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蘭姆的生命力
感覺是一瞬間，辛穎突然出現在酒店房間門口，明媚地說了聲“嗨”然後走進來。她身材纖瘦，腳步輕快，拍攝時毫不收斂肢體動作的力度，難以想象是一個正孕育新生命的母親。事實上，凌晨才從四川飛抵北京的她一大早便已經開始接受採訪，輪到我們時已經過了午後1點，而接下來還有好幾家媒體等待著。
青年舞蹈家、瑪莎·葛蘭姆現代舞團首席舞者、四川文化藝術學院舞蹈系教師......如今又初為人母，在辛穎看來，人生角色的轉換並不等於放棄已有的角色，而是不斷注入新的力量。辛穎此番回國，除了在開學之際回四川探一探學生們的情況，也是為了上海辛穎國際舞蹈與藝術中心的建成籌備工作，此外，瑪莎·葛蘭姆的體驗式展覽計劃於明年5月在上海開幕。
1926年，來自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舞者瑪莎·葛蘭姆成立了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舞團，她獨創葛蘭姆式舞蹈技法，開啟了對現代舞領域的深遠影響。
93年來，舞團的領軍者換了一撥又一撥，而辛穎是中國大陸目前唯一也是首位進入舞團並擔任首席的舞者。 如今回國推廣葛蘭姆技術，是源於辛穎認為，只有以解放和強壯有力的身體，結合開放的頭腦和思維，才能不斷地結合自己的文化去發展現代舞技術，而不是一味追趕所謂的流行。“因為訓練體系完整，具有可複製性，就算零基礎也可以訓練出高端品質的舞者，我們希望這門實實在在的瑪莎·葛蘭姆技術技巧能在中國生根發芽，讓中國的舞者們從中受益，為中國現代舞的發展再添上一塊堅定的基石。”
對舞蹈的信念感
開始對動作敏感，決心學習舞蹈，是在辛穎大約6歲的時候。那時“興趣班”這個概念剛剛開始流行，母親便將辛穎送去學電子琴。起初她就不是特別感興趣，加上用的電子琴不如別的小朋友好，那種“孩子氣的小傲嬌”總讓她覺得自己格格不入，注意力也沒法集中。
直到遇到舞蹈。“媽媽送我學舞蹈的時候，我一心想要被錄取，老師看柔韌度給我搬腿，再疼我都不說。”第一次上課，辛穎沒有舞鞋，穿一雙小旅遊鞋，非常認真地繃腳。“我覺得這件事我可以做，有種信念感。”
15歲考入南京藝術學院，專攻舞蹈編導的辛穎第一次聽說了瑪莎·葛蘭姆。“每次上現代舞課的時候，老師就會講，這個技術是建立在瑪莎·葛蘭姆基礎上的。那時候我也不知道葛蘭姆的具體技術是什麼，只覺得好帥好真實。”19歲，辛穎成為四川文化藝術學院的舞蹈老師，開啟了她的舞蹈教學生涯。本以為找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接下來過按部就班好好教課的人生，但一場災難扭轉了一切軌跡。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那天，辛穎一如往常地在學校裡，下午2點28分，她在舞蹈教室旁的小賣部買水，突然，貨架和地面開始劇烈搖晃，一瞬間所有人都衝了出去......
與死亡擦肩而過的辛穎意識到，人生真的很短暫，是時候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於是，在學院的支持下，辛穎報考了瑪莎·葛蘭姆舞蹈學院。
語言不通、基礎薄弱、身體的傷病......獨自在紐約打拼的辛穎吃了一切想得到和想不到的苦，更要命的是母親的反對。那時辛穎便想，如何讓母親明白自己做的事情是有價值的，如果能站上更大的舞臺，母親或許會明白吧。
六年時間，這個很能吃苦的中國丫頭，從初級班學徒一步步榮升為舞團獨舞，直至舞團首席。2015年，辛穎隨團回國來到國家大劇院演出，在《深沉的樂曲》中獨挑大樑。大幕拉開，偌大的舞臺上辛穎開始獨舞，那一刻起，坐在臺下的母親終於理解了女兒的執著與成就。
“從小母親對我非常嚴格，打破她固定的人生觀和幸福觀太難了。但我媽媽在我生命中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如果她真的不支持的話，到最後我可能還是會放棄的。” 話未落音，辛穎的眼眶已泛起淚花，有對母女二人各自辛苦的人生感觸，也飽含所有苦難終於撥雲見日的釋懷。談及自己的丈夫時她終於破涕為笑:“我老公是美國人，為了我從美國中西部搬到紐約，對我特別好，而且很會討我媽媽歡心!”當所愛的人接受了她新的人生軌跡的時候，辛穎覺得，自己新的人生開始了。
做一個真實的藝術工作者
Q 就“瑪莎·葛蘭姆技術技巧是最適合中國現代舞者訓練的內功”您此前寫過文章進行討論，此觀點應該如何理解?
A 葛蘭姆技術首先就是中段，也就是丹田，氣沉丹田發力。它強調收與放，收主要是利用腹部收縮的力量，放則強調更為有力的延展。這些都是跟我們傳統文化有關的，西方文化中是沒有丹田這樣有血有肉有氣息的生動形象的準確詞語，所以在這一點上中國人學習瑪莎·葛蘭姆技術技巧的意識理解就已經更深了一步。最早葛蘭姆本人一直想來中國但沒來成，80年代的時候來了一個舞者，結果就是那一個舞者帶來的葛蘭姆技術對我們中國古典舞的發展奠定了非常大的基礎。 那麼我作為一箇中國藝術家，怎麼用我所學所用去說講自己的故事，把很多概念，比如我認為好的訓練技術教給大家，這是非常重要的，也是上海辛穎國際舞蹈中心成立的原因之一。
Q 作為中國人，您有給葛蘭姆的舞蹈/舞團帶去什麼新的東西嗎?
A 《深沉的樂曲》講的是西班牙內戰的歷史，而我會跟他們講我們的故事，我們的歷史。因為我是南京上的大學，對歷史有不一樣的感悟。我們團長非常支持，他們特別喜歡聽，我也經常會跟他們講中國的故事。
Q 對於如何把瑪莎·葛蘭姆的舞蹈傳承下來，您有壓力嗎?有何新的探索?
A 我一直在做葛蘭姆的文化精神傳承，她的東西太實用了，很符合我們每個人。我起初是一個非常普通的舞者，而葛蘭姆不光是教了我怎麼樣去做一個有能力的舞者，還教我去做一個非常真實的藝術工作者，去做一個非常真實的女人，我覺得這個是很重要的。
壓力倒沒有，但是有一種責任感，想讓大家看到所有的情感都是平等的，有正面的負面的，這就是人的本性，而瑪莎·葛蘭姆的舞蹈就是在教別人怎麼去尊重自己的情感。
最早都是我自己在美國和中國之間跑來跑去，負責聯繫，傳資料，也沒有人給報銷機票(笑)，現在在上海有得到美國領事館的支持，如果做得好，我們也希望在北京展出。
Tips
瑪莎·葛蘭姆舞團是當今世界歷史最悠久，積澱最深厚，聲譽最卓著的現代舞團。成立於1926年的瑪莎·葛蘭姆舞團，距今已有93年輝煌歷史，其創始人瑪莎·葛蘭姆是與畫家畢加索、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並駕齊驅的二十世紀藝術巨匠，被世人尊稱為“現代舞之母”。同時，由她創立的瑪莎·葛蘭姆舞蹈學院是國際一流的舞蹈學院，提供世界頂尖現代舞技術，也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底蘊最深厚的現代舞舞蹈學院。
文
Lan攝影 李英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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