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平遠鎮億萬富翁被殺了。”2018年8月7日，這則消息令人震驚，犯罪嫌疑人是一名吸毒人員，他和億萬富翁究竟有何糾葛？10月30日上午，“億萬富翁”被殺案在文山州中級人民法院開庭。法庭上，被害人家屬撤銷民事賠償訴訟，只希望嚴懲兇手，並查清是否存在幕後黑手。
【案發】
文山平遠億萬富翁白天在家門口被殺
時間回到2018年8月7日上午，文山州硯山縣平遠鎮，王華聰邀約妹夫到離家幾公里外的豐湖冶煉廠，投餵飼養的幾十只山羊。因為市場不景氣，王家的冶煉廠已停工，改成了駕校。看著部分場地荒廢，長出野草，王華聰便養了山羊。
喂完山羊，王華聰的妹妹打來電話叫他們“回家吃飯了”。接到電話後，王華聰和妹夫兩人各駕一輛車返回。
“平日裡，我哥常來家裡吃飯，事發當天，他們上午10點多到家裡。吃飯期間，我哥接到一個電話，是誰打的我不知道。接完電話，沒吃幾口飯，他就說要走。我問他是不是要回家睡覺？他說不是。”王華聰妹妹王女士說。
從妹妹家到王華聰家，距離不到500米，駕車5分鐘就能到達。10多分鐘後，王女士接到電話：“你哥哥被車撞到了。”“剛開始，我以為是他撞車了，我們急忙趕往醫院，還跑錯了醫院。等我們到達搶救的醫院時，我哥已經走了。”王女士說。
2018年8月7日，事發后王華聰的親戚趕來現場 供圖
王華聰駕車離開妹妹家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天上午11點多，“嘭”的一聲巨響，驚動了不少人。王華聰的鄰居何成（化名）聽到響聲後，從家裡跑了出來。
“我看見王華聰家門口，一輛麵包車和一輛小轎車撞在了一起，大門打開著。我以為是出車禍了，走近一看，才發現車旁邊有兩個人，王華聰和三咪[音，馬濤（化名）的綽號]，王華聰全身是血，三咪拿著刀捅王華聰。我拉開了三咪，說不要打了，要出人命的。”何成說。
將三咪拉開後，何成和周圍鄰居急忙跑到王華聰旁邊。由於失血過多，來不及等救護車到場，何成跑回家開來自己的小車，幾人將王華聰抬上去，送往離事發地不遠的醫院。
“當時，在車上有人幫他止血，5分鐘左右趕到了醫院，來不及抬擔架，我們去一樓的病房裡拿了一條床單，把他抬進醫院。在電梯裡，王華聰還清醒著，他告訴我們，‘扶著我的頭一點’。最後到了4樓的急救室，但沒能搶救過來。”何成說。
“事發後看了監控，我們才發現，我哥和我老公從冶煉廠出來後，就一直有一輛微型車跟著，從冶煉廠到我家，再到我哥家門口，他一直在找機會。”王女士說。
2018年8月7日，案件發生後，警方在現場勘察。供圖
【回訪】
案發現場野草下仍有當時的車輪印
時隔一年零2個月後，2019年10月28日，都市時報一點關注記者來到了位於平遠鎮的事發地。
平遠鎮是文山州硯山縣較為繁華的村鎮之一，多個村子連在一起，交通便利。王華聰家位於一條馬路旁，是一棟兩層樓的平房，看上去有些老舊，屋外的馬路平日裡車來車往。
“這是他用40年前賺的第一桶金蓋起來的，對於這棟老房子，丈夫有著很深的感情，所以一直沒有拆除重建，只是重新裝修了一下。”王華聰的妻子馬傑芳說。房屋面積不大，很有年代感，看起來十分緊湊。房屋背後有一片空地。馬傑芳說，1年前她還跟丈夫商量著在空地上蓋一棟新房子。
“我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在自家門口被人殺了，大白天，人來人往的。”馬傑芳說。
10月29日，記者回訪事發現場，空地上已經長出了半多高的雜草。都市時報全媒體實習記者 遲煥然 攝
“住在這樣的老房子裡，一點都不符合他‘大老闆’的身份。”鄰居們這樣說，王華聰平時不講究吃穿，不認識他的人看到他的住所和穿著，都不會想到他是一個身家過億的老闆。事發地點就在王華聰家門口，大門是一道鐵門，鐵門兩邊空地上長滿雜草。馬傑芳扒開半米高的雜草告訴記者，草下還能看出事發當天，馬濤開車撞王華聰時留下的車轍印。
