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大腦中的獎勵機制塑造了個體的行為模式和性格,形成了興趣與愛好,當對這種獎勵產生習慣性或依賴性,即為“成癮”。
加深“化學物質對人的影響”的瞭解,就會發現,主觀意識能夠把控的疆域並不是很大。
網絡遊戲在2002年開始火爆的時候,不少年輕人深入其中,幾年之後就冒出了“網癮”這個詞,甚至有人用電擊太陽穴跟手指頭的方法治療青少年的網癮。
但最近幾年,又沒人討論了,因為網絡遊戲已經深入到每個人的生活裡,如果全體人群中有1/3以上的人都喜歡玩網遊的話,討論網癮的意義就不高了。
因為總不能給幾億人都扣上一頂帽子,說大家都是網癮患者吧?
今天我們就從科學的角度談談網絡遊戲帶來的網癮,看看找到的生物證據是什麼樣的,也看看精神病學中網癮跟其他的癮有什麼區別。
這樣有助於我們全面瞭解網絡遊戲給人們帶來的副作用到底有多大。
吸毒不成癮的人
首先,我們默認一個事實,就是網絡遊戲的成癮性是低於海洛因、可卡因、病毒這些毒品的,否則全世界是不可能有合法運營的網遊的。
那我們再來看看海洛因跟冰毒的成癮性有多嚴重,海洛因是拜爾藥業在1897年推向市場的,到了希特勒上臺的1933年才被全面禁止,這中間賣了30多年,任何人都可以輕鬆地買到。
所以,如果海洛因是一種用一兩次就會劫持整個人的藥物的話,那德國這個國家早就團滅了。
還有一些案例現在可以拿來研究,比如像二戰期間,為了提升士兵的戰鬥力,不論是德軍還是美軍,都在給士兵發放“甲基苯丙胺”的藥物,其實這種藥今天叫冰毒。
吃了它,士兵就能整夜地行軍,不用睡覺,不知道疲憊。
這樣普遍地服用,按說應該帶來戰後嚴重的社會問題,但實際上,兩國戰後都是飛速發展。
那個年代的藥物管制不是很嚴格,所以數據並不完整。比較完整的,成建制的服用冰毒的統計,是美軍在越戰的時候留下來的記錄。
波蘭的政治學者盧卡什·卡明斯基在《嗑藥:藥物與戰爭簡史》裡面評價說:
越南戰爭是美國第一場真正的藥物戰爭,美國國防部估計,1968年第一批派駐越南的美軍有一半服用過毒品。
1970年這個比例就已經上升到60%了,1973年美軍撤軍的時候,已經有70%的士兵服用過毒品。一個士兵的醫療包標配就是24片含可待因的止疼藥跟6丸冰毒。
那個時候美國政府給在越南執行偵察跟伏擊任務的士兵發放冰毒,雖然有一個量上的限制,就是8小時內不能使用超過20mg。
但實際上執行得根本不到位,因為劑量維持不變的時候,效果會逐漸地減弱。
所以,後來幾乎人人都在過量地使用,有些人一天的用量就達到了100mg。從1966年到1969年,美軍一共使用了超過2億片的神經類藥物,它們大都是冰毒跟冰毒的衍生品。
等這批軍人回國也引發了美國一代嬉皮士頹廢的文化,這個也引起了社會學者的關注。
1974年,社會學家李·羅賓斯對復員士兵吸食海洛因的問題作了一項大規模的統計,結果是:
大約有20%的美國軍人在越南戰場上染上了海洛因毒癮。
這些癮君子回到了祖國之後,其中有2/3沒有再碰過海洛因,剩下1/3碰過海洛因的人裡,只有1/5有嚴重的毒癮,需要不停地吸食。
也就是說,所有在越南吸食過海洛因的士兵裡,只有1/15是典型的癮君子。
這個研究一下引起了很多科學家的重視,因為它首先是一個難得的,由人參與的毒品實驗,在現實的科學研究中,倫理道德審核的環節下,是不可能允許開展這樣的研究的。
後來,還有很多實驗室都重複了這個實驗,得到了大致類似的結果。
也就是說, 形成毒癮,除了生理因素之外,環境好像佔比更多。那些生活中本來就有很多選擇的,到處都有快樂的老鼠,是不容易陷入毒癮的。
