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由彭德懷率領的一支紅軍部隊,隸屬紅軍第一方面軍第三軍團。

據史料記載,1930年秋,毛澤東、朱德曾率紅軍第一方面軍第一軍團轉戰高安,從樟樹、臨江、過英崗嶺,到高安縣城,計劃前往南昌攻打國民黨駐牛行車站的守軍。彭德懷部下的紅三軍團第八軍第四團隨後也來到英崗嶺,在這一帶開展土地革命活動。打土豪,分田地,還在萬壽宮建立了英崗嶺鄉蘇維埃政府,管轄著如今英崗嶺、楊家、泉港村委會範圍內的大部分村莊。

以前的紅軍很重視政治宣傳,每到一地,都要刷寫標語口號。彭德懷到達英崗嶺後,也在英崗嶺街上以及其它活動範圍內的村莊刷寫了一些標語,謝安華屋後的便是其中的一條。由於標語字大,牆體凹凸,若用傳統筆墨刷寫肯定不方便。所以紅軍便就地取材,用英崗嶺上的紅泥土加水調和成泥漿來書寫。遺憾的是,解放後,所有地方的紅軍標語都沒留下,只有英崗嶺的這條標語倖存。然而,當筆者2017年去尋訪時,這棟留有紅軍標語的房子也不復存在。


高安這座“逍遙別館”,你瞭解多少?



離別英崗嶺老街時,筆者再次從英崗嶺萬壽宮前經過,希冀在這個由彭德懷建立的蘇維埃政府舊址上能找到另外的一些遺蹟,但結果依然是毫無所獲。不過,筆者轉到萬壽宮外牆西側,倒意外的有了新發現:在一幢緊挨萬壽宮西牆後面的老式民居的門楣上,有一塊遠看不稀奇,近看才特別的石雕門額。

“門額”,就是在老式民居中,在大門的上方所特設、用來題寫文字的長框框這個長框框,有的用石灰抹底,毛筆題字;有的嵌以石板,鑿刻文字。題字內容,因人而異。有的題以自家堂號,如“栢翁堂”;有的題以祖先榮耀,如“四世一品”;有的標明住宅性質,如“大夫第”;更多的是題以祝福語,諸如“層巒拱秀”“紫氣東來”“善以為寶”等等,頗有點類似春聯的橫批。

以前的百姓住房,門楣上的門額是很普遍的,因而筆者遠遠見到萬壽宮旁的這棟民居時,並未產生特別的興趣。因為這棟房子,雖然樣式是舊的,但它並不是那種木架構,有飛簷,有風火牆的哪種標準的傳統樣式。它也有門額,而且是石板門額,但由於不是墨筆題字,在陽光照耀與擋雨板的遮蔽下,幾乎看不出上面有字。及至走到近前觀看,才看出了我的驚喜。原來石板上的刻字是我從未見聞過的“逍遙別館”四個字。

“逍遙別館”,好獨特的題字。這款門額屬於表示房屋性質的類型,用以顯示這棟房子是做什麼用的。人們從額上的“館”字可以知曉。“館”指的是一種特殊用途的房屋,例如供外交人員常駐的房屋叫“使館”;供遊客食宿的房屋叫“旅館”;供人們飲食的房屋有“飯館”“餐館”“麵館”“茶館”“酒館”;供人們開展文化活動的房屋有“文化館”“博物館”“圖書館”“科技館”“天文館”“展覽館”等等。至於“別”字,既有“另外”的意思,也作“特別”的解釋。表示這樣的逍遙館是某地更大逍遙館的分號,或表示這裡的逍遙館與眾不同。


高安這座“逍遙別館”,你瞭解多少?


那逍遙館屬於哪類性質的場所?是廟宇嗎?顯然不是,萬壽宮就在旁邊,裡面許仙、關公、觀音、北江老爺各路菩薩都有,再在宮旁建廟,似乎多此一舉。也許是土地公公的廟宇?也不是。因為就民間習俗來說,土地廟沒有這麼大,通常都是雞籠般大小。而且多建在村頭、路口、橋邊、樹下,幾乎沒有建在大型廟宇旁邊的,更難見到題寫這等對土地公公不敬的廟號的。

