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往事
清末民初的天津卫，
快要落下去的月亮，
还在黑黝黝的柳树边缘绝望地徘徊，
海河水不时地向上泛着银光，
没有一丝风息，
然而树梢微微摆动，
林荫道旁的树木和恍如幽灵的雕像，
在其间投下长长的、
捉摸不定的影子，
喷泉吐水，
沙沙声十分奇妙地穿过广阔寂静的夜。
路灯亮了，
晶亮的雪花在光影里闪闪烁烁，
像一群群洁白的小飞蛾。
从城北侯家后、
城西横街子、
赵家窑，
到城南南市、
谦德庄，
分布着不同等级、
形形色色的风月场所。
其中最集中的，
是侯家后和南市的一部分街区——包括荣业大街、
荣吉大街，
玉清池澡堂子附近、
丹桂茶园后面——
纵横交错许多条街巷几乎没什么住家，
相当于北京的八大胡同。
在这些风月场中，
最有名的就是南市广兴大街大兴里的“天宝班”
俗称“西天宝”。
天宝班是雄踞天津几十年的首席欢场，
班上妙龄少女色艺俱全，
一个个都是千金小姐模样。
许多军阀大佬都是天宝班的上宾，
王占元、
倪嗣冲、
张景惠等人踏平了天宝班的门槛，
张作霖、
鲍贵卿、
孟恩远、
张宗昌、
褚玉璞等人都从天宝班领姑娘回家做了姨太太。
寓居天津的遗老遗少，
生意场上的的豪绅富户、
洋行买办，
银行经理也都把天宝班当成交际场。
天宝班门前总是车水马龙，
人声嘈杂，
楼内上下，
日日夜夜麻将牌声噼噼啪啪，
梆子皮黄，
流行歌曲此起彼伏。
进来的人，
都得大出血本者才能得以留宿
“住局”，
这个消费层次几乎是千古绝唱，
前有古人，
后无来者。天宝班胜过天上人间。
天宝班的领班是个能量无限的女人，
诨号小李妈。
当年已被撤职的警察厅长丁振芝，
就是托了小李妈向张作霖行贿，
复职当上了全省警务处长。
有想买官的人奔走于小李妈门下，
借她之口为自己求一官半职。
连天津警察厅厅长杨以德也被小李妈呼来唤去。
民国三十五年，
既公元1946年，
这年9月的一天，
天津南市妓馆子天宝班来了一位翩翩美少年，
此人穿着打扮尽显高贵，
举头投足带着傲气，
明眼人一瞧，
这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家中非富即贵、
非官既商，
总之不是等闲之辈。
小李妈一瞧这位少爷，
立马上前搭讪，
一面安排大茶壶沏茶倒水上点心鲜货，
一面问这位少爷在班子里有没有熟悉的姑娘。
若是有，
立马让她下来见贵客。
贵少爷说自己没有熟人，
闻听天宝班的姐儿姿色好，
尤其是那个小马姑娘，
据听说国色天香，
一笑倾城，
因此想来见识见识。
小李妈一听他要找小马姑娘，
不说行，
也不说不行，
满脸堆笑，
别说些有的没的。
意思很明显，
别瞧你溜光水滑人模狗样儿，
兜里有没有钱谁知道，
你要是亮出钱来，
小马姑娘立马下来。
若是没钱，
赶紧土豆搬家——滚蛋！
贵少爷看出小李妈心思，
笑说道：
“妈妈开的春班儿，
求得就是盘子钱，
人吃马喂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我身边带的不多，
妈妈瞅瞅这点玩意儿够不够。”
这里我需说明一下，
以免有些不懂老话的朋友又挑理。
这里所谓的“妈妈”，
是过去对老鸨子的一种称呼，
跟自己的亲娘一点关系都没有。
贵少爷说着话，
从身边的西洋皮包之中拿出一个小锦缎包袱。
打开之后，
小李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多不少，
十条黄灿灿的小黄鱼。
这个小黄鱼可不是水产市场那种冰冻小黄鱼，
名叫小黄鱼，
实则就是金条。
金条夺人眼目，
小李妈合不拢嘴。
贵少爷拿出一条小黄鱼，
往桌上一丢：
“这就当给妈妈的见面礼了，
不知道小马姑娘赏不赏脸陪我喝杯茶呢？”
小李妈赶忙咋呼：
“还愣着干嘛啊，
还不叫小马姑娘下来侍候少爷！”
不大一会，
就见二楼走出一姑娘，
这女子长得实在端庄，
细眉如弯月，
轻鬓如浮云，
数不清的风情万种，