【恩怨】
各執一詞的安瑞礦產股權糾紛
被害人王華聰和犯罪嫌疑人馬濤究竟是什麼關係？這起殺人案背後究竟有何隱情？案發1年零2個月後，都市時報一點關注記者前往文山深入事發現場瞭解情況。
被害人王華聰和犯罪嫌疑人馬濤都是平遠鎮人，但不是同村人。
馬傑芳介紹，兩人平日並無交集，也無任何來往，雖然村與村之間離得很近，但見面機會較少。馬濤的哥哥馬軍（化名）則表示，兩人有經濟糾紛，因為王華聰搶走了馬濤在礦山的股份，害馬濤背井離鄉打工。
王華聰，平遠鎮有名的礦老闆，家裡經營著錳礦、鐵礦等多個礦廠。除了礦廠生意，王華聰家的產業還涉及石場、房地產等。家裡的產業主要由王華聰和大兒子王勇打理，馬傑芳並未過多過問，加之馬傑芳長期住在昆明，有些情況不太瞭解。
馬濤，無家室，有吸毒史，常年在外打工，鎮上的人對他了解得不多，大家都喊他“三咪”。“他經常出去打工，回來就和我爸媽住在一起，具體在做什麼，在哪裡，我們也不知道。”馬軍說。
事發後，馬傑芳多方打聽、調查，並提出質疑：“馬濤是行兇者，說他的殺人動機是我們家欠他50萬元，但我們一家都不知道這個事。我們懷疑是有人僱兇殺人。這件事情跟他哥哥馬軍有關係，馬軍才和我們家有糾紛。”馬傑芳說。
王家：他們騙我們入股空殼公司
所謂的經濟糾紛，圍繞著硯山縣安瑞礦產資源開發有限公司展開，雙方家屬各執一詞。馬傑芳和家屬表示，自家入股被騙了。馬軍則表示，王家侵佔了他和其他股東的股份。
馬軍也是平遠鎮人，是安瑞礦產的股東之一，10多年前就與王華聰相識。因為都從事採礦業，多少會有些交集。
“馬軍與王華聰同母異父的妹妹楊梅（化名）關係親密，王華聰的生母和馬軍、楊梅住在一起。”馬傑芳說。
此事得從2008年說起。2008年，王華聰從安瑞礦廠5個股東手裡購買了10個點的股份，成為了公司的股東。
“買股份前，馬軍他們告訴我父親，他們在託嘎村租了100多畝地用於挖礦。我們入股後發現，挖礦的地方和洗礦的地方不在一起，需要用車輛運輸，運輸費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王華聰的大兒子王勇說。
“我們入股後才發現，礦山入不敷出，加之鐵礦價格下跌，公司沒有運作的資本。我父親喊股東開會，提議再投錢運轉，可是沒人來開會，都說自己沒錢。”王勇說。
“經過商量，我爸投了200萬元，當時協商好，盈利後把200萬元還給我爸。後面，我爸又陸續投了一些錢。投錢後，礦山開始運作起來。”王勇說。
“2011年，礦山運作起來後，他們來找我爸，說要算賬。我爸讓他們先把之前的賬算一算，雙方吵了起來。”王勇說。
“爭吵過程中，雙方動起了手，馬軍到處跑，跌倒在一個坑裡，腿骨折了。發生此事之後，馬軍和我爸就沒有了來往。衝突中，並沒有馬濤參與，也不關他的事。”王勇說。
馬家：王華聰一人霸佔了公司
針對此事，馬軍表示，他和其他4名股東投資的礦場被後來者王華聰一人霸佔，投入的本錢也沒能拿回來。而王華聰是如何霸佔幾人的股份的，馬軍未做詳細說明。
另外一名股東表示，王華聰接手公司後，讓他大兒子管理財務，當時公司第一個月盈利400多萬元，他不把利潤分給大家，大家氣不過，就去找王華聰理論，這才發生了衝突。
“我們去找他要錢時，王華聰的人把我的腿打斷了，他欠我們的錢也沒有還。”馬軍說。
對此，王華聰的家人及幾名礦廠工人表示，馬軍是在爭執過程中自己不慎摔斷了腿。
至於馬軍的弟弟馬濤為什麼突然殺害王華聰，馬軍表示事先自己並不知情，但他知道馬濤曾經在礦場上班，參與管理了一些事情，並且在2004年入了50萬元的股。
馬軍回憶，去年七八月份，一直在外打工的弟弟回到平遠鎮，回家這段時間也未曾提起過與王華聰有什麼糾紛，更沒有表現出要去殺害王華聰的意圖。
“馬濤是一個話很少的人，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外打工是幹什麼。”馬軍表示，弟弟平時會回來幫家裡整理雜物，修修補補，“他尾隨王華聰時開著的車是我新買的，因為是自家人，開走時家裡其他人都沒有在意。”馬軍說。
