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紅:只想以樹的形式和你站在一起

在很多人心目中,陳紅就是個“花瓶”、直到她做了製片人,出品了許多優秀的電影,人們才開始對她刮目相看。一個美麗的女人,改寫了人們對於美麗女人的偏見,這中間的種種辛苦,不足為外人道。在新片《趙氏孤兒》的發佈會上,她的丈夫——大導演陳凱歌,當著幾十家媒體的面,向她致謝,說:“你是一位優秀的製片人,是我最好的伴侶。相信我,今後不會讓你在長夜裡暗自哭泣。”

她坐在臺下,神情淡定。波瀾都在她心裡,還是種種歷練已經使她寵辱不驚?

陳紅:只想以樹的形式和你站在一起

被照顧被呵護的日子我並不快樂

我總是遇到別人問我這樣一個問題:一個女人,一個漂亮女人,在家好好待著享福多好,幹嗎要出來做製片人?誰都知道,製片人是公認的世界上最不好乾的工作之一。

是的,當初和凱歌結婚之後,我壓根就沒想過要去做什麼製片人。我就是個演員,沒結婚的時候,可能還會操心自己的演藝事業,但是結婚以後,凱歌就對我說:遇到特別適合你的角色你再去演,如果沒有就在家裡歇著,反正咱家也不差你掙錢,有他這句話,我一下子感到特別輕鬆。以前一個人的時候,事業稍有點不順就覺得無路可走,但現在身邊有這麼一個男人,可以讓我依靠讓我生活得無憂無慮,我心裡一下子踏實了——再怎麼不順,我身後還有一個家呢,我隨時可以撤回去。

也許在別人眼裡凱歌是個特別嚴肅的人吧,但作為丈夫,他其實挺溫柔挺細膩的。很多人都知道我們之間的小段子——比如他和一大幫人在家裡討論劇本,我剛洗完澡,赤腳在地板上走,凱歌看見了,就會立即停止討論,當著很多人的面對我說:紅紅你把襪子穿上,會感冒的!讓那幫人都驚呆了。比如我在拍攝電視劇《大明宮詞》的時候,劇組給我配有司機,但是凱歌每天晚上都會開車來接我,我讓他別來了,但他還是每天都堅持來接,他說:你累了一天,坐在自己家的車上,坐在家人身邊,心裡會愉快一點!

這樣被寵愛被呵護,讓我體會到了身為女人所能享受到的最大的幸福。那幾年我們遊山玩水、生兒育女,真的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糊里糊塗的甜蜜。但這種生活很快隨著凱歌拍攝《荊軻刺秦王》而被打亂了。這部電影拍得很不順利,凱歌每天回到家都是深夜了,還愁眉緊鎖,又一頭扎進書房。我問他是不是遇到麻煩了,他總是擺擺手什麼都不說,也不讓我問。也許在他看來,那些麻煩和我是沒有關係的,說了,我也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徒增我的煩惱。那些深夜。我就看著他坐在書房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像。我坐在外面的客廳裡,感到深深的落寞,那就是,你明明知道書房裡的愛人在為某事傷神,但是你卻被隔絕在外頭,他的精神世界的一部分,你是進不去的,他也沒打算讓你進去,因為他認為你不屬於那裡。

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模式,我向往的婚姻,是彼此透明的,是有歡樂立即想到彼此,有困難也是第一個想到彼此。我能夠容忍別人說我是陳凱歌身邊的“花瓶”,但我卻不能容忍凱歌也把我當作一個只是需要照顧和呵護的小女人,而不是一位可以分擔可以承擔的伴侶。我感到憤怒,憤怒這麼親近的人也如此看我,憤怒他不瞭解我。我嫁給他,並不是仰慕他大導演的名聲,也不是貪戀做大導演太太的虛榮,我嫁給他,是因為在一開始就意識到,這是一個可以引領我成長的男人,是一個值得我與他甘苦與共的男人。

《荊軻刺秦王》的拍攝進度緩慢,經費一再超支,凱歌的大部分工作就是在和製片人溝通、爭執,甚至吵架,為影片追加投資。這部分工作是他極其不擅氏的,牽扯了他很大的精力。我看著他的頭髮一天天變白,心裡焦急又心疼,但卻愛莫能助。有一天,凱歌在家裡感嘆:“製片人太重要了,遇到一位好溝通、信任導演、和導演有默契的製片人,影片就成功了一半!”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那一天我都在想著他的這番話。一直等到他深夜歸來,我開門迎接他,第一句話就是:“歌,以後你的電影我給你做製片人怎麼樣?”