這就一下讓人們想到了在越南美軍的情況,曾經在越南服役過的士兵回憶錄裡是這麼寫的:
毒品成為戰爭所缺乏的一切事物的替代品,如果你在叢林裡待上一個月,就不再是海軍陸戰隊隊員了,你甚至不是個人,你就是動物,忘記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多難聞。
吸食毒品是一種“安慰”,我們只在完成了一項任務之後吸毒,尤其是那些艱鉅的任務。有的時候,我們就是坐在樹下吸毒、哭泣,這是放鬆的最好辦法。
戰爭把我們變成了殺人犯、癮君子。如果你在越南,那你也必須殺人、吸毒,就這麼簡單。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城市生活裡的癮君子幾乎沒有戒毒成功的,而越南美軍回來之後,絕大部分都能戒毒。
因為,那些在越南吸毒的軍人正好被放在了一個特殊的缺少選擇的環境中,回國之後讓他們重新獲得了多種多樣的選擇。
網癮
說了這麼多毒癮的事,我們再來看看網癮的調查。
美國精神病學會在幾年前已經把網絡遊戲視為是一種新的精神障礙了,關於它的診斷標準已經寫入了第五版的《精神病診斷與統計手冊》中。
標準一共九條:
2016年的11月份,《美國精神病學雜誌》刊登了一篇牛津大學採用這個標準做的調查,一共統計了7個國家18932個成年人。
滿足這9條中5條或者5條以上的人數佔比是總數的2.3%,但這些人仍然不屬於網癮患者。
是不是網癮,除了滿足這5個或者5個以上的條件外,還要出現顯著的,只要不上網,不玩網遊就非常痛苦的狀況才算。
但是統計下來,真正屬於網癮患者的是6.3‰,這個比例是遠遠低於賭博行為造成的賭癮,吸毒行為造成的毒癮的。
如果專門把這6.3‰的網癮少年挑出來,用功能性核磁共振的方法觀察他們的大腦,是可以發現跟普通人不一致的生理的改變。
比如說雙側紋狀體體積顯著減少,左前、左後扣帶回皮層上的灰質體積明顯減少。
這些地方都是處理情緒的區域,如果這裡受損,或者明顯減少的人,在生活中的表現就是對情感的控制能力下降,缺乏耐心,容易衝動,難以集中注意力。
還有研究觀察到前額葉皮層顯著減少的,這些皮層對認知功能起到最大作用,欠發達會讓人變得反應遲鈍,無力思考。
再比如兒童時期長期玩網遊,大腦中紋狀體部分的多巴胺轉運蛋白濃度明顯降低,大腦只能習慣在網絡遊戲狀態下分泌大量的多巴胺。
一旦大腦習慣了這種模式,其他活動對這個少年的吸引力就大大下降了,他只能玩網遊才能感覺快樂。
這些是網癮中已經找到的確鑿的生理變化上的證據。
其中最關鍵的就是最後一個,就是在少年時期,大腦正在發育的過程,讓網遊綁架了,神經元對多巴胺出現產生的興奮走入了一個特定的模式。
這個生理變化會體現在宏觀行為上,最後讓自己陷入了一個自我囚禁的境地。
這個少年就好像是那些被困在籠子裡的老鼠,也好像那些被困在越南雨林裡的美軍士兵,他們只能通過毒品獲得快樂。
其實每個人原本都是有很多自主選擇的可能性的,是這些可能性保證了我們的大腦不會被某種化學物質劫持,被某種生活方式劫持。哪怕那種化學物質是聳人聽聞的海洛因也是這樣的。
而我們在城市生活中看到的那些癮君子極難戒毒成功,就是因為他們從大腦上的生理改變到生活模式上的選擇已經深陷其中了,很難再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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