安瑞公司的中和營洗礦廠現已閒置，設施鏽跡斑斑。都市時報全媒體記者 汪雨春 攝
現狀：礦山停產 洗礦設備生鏽
10月28日下午，記者分別走訪了硯山縣安瑞礦產資源開發有限公司的洗礦廠和開採地。兩地相距近20公里，洗礦廠位於紅河州開遠市的中和營，開採地則在文山州硯山縣平遠鎮的馬鞍山鐵礦場。平時，鐵礦場開採出混著泥土的鐵礦，要拉到冼礦廠進行沉澱和清洗。
兩個地方曾經有近百名工人上班，如今都成了另一番模樣。中和營冼礦廠已經雜草叢生，山腰上的冼礦設備鏽跡斑斑，放眼望去，是光禿禿一片紅土。而在馬鞍山鐵礦場，曾經開採過的礦地被村民種上了玉米，不仔細留意，根本看不出礦廠跡象。
馬傑芳說，中和營冼礦廠從礦廠停工後基本都沒有人去，整塊地就這麼一直荒廢著。
【庭審】
檢察院以故意殺人罪對馬濤提起公訴 殺人動機成法庭辯論焦點
因為案件牽扯人物較多，案情複雜，該案檢方曾3次延長審查起訴期限，2次退回補充偵查，最終以故意殺人罪起訴馬濤。
今年10月30日上午9點，馬濤故意殺人案在文山州中級人民法院開庭，被害人王華聰的家屬以及犯罪嫌疑人馬濤的家屬均到庭審現場旁聽。
公訴機關表示，經審查查明，被告人馬濤與其兄馬軍入股被害人王華聰掌控的安瑞公司發生經濟糾紛，多年未能解決，被告人馬濤得知被害人王華聰不能還錢，心生殺害王華聰的念頭。
2018年8月7日10時許，被告人馬濤準備了刀並駕駛一輛銀灰色雙排座微型車跟蹤王華聰，待王華聰上越野車駕駛位時，馬濤駕車加速向王華聰駕駛位方向撞擊，王華聰的左腳被撞傷，坐在駕駛位，馬濤握刀對王華聰刺殺數刀。王華聰雙手隔擋爭搶馬濤的刀並想逃走，馬濤拉住王華聰衣肩，握刀朝王華聰的身上、頭部又連刺數刀。被聞聲趕到的何成阻止，馬濤兩次準備再對王華聰行兇，均被何成阻攔。馬濤離開現場，電話報警自首。被害人王華聰送醫搶救無效死亡，經硯山縣法醫鑑定中心鑑定，被害人王華聰系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
公訴機關認為，被告人馬濤故意殺人的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第六十七條之規定，被告人馬濤雖有自首情節，但是其預謀殺人，手段極其殘忍，情節特別惡劣，後果特別嚴重，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以故意殺人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安瑞公司的豐湖冶煉廠廠房現已閒置。都市時報全媒體記者 汪雨春 攝
案件三大焦點
■ 焦點一：雙方是否存在經濟糾紛
庭審現場，由於當事雙方就王華聰與馬濤是否存在經濟糾紛各執一詞，公訴機關、被害人代理律師及犯罪嫌疑人辯護人三方對此展開論述。
犯罪嫌疑人馬濤表示，自己是被逼的。2004年，父母給了他50萬元，隨後他將這筆錢拿給馬軍，馬軍全部投入到安瑞礦產。“我入的股是在馬軍名下的，哥哥給我分了一股，簽過協議的，現在協議找不到了。”馬濤說。
馬濤表示，自己投進這筆錢後，一直沒有拿到分紅。“哥哥也沒有和我說具體的情況，聽到別人說安瑞礦產被王華聰霸佔了，就想到去跟王華聰要錢，王華聰一直不還。”
案發前1個月，馬濤在江西九江打工，當問及什麼時候開始有殺人的念頭時，他表示：從訂回家的機票那一刻起，他就想到要和王華聰“同歸於盡”。“哥哥告訴我，王華聰願意還錢，我準備回去要錢的。”馬濤補充。
馬濤說，自己想要殺害王華聰這個念頭，哥哥馬軍一直都不知情。
被害人代理律師雲南凌雲律師事務所律師李春光、趙興祥認為此案件中存在多個疑點：其一，現在的證據難以證明馬濤是安瑞的股東，且馬濤的錢給了馬軍，按理說，他應該找哥哥要錢。另針對這50萬元，馬軍、馬濤以及兩人的父母各有說辭，說法不一致，很難證明馬濤是否入過股。且據安瑞礦產幾名股東證言，王華聰入股前，其他股東之間就已分過錢，馬濤卻對此事毫不知情，因此馬濤與王華聰並不存在經濟糾紛。