陳紅:只想以樹的形式和你站在一起

最難的時候想到過去死

我第一次擔任製片人的片子,是凱歌的《和你在一起》,真的是什麼都不懂,一切從頭開始學。但再多的辛苦,都因為有“可以幫到凱歌”這個信念支撐著,也都挺了過來。

製片人說白了就是管錢的,每一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要在預算之內把戲按質按量地拍完。而凱歌是一位精益求精的導演,經常一個鏡頭拍上二十多條,不能容忍有一點瑕疵。有時候我看他在那裡拍,心裡特別著急,這一分一秒流逝的都是錢啊。但是他不管,他一定要拍到自己滿意了才罷休,有時候一天才拍一兩個鏡頭。這要是別的製片人早就要干涉了,但我是他妻子,我能理解他追求的是什麼。你想,他正在那裡想著怎麼讓這個鏡頭拍得更美更到位,你去和他說錢不夠了,要抓緊拍啊,他準得和你翻臉不可,而且這非常影響一個導演的創作激情。所以我都是咬著牙不干涉,默默把資金方面的壓力承擔下來,我做製片人一下子老了十歲,都是被他急的。

電影《無極》,是我們拍攝得最艱苦的一部片子,天災人禍,幾乎將我摧毀,心態也隨之變得焦躁,終於和攝影師鮑德熹爆發了一場爭吵。鮑德熹是奧斯卡攝影獎得主,很狂傲,當時我已經給劇組所有的人訂好去雲南的火車票,400多人,很大一筆錢,但是鮑德熹說他在橫店這邊的拍攝沒有辦法如期結束,電就意味著那400多張火車票要作廢。我急了,和他吵了起來。盛怒之中,我把手裡的手機向他扔了過去。當時,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然後他說我傷害了他的尊嚴,他要離開這個劇組。那天晚上我回到賓館,對著鏡子流了淚,攝影師要罷工了,這部電影該怎麼辦?那一瞬間我真的是非常非常絕望。第二天我去片場,向鮑德熹道歉,他也伸出雙臂擁抱了我。我們都哭了,其實大家都是為了這部電影,都是因為心裡太著急了,才造成行為的失控。

禍不單行,攝影師的問題剛解決,投資方那邊卻要撤資,這可怎麼辦?這還不能和凱歌說,因為他還在那裡想著下一個鏡頭該怎麼拍,你去和他說別想了,沒錢了,拍不了了,這不是要他的命嗎?不能要他的命,只能要自己的命,急得想去死,但是還不能死,這麼一個大攤子在這裡,即使去死,也得把這邊都安排好了才能去死啊。一夜之間,我的嘴唇上全都是大泡泡。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抱著電話,把所有能想起來的關係,一個一個聯繫,說到最後,嗓子完全失聲。幸好又找到了新的投資方,一切重新搞定,我才將這事兒告訴凱歌,我說得輕描淡寫,他哪裡知道這其中的驚心動魄?作為製片人,我要保護導演的情緒,作為妻子,我要替在前方作戰的丈夫建立一個穩定的後方。

種種挫折困境,哪一樣都很要命,不在其中是絕對體會不到的,但是也就是這種種歷練,讓我徹底褪去了一個女人的矯情、脆弱和依賴,成為一個有擔當有勇氣有自信的女人,這是我最大的收穫。這個收穫也是凱歌帶給我的,我常想如果沒有他,我會不會去做一個製片人呢?應該不會,我寧願做一個簡單的女演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用那麼操心勞碌,但我嫁給了一個導演,我想幫他,讓他不用為拍片之外的事情發愁,讓他知道這個妻子不僅僅是要他照顧和呵護,關鍵時刻也是可’以為他分擔一些的。從這方面來說,是他成就了我。

