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彝尊:一個有酒和故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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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彝尊:一個有酒和故事的男人

文|江徐


有時候,思念一個人,是因為相隔遙遠,不通音訊。

有時候,明明觸手可及,卻只能在心裡默默思念。

故事的男主角說:“相思了無益,悔當初相見。”

他這話未必出自本心。因為,就算無益,仍願相見的。

朱彝尊:一個有酒和故事的男人

1.一個有酒和故事的男人

朱彝尊,字錫鬯,號竹垞,又號醧舫,晚號小長蘆釣魚師,又號金風亭長。

大概因為嗜好飲酒吧,所以取了這些與酒有關(彝,古代盛酒的器具;鬯,古代祭祀用的酒;醧,美酒)的漢字作名號。朱彝尊去世後,有人為他寫詩:“平生載酒論文地,今日偕為執紼行。”

除了酒,朱彝尊還喜歡垂釣、酷愛藏書,朝觀花開,夕來秋興。這番性情,就像他寫的一聯詩作:

莫嫌地僻經過少,

自愛身閒意味長。

朱彝尊:一個有酒和故事的男人

雖然名號顯得生僻,卻不影響朱彝尊在清代詞壇佔據的一席之地。

他是浙西詞派的創始人,與納蘭容若、陳維崧並稱為“清詞三大家”。他的詞被當時的文學評論家認為是清代最佳,因為做到了“掃盡陳言,獨處機機杼。”

寫詩著詞的人,比常人更為多情,身閒意長的朱彝尊,更是深情入骨。

他最著名的詞集是《靜志居琴趣》,被譽為清代愛情詞當中的絕唱。中國古典詩詞研究專家葉嘉瑩對給予很高評價:“自從中國文體中有豔詞以來,所一向未曾有過的作品。

這整卷詞作,還有一個特別之處,也是朱彝尊與其他人的豔詞的不同地方:整部作品所傾注的對象,只有一個女子,這個女子,既非江湖歌女,亦非煙花之女,而是詞人的妻妹,名喚馮壽常。靜志這一字號,也是後來的因緣。

朱彝尊:一個有酒和故事的男人

2.家族沒落,十七歲入贅馮家

故事得從朱彝尊的出生講起。

他的祖上德高望重,曾祖父朱國祚乃明朝大臣,萬曆年間的狀元,太祖父朱大競雲南某地知府,為官清廉,祖母是明代名臣徐階的曾孫女。

隨著改朝換代,風雲嬗變,朱家逐漸蕭落。等到朱彝尊出世,錯過當年的輝煌與熱鬧,已成為清寒貧困之家。

朱彝尊幼年時,母親曾為他聘馮氏女為妻。待到成年,因為家貧,拿不出聘金,無奈之下只能入贅到馮家。

那年,他十七歲,妻子少他兩歲,名叫福貞。福貞有一個妹妹叫壽常,比她五小歲。

婚後,為謀生計,朱彝尊有時以織蓆為業,有時投人門下,作為幕僚遠遊他鄉。朱彝尊身為七尺男兒,喜歡長舞文弄墨,卻不擅長養家之道,以致生活清貧,加上上門夫婿的身份帶來的卑微,在那個“家”裡,他常常遭到責備,甚至找不到存在感。

只有年少的壽常,不用勢力眼光看待他。她能夠忽視他的落魄貧窮,欣賞他的文采。

這種不摻雜世俗考量的目光,是他在那個家庭中難以感受到的溫情。因為難得,所以珍貴。因為珍貴,所以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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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唯有懂得,才會解除一個人的孤獨

朱彝尊看著她,在花開花落之間,從幼學之年長成到碧玉年華。靜水流年,默然相對中的點滴,他都抒寫在筆:

“兩翅蟬雲梳未起,一十二三年紀……走近薔薇架底,生擒蝴蝶花間。”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奔走在薔薇花架下,捕捉蝴蝶,多麼難得的天真。

“小小春情先漏洩,愛綰同心結……才學避簾半揭,也解秋波瞥。”

情竇初開而未開,朦朧中也是一種美的姿態。

“低鬟十八雲初約,春衫剪就輕容薄……羅裙百子褶,翠似新荷葉。”

窈窕淑女,嫻靜溫雅,她百褶裙的顏色就像新長出的荷葉

他把這些因她而起,也是為她而寫的詞,匯聚成集,名為《靜志居琴趣》。靜志居,是他書齋的名,靜志,則是壽常的字。

壽常喜歡臨摹書法,臨過王獻之的《洛神賦》十三行殘帖。其中有這樣一句:“收和顏而靜志兮,申禮防以自持。”寫的是曹植遇見洛水神女之際,被她的美貌深深痴迷,最終還是發乎情,止乎禮,寧靜心志。