其二，馬濤稱將股份入到哥哥馬軍名下時曾與馬軍簽過一份協議書，是否真的存在這份協議書，馬濤前後供詞不一。
其三，馬濤聲稱馬軍對自己想要行兇一事毫不知情，但據公安機關調取的通話記錄顯示，案發當天在跟蹤王華聰的途中，馬濤與馬軍通話12次。
針對律師的疑問，馬濤表示有些事情自己已經記不清了。
■ 焦點二：嫌疑人兄長案發前是否知情
法庭上，馬濤坐在被告席上，說起去年8月份發生的事情，馬濤表示，有些事情記不清楚了。
這些年來，馬濤一直在外打工，去過上海、九江等地，他稱自己在外的日子過得很苦。“想到是王華聰害得我背井離鄉外出打工的，我就生氣。去年7月份，我哥給我打電話說，王華聰願意還錢了，我準備回去要錢。”馬濤陳述。
去年7月28日，馬濤從九江回到了平遠鎮，住在父母家裡。他自稱，回家後，平時打打麻將，幫家人做些家務，順便打聽王華聰的行蹤。
“7日早上，我曉得王華聰開車去了駕校，便開著我哥的車跟著他，當時還有一個朋友在我車上，我害怕不是王華聰的對手，就邀約他一起，他一直勸我，我就讓他下了車。”馬濤說。
朋友下車後，馬濤獨自一人駕車跟蹤王華聰，一直在尋找機會。根據警方的調查顯示，跟蹤王華聰期間，馬濤和馬軍一共通話12次，對於通話內容，馬軍和馬濤的說辭也不一樣。
馬濤表示，通話中，馬軍勸自己趕緊回家，不要去找王華聰。而根據馬軍的證言顯示，他不知道弟弟的行蹤，喊他回家幫忙搭種花的鐵架子。
馬濤一直強調，殺害王華聰是自己個人的想法，與哥哥馬軍無關，但其中一條證人證言顯示，馬濤曾告訴過和自己一起打工的同鄉，“我哥哥讓我回去辦那件事。”但未詳細說明是什麼事。
■ 焦點三：是否事先預謀
馬濤在庭上表示，跟蹤一路後，上午11點多，王華聰駕車回到他自己家門口。大門緊鎖著，王華聰下車打開大門，準備將車開進院子。正當其返回駕駛位時，馬濤開著微型車衝向王華聰，王華聰來不及上車，左腿卡在了兩車之間。
看到他腳動不了，馬濤拿著刀下了車，並捅向了王華聰的頭部等地方。警方的調查顯示，王華聰身上共有10多處傷口，集中在上半身，其中包括手部和頭部。
經硯山縣法醫鑑定中心鑑定，王華聰系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
被人拉開後，馬濤從案發地旁的一條小路離開，並撥通了哥哥的電話。“我本想報警自首的，但是不知道派出所電話，就在路邊借了手機打給我哥，讓他幫我查一下派出所的號碼。”馬濤說。
隨後，馬軍幫忙報了警，根據警方的報警記錄顯示，馬軍曾報警稱，自己的弟弟在校園路與人打架。
針對這一點，馬傑芳一家懷疑，這是事先預謀好的。“我們家在達蘭路，事情也發生在達蘭路，馬濤跟蹤時走過校園路，馬軍怎麼會說是校園路呢。”馬傑芳說。
事發後，馬軍和家人駕車去了昆明居住，並刪除了通話記錄。針對此情況，馬軍在證言中表示，因為害怕被王家報復，才去了昆明。平時自己也有刪通話記錄的習慣。
該起案件中，被害人家屬提起了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要求民事賠償150萬元。刑事案件審理完畢後，開始審理民事案件。
“我們放棄150萬元的民事賠償，民事賠償撤訴。”馬傑芳當庭提出，王華聰的3個孩子也表示對民事賠償撤訴，不要求賠償。“我們不要賠償，只希望嚴懲兇手，並查清是否存在幕後黑手。”馬傑芳說。
從上午9點到12點半，再從下午1點半到2點半，經過4個半小時的時間，庭審結束。
該案未當庭宣判，法院將擇日再判。
原標題：是否預謀殺人？雲南億萬富翁被殺案細節曝光：跟蹤途中兇手曾與哥哥通話12次 通話記錄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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