陳紅:只想以樹的形式和你站在一起

愛一個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和他並肩戰鬥

作為一個大導演的妻子,我想很多人感到好奇的是我有沒有安全感,因為丈夫等於是生活在萬花叢中,如果我是個愛吃醋的人,那我可以有吃不完的醋,這個日子根本就沒法過下去。我沒那麼傻,尤其是當我做製片人以後,當我的事業和凱歌的事業緊緊聯繫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更不會那麼傻了。因為我知道。男女之間那種異性間的吸引,也許很快就會過去,但當你們兩個的理想、目標、事業都緊緊綁在一起的時候,你們之間除了愛情,還有感情,還有懂得,還有信任,這是真正經得住考驗的東西。再說、凱歌不是那種容易被美色所吸引的人啊。我太瞭解他了,也對我們之間的感情有信心,對我自己有信心。這份信心,就來自於我們共同面對一個又一個困境、並肩作戰又相互支撐的每一個日子。

很多人都知道,在凱歌的最新電影《趙氏孤兒》的開機儀式上發生的那一場意外,現場搭的觀眾席突然坍塌,導致十多名記者和觀眾受傷。我當時就在現場,事件一出來,我立即拿起話筒上臺讓大家不要慌張,以免因為恐慌而引發更大的災難,隨即協同當地政府,調動救護車到現場,將傷員運送到醫院救治,之後我示意在場的主持人和演員,定定神、開機儀式照常進行。一系列的安排,總算讓現場沒亂,而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那天演員范冰冰很由衷地對我說了一句:“看不出來啊紅姐,真有大將風範!”

但我的鎮定很快被一些媒體批評為冷漠,說我們“人都受傷了,還若無其事地該幹嗎幹嗎”,一家媒體這樣報道,全國所有的媒體立即都跟風這樣報道,一時間討伐之聲一片。我和凱歌承受了非常大的壓力,我立即採取行動,帶著凱歌和演員們一起去醫院看望傷者,誠懇地向他們道歉,將重傷者送往北京治療,同時一再承諾:劇組會承擔所有責任,傷者會得到最好的救治,記者損壞的器材全額賠償。我們誠懇、不推諉責任的態度很快取得了傷者的理解,甚至在我去看一位傷者時,他反倒安慰起我來:“沒事兒,就是一點皮肉傷,過幾天就好了,你們還這麼興師動眾的,真讓我過意不去!”這些話通過電視記者的鏡頭播放出去,是很有說服力的。輿論很快平息,我對此次事件的處理,也被許多人譽為“成功化解了一次公關危機”。

電影《趙氏孤兒》殺青那天,劇組人員在一起慶祝,我站在一個角落裡,看著眼前歡樂的人群,感慨萬千。這時候凱歌走向我,給了我一個緊緊的擁抱,我們什麼都沒說,但是我們都知道對方心裡想說的話。

就是這樣,這些年,我和凱歌一起同甘共苦相攜而行,締結了深厚的夫妻之情。凱歌曾經在接受採訪時這樣說過:“有時候,我會抱怨自己,我覺得如果我能夠更有精力,就不至於讓她那麼受累,我心裡最難過的時候,就是深夜我們同到任處後,她在鏡子前頭站著洗臉的瞬間,我從背後看她鏡子裡面的影子,真的很不是滋味。我覺得我是一個沒能耐的男人,有能耐的男人不能讓自己的老婆這麼受累,但那個瞬間我覺得又是幸福的,這也許就是夫妻吧。”

陳紅:只想以樹的形式和你站在一起

凱歌說他覺得內疚,我想說,一切都是我的心甘情願。如果說他是一棵大樹,我不願意做依附著大樹生長的藤蘿,也不願做一株在他的庇護下盛開的花朵。結婚十年,我的所有努力,其實都是為了能夠以樹的形式和他站在一起,分享陽光,共擔風雨。我想,這才是真正的“伴侶”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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