说不出的勾魂摄魄。
贵少爷一见，
连连拍手，
而后将剩下的几根几条塞回皮包之中，
将皮包上锁后丢给小李妈，
说一声
“有劳妈妈替我好生看管。”
说着话，
抬脚奔二楼，
揽着小马姑娘杨柳细腰进了屋。
小李马认为自己遇到了财神爷，
把皮包往柜上一存，
一连三天，
这位少爷与小马姑娘如胶似漆，
吃喝拉撒都在这天宝班中。
小李妈巴不得他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到时候这些小黄鱼全是自己的了。
她从小马姑娘口中得知，
这个贵少爷名叫邓成宾，
父亲是原国军少将邓常悦，
他是邓常悦的二公子，
现如今老爹在京津、
沈阳等地做黄金生意，
在京津地区购得黄金贩回沈阳，
便可从中获利十余倍。
他此次在北平购得黄金百余两，
并欲在天津再购上一批，
而后共同运回沈阳。
关于小李妈的背景，
有两种说法。
其一，
吉林督军孟恩远有个同乡叫曹李氏，
在孟家当过老妈子，
长得俊俏，
人也精明。
后来她离开孟家，
在南市开了一家风月场所，
取名天宝班，
买来苏州，
扬州美女，
专做军阀大佬、
满清遗老遗少的生意，
一时间红遍天津卫。
其二，
小李妈是天津西郊人，
进城后在天津八大家之一
“振德黄家”
家当女佣。
小李妈风流成性，
认识了天津县衙壮班班头陶庆增，
两人一拍即合，
在侯家后竖起艳帜，
命名为天宝班，
招徕巨绅富贾。
天宝班的生意越做越好，
庚子年后搬到了南市。
民国时期天津特别市社会局有一份调查报告，
显示小李妈是1843年生人。
这一点可信度也不够，
如果按照这个年龄，
到20年代天宝班最辉煌的时期。
小李妈已经七十多岁了，
还能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这是不太可能的事。
因此小李妈和天宝班的故事，
更应该当做传奇，
而非史实。
但无论如何，
民国时期的天津，
小李妈的名号无人不知，
是当时天津社会上势力最大的女人。
是真正手眼通天的
“花国总统”。
小李妈什么人都见过，
什么事都办过，
什么亏都吃过，
什么便宜也都占过。
在所有军阀中，
小李妈最讨张作霖的欢心。
张作霖在天津时，
经常光顾天宝班，
让小李妈陪着一起吃肉喝酒，
玩“斗十胡”。
有时候他也叫小李妈，
带着天宝班的姑娘来自己的住所表演。
当时天宝班有个姑娘叫马岳清，
是河北献县人，
年少时家贫，
父亲把她卖给来乡下卖艺的，
天津万花戏班班主刘明海，
她跟着戏班离开家乡浪迹天涯，
十四五岁时落脚在天宝班。
马岳清人长得漂亮，
身段扮相唱腔都好，
张作霖看得发呆，
听得发愣。
小李妈一看张作霖眼神不对，
立马明白了。
小马唱完下台，
小李妈赶紧领着她来前面拜谢大帅。
张作霖心花怒放。
小李妈命手下人带小马沐浴更衣，
同时吩咐下去备好酒宴。
有仆人伺候小马洗了个澡，
大木盆里放好了水，
居然也是凉的。
小马以为此时尚早，
还没来得及烧水，
凉水就凉水吧，
总比淋雨舒服，
咬住后槽牙蹦进去一通洗。
仆人又给他捧来一套衣服鞋袜，
从上到下里外三新，
上好的料子，
飞针走线绣着团花朵朵，
要多讲究有多讲究，
穿身上不宽不窄不长不短正合适。
常言道“
人配衣裳马配鞍，
西湖景配洋片”，
小马姑娘从小到大没穿过正经衣服，
而今干干净净、
利利索索，
穿戴齐整了对镜子一照，
您猜怎么着？
还是那么漂亮。
当晚小马姑娘就留在了大帅身边。
一夜缠绵之后，
张作霖为小马姑娘在天津租界，
小白楼音乐厅对过租了一套房子，
安了家。
后来张作霖的五夫人，
寿懿亲自把小马姑娘接到奉天大帅府。
马姑娘成了张作霖的六夫人。
据说后来日本人探听张作霖从北京回奉天的行踪，
就是通过天宝班的这条线索。
这是关于天宝班的又一段传奇故事。
文化领域创作者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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