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宪宗元和十年。六月三日。夜。
长安。靖安坊东门外。
漏未尽,夜已残。
十几条身穿黑衣的人影正静静地潜伏在暗处,一动不动,仿佛已与这无尽的黑夜融为了一体。
他们等的不是寂寞,而是一个人。一个就要死的人。
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有人也有马。人在马上。
天还未完全亮,所以有的人手里还提着灯笼。昏暗的灯光渐渐地走近了黑衣人的包围圈。
为首的人穿着朝服,气定神闲地骑在马上,缓缓地往皇宫的方向走去。他要去上早朝。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要去上早朝。然而此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上早朝了。这将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走过这条他已经走过无数次的街道。
在他的身后,跟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护卫。
这些护卫每个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而得到的一流高手。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骑在马上的那个人。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必须付出自己的性命。
现在,这样的时刻到了。
一支利箭划过了寂静的夜,刺破了手里的灯笼。火光登时熄灭,四周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有刺客!”
护卫们的反应很快,拔剑!
但是已经太迟了。
埋伏着的十几条黑影突然同时暴起。箭如雨下!
护卫们的反应很快,可刺客们的箭更快。惨呼声四起。
骑在马上的人肩膀中了一箭。一名黑衣人窜至他的马前,拽住缰绳,往东南方向走了十几步,然后举起刀,对准他的脑袋劈了过去。
刀很快。骑马人的脑袋立即滚落到地上,鲜血从他的脖颈中狂喷而出。黑衣人纵身过去,抓住脑袋,打了一声呼哨,便疾驰而去,立刻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剩余的黑衣人则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战斗,十几名护卫虽然都每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但黑衣人的武功显然更高。没有留下一名活口。
四周又恢复了宁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路上留下的那十几具尸体和片片血迹在默默地告诉路人,刚才在这里发生了一场多么血腥的战斗。
惨死在长安街头的人名叫武元衡,武则天的曾侄孙,知名帅哥,职务是当朝的宰相。
与此同时,通化坊也发生了相同的一幕。一大清早,宰相裴度穿好官服,像往日一样带上随从,高高兴兴地准备去皇宫上班。刚走出家门没多远,黑暗中突然跳出一个黑影,二话不说就举刀砍向了他的脑袋。
稳!准!狠!
刺客显然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训练有素。这一刀绝对不会落空。
裴度躲闪不及,利刃砍中了裴度的脑袋,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但裴度的脑袋居然没有掉。因为他的脑袋上刚好戴着一顶毡帽,毡帽的毛很厚,所以刺客的刀砍得不够深。裴度的帽子救了他一命!
救他命的还有他的仆人,王义。王义反应很快,冲上前死命抱住刺客的大腿,扯足了嗓子大呼:“老爷快走!”
逃命的机会稍纵即逝。
裴度的脑袋虽然受到重伤,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反应。他充分利用王义拖住刺客的一刹那时间,策马狂奔。刺客被王义死命抓住腿,动弹不得。于是他举起刀,劈断王义的手臂,然后去追裴度。
可是任凭刺客的武功再高,他也是人。而人是跑不过马的。
裴度身负重伤,但总算抢救及时,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以上描写的这些情节在史书中都有明确的记载,并不是我瞎掰的。
在同一个时间里,当朝的两位宰相在京城天子脚下遭到暗杀,一死一伤。
唐宪宗得到消息,大为震惊,在第一时间内发表声明,将此事件定性为恐怖袭击,对幕后的策划者进行了严厉的谴责。尽管没有任何组织出来声称对此事件负责。但是,朝廷上下都心知肚明,嫌疑最大的是平卢淄青节度使李师道。
李师道刺杀宰相的理由很简单。朝廷有志削藩,武元衡一直是最强硬的支持者,所以引来了李师道的报复。
但是光怀疑可不行,唐宪宗还需要有确凿的证据。他下令有关部门彻查此案,务必将凶手绳之以法。但是案子查来查去的结果却是毫无结果,而且刺客越发气焰嚣张,甚至连办案的人员也受到了死亡威胁。他们给所有办案人员都留了纸条:“不要再查了,再查的话小心你自己的命!”
刺客如此公然挑衅,气得兵部侍郎许孟容直跳脚,他上书对唐宪宗说道:“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堂堂一国宰相横尸街头,凶手却仍然逍遥法外的。这是朝廷的耻辱!”
唐宪宗下诏:全城搜捕刺客,凡抓获刺客者,赏钱一万贯,官至五品,敢藏匿凶犯者,诛灭九族!
既然皇帝都下了死命令,那么按照惯例,案件不破也得破了。京兆尹裴武、监察御史陈中师拥有多年的办案经验,对于如何刑讯逼供以及找人顶包非常有研究。他哥俩一出马,很快就结案了。他俩一合计,把屎盆子扣在另一位相对老实的藩镇王承宗头上,找几个小混混冒充王承宗雇佣的临时工,迅速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迅速结案,然后找几家媒体吹一下办案人员的精明和神勇,重点突出领导的英明决策,废寝忘食,连续作战,最后开个庆功会表彰一下各有功人员,皆大欢喜。
武元衡的脑袋掉了,掉得很冤。在他的脑袋掉下来的一刹那,他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对他下了这么狠的手;王承宗也很冤,他只不过曾经跟武元衡吵了一架,就被当成了杀人凶手,而且还没地方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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