是祠堂?顯然也不是,祠堂是一個家族最神聖的處所,通常建在村中地理位置最好的地方,有的前面還有水池。況且祠堂的門額大多會直白“某氏宗祠”,不會旁門左道題什麼“逍遙別館”的,那樣豈不是辱沒祖宗?是文人雅士的住宅書屋?這倒有可能,古代高安城北拱辰門外就有一個徐姓人建的讀書房叫“問青別業”。但相比之下,讀書的地方哪能“逍遙”呢?公署?當然也不是。雖然古時這裡設過巡檢、哨卡、釐局、鄉公所之類的行政機構,但哪有公署掛“逍遙別館”招牌的?那是什麼呢?我看還是從字面上來分析揣測吧。

“逍遙”二字,從字面上解,是“沒有什麼約束,自由自在”。這個詞語最早出於道教,是道教術語。因為道教最初的修煉之法就是主張身心迴歸自然,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以成神仙。所以那時的士人官宦,凡是受不了官場約束,受不了世俗拘謹的,大多會逃離塵世,躲進山林,沐風辟穀,行為浪蕩,不受拘束,瀟灑自如。要不從前民間會有“如神仙般逍遙”的說辭呢。

“逍遙”二字,用白話來說就是“快活”。在普通人,尤其是普通男人眼中,什麼事情叫“快活”?按照筆者的臆測,普通男人追求的快活,無非是天天有錢數,餐餐有酒肉,時時抽大煙,夜夜嫖女人,而且還沒人干涉,隨心所欲。這也不算瞎猜,因為在沒有精神文明建設的舊時代,這種類型的逍遙,在高安的城鄉也曾一度時髦過。而且“逍遙館”的名稱在國內其它地方也有過,尤以古代的京城較多。

問過當地老人,這逍遙館經營的項目還真就是這些內容。首先是茶館。因為從古至今,人們愛喝茶。無論是城市裡的鬧市小巷,還是鄉村間的窄街路旁,茶館、茶樓、茶店無處不見。文人雅士、達官貴人,無事消遣,都愛進茶館,上茶樓品茗賞茶,閒侃聊天。即使雲遊僧人,過往客商,甚至一般路人,跋涉得口乾舌燥之時,看見有茶店也得進去坐一坐,喝上一壺半碗,解解渴,消消乏。

其次是賭館。和品茶一樣,棋牌麻將也是國人的最愛。象棋、撲克、牌九、麻將,也是從古至今,始終不絕。尤其是撲克、麻將,若是與賭博掛上了鉤時,令許多城鄉百姓痴迷其中,有的廢寢忘食,有的拋家舍業,有的賺了錢,有的欠了債,有的玩成密友,有的玩成冤家,有的玩得病痛纏身,有的玩得妻離子散。但即便如此,賭迷們依然樂此不疲。逍遙館就像一塊大磁鐵,引得不少人趨之若鶩。

再次是妓館。和賭博類似,嫖娼對於古今男人們來說,也是具有強大吸引力的。不管是豪門貴族,還是市井平民,不管是單身之漢,還是有妻之夫,一旦身上有幾個閒錢,便禁不住風月場的誘惑,或偷雞摸狗般潛入,或堂而皇之的跨入。有的人即使身上揣的是活命錢,一旦慾火燒心,縱然冒著餓肚子的風險也要邁入逍遙館做一回短暫的逍遙客。

與嫖、賭相伴的,一般還少不了煙。因為吸菸是從前男人的日常生活之一。當然,在逍遙館裡吸的可不是普通的旱菸、香菸,而是大煙。大煙就是鴉片,就是今天所稱的毒品。吸食大煙之風在舊社會,尤其是清道光(1821-1851年)間最為嚴重。那是因為西方列強需要擴大境外市場,傾銷自己的產品,所以英、美、俄等帝國主義國家強迫我國開放市場,購買西方國家的商品。鴉片即是他們傾銷的商品之一。

因為鴉片具有短暫的麻痺作用,一些身有病痛者吸了之後可得一時緩解,一些精神空虛者吸了則飄飄然然猶如神仙。因而鴉片才有“逍遙膏”之稱。而且鴉片很容易上癮,一旦上癮,便視鴉片為生命,傾家蕩產、違法犯罪也要搞到鴉片一吸為快。於是,大江南北,城市鄉村,以銷售吸食“逍遙膏”為主要內容的逍遙館到處都有。


高安這座“逍遙別館”,你瞭解多少?



