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稚柳之子謝定偉:我所知道的于右任點滴

謝稚柳之子謝定偉:我所知道的于右任點滴

于右任(左)與張大千

谢稚柳之子谢定伟:我所知道的于右任点滴

謝稚柳於1942年作《藕塘圖》,贈送于右任長子於望德伉儷,古樸中不失清逸之趣。

人們都知道于右任是近代一位政治家、教育家,但在我的心目中,他是一位品德高尚、寬厚仁慈的長者,也是一位大書法家、草書的聖人。

1940年秋至1946年夏秋,我的父親謝稚柳在國民政府監察院擔任監察院院長——于右任的秘書。程滄波是監察院秘書長,他是我伯父謝玉岑的連襟,也是我父親的學長。當時,伯父、父親和程滄波一起曾在前清進士、江南大儒錢振鍠的寄園讀書。後來,錢振鍠將兩個女兒分別嫁給了我的伯父謝玉岑和程滄波。父親進監察院工作,是由程滄波引薦的。1940年,父親31歲,于右任62歲,按輩分,于右任是我的爺爺輩,而今天仍健在的于右任公子於中令先生是我的叔叔輩。小時候,聽父親他們都尊稱“於右老”“右老”或“髯公”。

當時,於右老聘任的監察委員中有許多文化名人,甚至是大學者、大書畫家和篆刻家等。常常聽父輩談起或幼時見過的有章士釗(律師,學者,書法家)、沈尹默(詩人,大書家,善畫竹)、汪東(南社成員,詩人,書畫家)、葉元龍(經濟學家,教育家,重慶大學校長)、喬大壯(監察院參事,學者,篆刻家)、潘伯鷹(詩人,大書家)等許多名人名家。他們都大我父親好多年歲,父親是晚輩。因此,也可以說是他們影響了我的父親,尤其是在詩書畫和做人品德方面,對我父親的影響很大。其中的兩位大書法家沈尹默、潘伯鷹,成為我父親一生的師友。

於右老十分仁厚,也非常器重和支持我父親的繪畫。當時,在監察院中還有一位秘書叫張目寒,後來擔任監察院秘書長,長期追隨於右老。他是張大千的義弟,張大千與於右老的密切關係都是由張目寒從中聯繫的。大千先生多次為於右老畫的祝壽畫,都是寄給張目寒轉交的。現在看到張大千寫給張目寒的數百封信件中,常常在信的最後都要請目寒向髯公問安。由於我的父親與張大千往來密切,因此,張大千在重慶的事情,都是張目寒和我父親幫忙處理的。當時,張大千寫信給張目寒,常常會說轉告稚柳辦某事;寫給我父親的信中又會說轉請目寒辦某事,所以張大千、張目寒與我父親三人的關係是非常密切的。

前些年,看到張大千於20世紀50年代初期在香港寫給張目寒的一封信:信中關注我父親當時的狀況,甚為擔憂,寫了一首詩,抄錄了給張目寒看。大意是說:他與謝稚柳在亂世中因追求藝術而相識,20年交情親如兄弟。張大千在這兩句詩的下面,特別寫了兩句註解:“稚柳恃才傲物,於髯公待之極優渥”,意思說謝稚柳眼界高,恃才傲物,但於髯公(指於右老)對謝稚柳極為優待。這是從張大千口中說出了於右老對我父親的賞識和優待。

還有一件事,也說明於右老對我父親的關照。1941年,張大千去敦煌研究臨摹壁畫,後來感到人手不夠,寫了幾封信邀父親去敦煌協助,於右老很支持這件事,特別批准我父親請假去敦煌。因當時父親擔任秘書工作,去敦煌時間很長,工作勢必會受影響,如果沒有於院長的首肯,我父親是不可能去敦煌的。後來,父親在敦煌待了一年之久,對敦煌洞窟壁畫做了詳細的研究,出版過專著。敦煌壁畫特別是其中的唐代人物畫,對張大千和我父親的繪畫藝術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這與於右老的支持是分不開的。

於右老不但支持我父親去敦煌,在這之前還給西北軍政首長寫信,要求派人照顧張大千一行在敦煌的工作。據我父親說,他們在敦煌出行,當地政府還派了士兵保護,因為當地常有土匪出沒。有一次,他們在沙漠中見到一隻巨大的鷲鷹,有一個人那麼高,大家都害怕,那個士兵便朝天開了一槍,那隻鷲鷹聽到槍聲便要飛走,但因體態龐大,需要在平地上奔跑了一段距離,方能起飛,就像現在的飛機起飛一樣。另外,他們確實遇到過半夜土匪打劫。據我父親說,某天半夜,土匪進村敲門,那個士兵叫大家不要驚慌,不出聲也不要點燈。後來,土匪以為院裡沒人,便離開了。這多虧了於右老關照地方政府派人保護。

另外,今天“敦煌研究院”的前身“敦煌藝術研究所”正是於右老建議設立的。於右老在1941年10月至12月,親自考察了敦煌莫高窟,留下了許多詩篇。回重慶之後,立刻出面給國民政府寫了建議書,建議成立“敦煌藝術研究學院”。1944年,“敦煌藝術研究所”正式成立,常書鴻任首任所長,這就是今天“敦煌研究院”的前身。所以從某種角度說,從民國開始的敦煌文物保護和藝術研究,都與於右老有直接的重要關係。

於右老“書聖”的名號,絕對是實至名歸的。他早年投身辛亥革命,憂國憂民,與此同時,他的草書也是書法藝術的楷模。古往今來,於右老在中國的書法史上,尤其在近代書法史上,是一位旗幟性的人物。他寫的草書,除了形式的藝術性之外,在內容上也受到廣大書法愛好者和收藏家的喜愛。除了人情往來、風花雪月之外,他寫的更多的是抗戰、勵志、憂國憂民等內容,如“為萬世開太平”的句子,他寫了上萬張。還有一副對聯“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應求萬世名”流傳很廣,成為許多人的座右銘,也體現了於右老“天下為公”的胸襟。他一生的書法作品,據估計在五萬件以上,作品之多,當代無雙。據說,當年沈尹默在監察院時曾調侃於右老:“於院長的字不如我的字值錢,因為院長寫得太多,而我寫得少。”於右老聽了哈哈大笑說:“物以稀為貴嘛。”

還有一件事,我父親和於右老的長公子於望德先生是同庚,而且還是重慶中央大學的同事,他們當時都是重慶中央大學的教授。1942年,父親為於望德夫婦新婚畫過一張巨幅荷花《耦塘圖》,上面畫了許多紅白蓮花,寓意“嘉耦”。這幅畫我在2012年春天香港蘇富比拍賣時見到過原作,大橫幅,有60多釐米高、2米多寬,後來為常州的一位藏家所得。

於右老一生憂國憂民,兩袖清風。據說,他逝世後,他的保險箱內沒有錢財寶物,僅有日記信札及為三公子於中令出國留學籌集旅費的借據,還有借副官宋子才數萬元賬單,以及夫人高仲林早年為他縫製的布鞋襪。當時,有報紙曾感嘆“三十功名袖兩風,一箱珍藏紙幾張”。

1964年1月12日,於右老在日記中寫道:“我百年後,願葬於玉山或阿里山樹木多的高處,可以時時望大陸。山要最高者,樹要最大者。我之故鄉,是中國大陸……”1月24日,又寫道:“葬我於臺北近處高山之上亦可。但是山要最高者。”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