朱彝尊寫過一首名為《兩同心》的詞作,有這樣兩句:“

密意寫折枝朵朵,柔魂遞續命絲絲。洛神賦,小字中央,只有儂知。”——他倆以曹植、洛神自比,同時也警醒自己,要“靜志”,要“以禮自持”。

這一密意既是對愛情心照不宣的私語,也是對深情無能為力的凝望。靜志——一名一號,蘊藏兩人愛而不得、默然相望的眷戀。

人情世俗中,很多關係都不可靠,如果內心有所間隔,哪怕血緣親人、至親夫妻,也終將走向疏離。唯有懂得,才會解除一個人的孤獨。

朱彝尊慶幸,遇見這樣一位女子,聊以慰藉。因為身份的特殊,與她只能情緣暗渡,以禮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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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寧拼兩廡冷豬肉,不刪《風懷二百韻》

壽常遠嫁他鄉,婚姻生活並不如意,丈夫早逝,兒子夭折,只剩下她孤身一人,煢然幽居。

接連的打擊,加上相思成疾,壽常三十來歲時,便抑鬱而終。

比者悠悠,如何可言。很多人事都會忘記,也應該忘卻,唯有愛,不可忘懷。

朱彝尊在著寫整理《靜志居琴趣》之後,又寫了一首特別的長詩——《風懷二百韻》。連壓二百韻,都是與她有關的情愫,幽幽暗暗,明明滅滅。其中寫道:“巧笑元名壽,妍娥合喚嫦。”是的,他腦海中始終留有壽常當年的模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近代詞人冒廣生對此評價:“其實《靜志居琴趣》一卷,皆《風懷》註腳也。”

如果說,《靜志居琴趣》是《風懷》的註腳,那麼這兩部作品,便是朱彝尊對一個女人款款深情的寫照。

到了晚年,朱彝尊開始編訂詩詞全集,友人好心勸他,將“有傷風化”的《風懷詩》刪去,憑他經史領域的地位,說不定日後可在孔廟享祭拜尊榮。對此建議 ,他回覆這麼一句:“寧拼兩廡冷豬肉,不刪《風懷二百韻》。

在刻骨銘心的愛情面前,千秋功名終將黯然失色。他寧可放棄塵世虛名,也要為自己曾經的愛情描繪一卷雋永之圖。

這是朱彝尊對愛情的至死不渝,也是他對壽常的深情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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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

朱彝尊有很多詞都是在她去世之後,最著名的一首,要屬《桂殿秋》:

思往事,渡江干,

青蛾低映越山看。

共眠一舸聽秋雨,

小簟輕衾各自寒。

江南四月,煙雨濛濛。在這裡,一個人的聽雨,一個人的獨眠,可以是清歡。而朱彝尊那兩句關於乘船聽雨聲的詞,卻是另一番情景與心境了。

那年,朱彝尊二十歲,入贅到到馮家的第四個年頭。那天,他隨同岳父一家,從練浦遷居王店。嘉興屬江南水鄉,出行多靠船隻,加上當時正值抗清復明的戰亂年代,舉家坐船逃難是常有的事。

在這種情況下,朱彝尊和壽常時常能夠近距離接觸,因為空間所限,反倒無需找什麼避嫌的理由。他倆共眠一船,卻只能相顧無言。

“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

朱彝尊:一個有酒和故事的男人

不妨想象一下:船外,河面寧靜如鏡,秋雨瀟瀟,船內,並非朱彝尊一人,一家人都在其中。他與心心念唸的她,共眠一舸,卻無法抱團取暖,只能各自在竹蓆與薄衣裡體念襲上心頭的秋意。一陣秋雨一層涼,那種心境,也似煢然煢然立了。

明明共眠一舸,卻只能各自忍受秋寒。

明明靠得那麼近,卻感覺相距那麼遠。

若干年後,伊人已逝去,或許又逢飄落秋雨的天氣,才引起詞人萬千思緒。一個“思”字統領全詞,提醒讀者跟隨詞人心中追憶,眺望曾經那段船上歲月——

曾經,江水悠悠,青山如黛。碧水倒映著連綿青山,也倒映出身邊的美麗女子。兩個人明明共處一船,明明心意相通,明明觸手可及,卻只能咫尺天涯,只能在各自涼薄的被窩裡聽著秋雨,懷著幽思。

關於人生中的遇見,納蘭容若感嘆:“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作為納蘭容若的前輩,朱彝尊反其道而言:“相思了無益,悔當初相見。”

他這是在跟命運賭氣,表示自己的不甘,還是心中憾恨所致的無奈之感?

更可能是,當“巧笑元名壽,妍娥合喚常”的初見場景從心頭浮現時,才能夠確定,即便相思無益,只要能夠相見,仍會為之奔赴的吧。

朱彝尊:一個有酒和故事的男人

【作者簡介:江徐,80後女子,十點讀書籤約作者。煮字療飢,借筆畫心。已出版《李清照:酒意詩情誰與共》。點擊右上角“關注”,收看更多相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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