不過,吃喝嫖賭這類活動,快活是快活,逍遙是逍遙,但就是很耗錢。因此,像打著“逍遙館”這樣牌號的場館,一般的顧客都別想踏足。據說,一個普通的逍遙客,一旦跨進了門,即使什麼也不做,也得掏出二十兩銀子當門票。否則,沒有錢想來這裡快活逍遙,那只有捱打的份。打了之後,你還得讓他們賺夠十倍的銀兩才準出來。所以,能進逍遙館的客人,要麼是外地富豪,要麼是本地惡霸,要麼有特權,要麼有千金。只有這樣的人才是逍遙館的“上客”、“貴賓”。

所以古往今來,煙館、酒館、茶館、妓館、賭館都是很賺錢的,當然也是政府目光所關注的地方。政策寬鬆的時候,這些場館屬正常經營,但必須向政府交重稅。政策嚴格的時候,這些場館都是受政府管制的地方,甚至是被罰款,被查抄的地方。所以,無論古今,大凡賭博、嫖娼、吸毒這類營生都是暗中經營,很少堂而皇之開門店的。若是敢於掛牌做生意,那這個地方必定不是個一般的地方,經營這類生意的老闆也絕非普通的社會角色。

這是什麼年代留下來的建築呢?當然從房屋本身已無法判斷其建造年代,因為房屋的外貌告訴人們,這棟房子的建造年代並不久遠,有給人重新翻造過的印象。因此,筆者試圖從門額的題刻上去尋找其建造時間。遺憾的是,題刻並沒有註明具體時間,只有落款“下十二都、上下十三都同建”的字樣。不過,這也間接的告訴人們,這座逍遙館的建造時間,最晚也是民國初年,即1912至1933年間。

因為從民國22年(1933年)開始,高安的鄉村行政區劃推行的是“區、鄉、保、甲”四級制;而“都”的叫法,還是明清時期的事。所謂“下十二都”,其實就是今天英崗嶺周邊範圍的楊家、青山、英崗嶺、坎頭、雲堆、上前六個行政村所轄的區域。“上下十三都”則是今天靠近英崗嶺的建山鎮、田南鎮所轄的部分區域。由此,筆者大膽推斷,這逍遙別館是一幢由民間集資,於清末民初所建的房屋。至於經營者是誰,筆者也只能從歷史資料中去揣測。

不用說,能堂而皇之掛牌“逍遙館”經營煙賭嫖的人,一定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查歷史資料得知,從前的英崗嶺,正因為地處高安、清江(今樟樹)、新餘三縣交界,又是通衢要道,南來北往的官宦客商多,本地的惡霸豪強也多,一度成為黑惡勢力無人拘管的逍遙地。解放初,這裡又是高安土匪最集中,人數最多的地區。

據史料記載,英崗嶺地區一直是高安封建勢力最大,宗族觀念最強,文明開化最低的地區。縣政府在將聯保改為鄉時,特意將英崗嶺地區命名為“開化鄉”就說明這個問題。這裡曾駐紮過桂系軍閥夏威的一個師。這裡是高安土匪的大本營,共有三股土匪盤踞。其中最大的一股,十三都龍城村人、國民黨高安縣黨部書記長敖耀藻和高安縣參議會議長敖國光就是今建山、田南、英崗嶺一帶土匪的總頭子。他們把縣自衛中隊都變成了自己的武裝。

第二股土匪以下十二都英崗嶺的謝東海、盧西山為首。謝東海是高安、新餘、上高三縣交界地區的青幫頭子,多年擔任三區區長,在英崗嶺一帶可謂呼風喚雨。據說有一年英崗嶺廟會要唱戲,可高安戲班被上高人請走了。謝東海一句話,戲班就乖乖的跑到英崗嶺來了。第三股土匪以十三都田南鄉地界的王旭東為首。王旭東也是這一帶的土豪,當過七年保長。匪首成員、國民黨高安縣法院的法官孫敏謙,國民黨特務周子生也是下十二都英崗嶺一帶的人。

在高安民國檔案裡,筆者曾看到這樣的記錄:民國37年(1948年),開化鄉謝鄉長倡首英崗嶺演戲聚賭,英崗嶺士紳時有包賭窩頭,當地公務員、士紳等抽頭所得在五億元(舊幣)以上。縣裡每每接報派警員前往緝拿,賭徒及窩頭仗著有謝鄉長在場參與其中,或從中包庇作梗而無所忌憚。綜上所述,雖然這逍遙館到底是誰開的依然不知,但起碼這些匪首地霸從中受益是不言而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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