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集裝箱貨車偷渡案疑似遇難者家屬。@視覺中國
越南移民在英國倫敦開的一家美甲店。
深度
英國埃塞克斯郡警方3日發表最新聲明，認為貨車慘案39名遇難者均為越南人。越南總理阮春福已指示越南公安部和外交部派出由部領導帶隊的工作組前往英國，與英方協作處理貨車慘案相關事宜。
越通社援引義安省公安廳廳長阮友求的話報道說，目前義安省有21戶家庭報告與赴英親人失聯，有關部門已從這些家庭提取DNA樣本，以備核實比對。
39條生命的消逝令人心痛。在痛苦而漫長的旅途中，他們經歷了什麼；在遙遠的異鄉，非法移民是否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通過媒體披露的一些細節，我們拼湊出一幅並不完整的圖畫，希望後來者得到一些警示。
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溫俊華編譯
越南偷渡者將乘坐集裝箱貨車橫跨英吉利海峽的這段旅途稱為“二氧化碳”之路——坐在裝滿貨物的集裝箱或拖車裡，通風不良、氧氣稀缺。這也是從越南到英國9600多公里危險旅程的最後一段。
相對於“VIP路線”的偷渡者——能在酒店短暫停留，坐在卡車司機的駕駛室裡，越南普通偷渡者稱自己為“箱民”。這些“箱民”是1975年越南戰爭結束後離開越南的“船民”的後繼者。
通常，“箱民”會在法國北部的路邊營地等上幾個月，然後偷偷溜進一輛卡車拖車。他們把自己包裹在鋁製袋子裡，在冷藏室裡忍受數小時，以降低被發現的風險。根據援助組織、律師和偷渡者自己透露，在偷渡旅途中，蛇頭毆打男性、性侵婦女是家常便飯。
悶在卡車裡幾個小時的等待是整個偷渡旅程中最危險的經歷，但也不過是“箱民”踏上英國後將要遭受到的幾個月甚至長達幾年的無盡折磨的前奏：他們先是落入有組織販毒團伙手中，然後被轉手到專橫的美甲沙龍和大麻工廠老闆手下。
據媒體報道，每年約有1.8萬名越南人偷渡到歐洲，每個人支付的費用在8000英鎊到4萬英鎊之間。根據聯合國數據，越南偷渡者每年付給人口走私犯的錢可能高達2.34億英鎊(約合21億元人民幣)。
英國“脫歐”阻礙了來自東歐的勞動力流動，在“箱民”眼裡，英國需要大量廉價工人，那裡的工資是他們在越南能掙到的5倍，而且進入英國的邊境檢查沒有歐洲其他國家那麼繁瑣。
在大多數情況下，越南的人口販子會把客戶帶到法國和荷蘭，由那裡的其他幫派，通常是庫爾德人和阿爾巴尼亞人，或愛爾蘭人、北愛爾蘭人，完成最終的偷渡任務。
英國媒體援引分析人士的話稱，許多“箱民”來自越南中北部的河靜和義安這兩個貧困省份。看到鄰居們突然用更貴的材料重新裝修房子，或者買更好的車，他們也渴望讓自己家庭過得更好，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據估計，目前生活在英國的無證越南移民約有2萬至3.5萬人，去年英國當局統計到的非法移民數量是2012年的5倍。
據報道，在從越南到西歐的路上，最艱辛的一段路程是穿過白俄羅斯森林到波蘭邊境。在2017年法國對越南非法移民的一項調查中，一名24歲的男子告訴研究人員，他和其他5名男子在一名走私者的帶領下，在白俄羅斯被多次逮捕，但在俄羅斯邊境被釋放。最後他們成功來到波蘭邊境，坐上一輛迎接他們的卡車。“我們很冷。”調查援引他的話說，“我們兩天沒吃東西，只能喝融雪的水。”
至於乘坐飛機的“VIP線路”，根據反拐賣兒童組織ECPAT和其他組織最近發佈的一份名為《危險的旅程》的報告稱，都是經過人口販子精心設計的，全程回收簽證和旅行證件。直到最後一刻，如登機櫃臺關閉前10分鐘，人口販子才和非法移民碰頭交接證件讓他們辦理登機，這樣航空公司員工就沒有足夠的時間檢查他們的身份文件。
“失去了生命，什麼也沒有了”
偷渡旅程可能要歷時數月甚至數年的時間。20歲的阮鼎隆（音譯）據信是上週去世的“箱民”之一。他的父親阮鼎亞(音譯)說，阮鼎隆想去法國找工作，但在俄羅斯時，他的旅遊簽證過了期，只能在那裡逗留了6個月。後來，阮鼎隆去了烏克蘭和法國，找到了一份服務員的工作，最後他決定去英國的一家美甲沙龍工作。
上述調查指出，“箱民”被拘留或資金耗盡時，會被迫沿途在俄羅斯的服裝廠或歐洲各地的餐館工作。人口販子則故意隱瞞他們逗留的所在地，以此對他們實施控制。在2017年的一起案件中，烏克蘭當局在敖德薩逮捕了16名越南人，當時他們以為自己在法國。
一旦抵達英國，他們往往會猛然醒悟——人權律師蘇萊哈·阿里表示，非法移民有時會被承諾在餐館或建築工地從事合法工作，結果卻被迫在一所非法種植大麻的房子裡當“園丁”，工人們會被鎖在一間房子裡好幾天，面臨著電線短路起火（這些房子裡的電線線路通常經過改裝）的危險和因接近有毒化學物質而引起的健康問題；而那些在美甲沙龍工作的人則被老闆控制著生活的方方面面。
非法移民維權人士說，當警方突襲非法移民安置點時，他們往往會忽略強迫勞動或人口販運的跡象，直接將非法移民驅逐出境。因此“驅逐出境”的威脅也成為販毒團伙控制非法移民的說辭，為了不讓警察發現，他們必須“遵守紀律”。“很多時候，因為人販子在受害者的腦海裡植入了‘你沒有官方文件’，或者‘你會被驅逐出境或監禁’這樣的想法，所以非法移民對當局存在嚴重的不信任。”人權律師菲羅薩·賽義德說，“這也使得人口販運的勾當很難被揭露。”
在英國的老越南移民中，許多人是在越南戰爭後抵達英國的，他們在貨車偷渡慘案發生後默默支持著自己的同胞。一名1984年離開越南的阮姓男子說，他一直在接聽來自越南家庭的電話，向他們提供最新消息。“那些母親和父親們都哭著和我說話，我聽不下去了。”他說，“他們為這次旅程借了很多錢，希望自己的女兒和兒子能偷渡成功，可以賺錢來償還債務，但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如果（偷渡者）只是被逮捕或關進了監獄，那也沒事，至少他們活下來了。但現在他們失去了生命，什麼也沒有了。”
新聞 回放
39名偷渡客殞命集裝箱貨車
英國警方10月23日在英格蘭東南部埃塞克斯郡一工業園區內的一輛集裝箱貨車裡發現39具遺體。埃塞克斯郡警方當地時間11月1日晚發表聲明說，警方目前認為39名遇難者均為越南人。越南外交部2日發表聲明說，此事為嚴重的人道主義悲劇，越方強烈譴責人口販運，希望英方儘快完成調查。（新華社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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