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康精神分析最驚駭的三句話解析

本文轉自:慧田哲學

读文||拉康精神分析最惊骇的三句话解析

雅克·拉康是當代法國著名的精神分析學家。他傳承並創新發展了弗洛伊德無意識理論,主張“迴歸弗洛伊德”。

早期,通過《鏡像階段》理論對無意識主體或說話主體進行了發生學研究。中期,拉康從索緒爾結構語言學的啟示中鑄造了自己的能指概念,並受雅可布森影響,著重在能指與所指、隱喻與換喻、歷時性與共時性維度的展開中,描述無意識主體結構與捕捉無意識慾望

其間,從好友列維-斯特勞斯和馬塞爾.毛斯的結構人類學研究那裡發展了自己的無意識主體的結構,從科耶夫的黑格爾那裡提煉出了慾望辯證法。

後期,他為了深入揭示無意識主體及其慾望,又展開了鏡像開始的想象界、象徵界、實在界及其三界結的拓撲學共時結構研究和“症候”研究。

拉康畢其一生的努力,用他自己一句話高度概括地說,是在精神分析開創的經驗中,從“象徵是通過想象的什麼樣的中介而左右了最為隱秘的人的結構” 入手,揭示

自我本質上是一個他人,自我是對他者的連續認同,自我是一種“誤認”的功能,並在語言維度中揭示無意識主體和無意識慾望的真理。

熟悉拉康的業內人士知道,拉康有三句令人驚駭的箴言:“主體的無意識就是他者的話語”;“無意識具有語言的結構”;“人的慾望就是他者的慾望”下面從這三方面稍做展開。

(一)如何理解“主體的無意識就是他者的話語”?

嬰兒從孃胎出來被拋入外部世界,剪斷天然臍帶,這標誌著母子從肉體上的分離。母子從心理上的分離,需要經歷一個拉康稱之為鏡像階段(6-18個月期間)。鏡像階段,嬰兒開始學會照鏡子時候起,母子之間才逐步開始異化、分裂與整合。

這期間還經歷了兩個階段:母子之間的異化、分裂的想象階段,與父親作為第三者的參與,父親的名字作為法名介入的象徵階段,並由此形成父、母、子三元組的三角關係。在想象階段,此前的破碎的肢體被鏡像中的身體整合起來,母親他者被視作為自己放大的身體,或自己被視作母親身體的一部分而依賴委身於母親。

嬰兒面對鏡像,媽媽總是在跟前以第一個他者(S1)進入,爸爸作為第二個他者(S2)通過媽媽的中介而進入第三者的位置。之後,通過學習,學會用他者的語言說話,象徵能指語言進駐身體。父親的介入,兒童由對父親的抗爭到對父親的認同,從而開闢了理想之路。

鏡像開始的自我與他者的異化與認同,拉康曾用晃動的蹺蹺板的兩端來比喻自我與他者的角色轉換。通過“蹺蹺板”遊戲效應,嬰兒獲得了軀體感;有了意識與軀體的區分。“意識與軀體的區分正是在這種涉及小他或他人時在鏡子經驗中發生的突然的角色相互轉換中建立起來的”。

拉康將自我與他者的異化、分裂與認同、整合形象地比喻為一個洋蔥頭。他說:“自我是一個像洋蔥頭一樣被做成的對象,剝開它,你就會發現構成它的連續認同”。在家庭第一生存環境,兒童總是按照他者(媽媽)的話語和形象理想化地規約自己,總是慾望著媽媽的慾望,慾望成為媽媽慾望的對象。

爾後,又經過一系列的與他者的異化與認同,經過文化的洗禮,進入象徵秩序及語言能指之網,逐步形成理想自我(形象)與自我理想(價值目標)。

構成人的心理現實有兩種因素:一是生物因素,二是文化因素。拉康接受了弗洛伊德的力比多見解,在他看來,能量是由“生物內驅力力比多”與“自我力比多” (即象徵能指語言與文化內驅力)兩種。

這兩股力量的合流所形成的晦暗不明的心理結構與能量動力機制,作為無意識主體和無意識慾望的真理或邏輯,經過他幾十年的不懈努力,變得越來越清晰,儘管他的語言是那麼艱深晦澀。

(二)如何理解“無意識具有語言的結構”?

拉康立足於弗洛伊德的第一地型學無意識-潛意識—意識,而不是第二地型學本我—自我—超我。箇中緣由很複雜,最根本的原因在於他們二人理解的無意識有差異。弗洛伊德主要關注的是個體的無意識,或者更確切地說,關注的主要是主體中被壓抑的性本能。

拉康研究無意識,首先是主體間的文化結構或者說社會法則,其次才是屬於個別主體的無意識慾望。拉康是如何在語言中揭示無意識主體的結構及其慾望的呢?研究表明:他是藉助於能指與所指,隱喻與換喻,歷時性與共時性來澄清無意識主體構作過程與慾望的。

拉康首先是從對索緒爾的語言學所指(概念)與能指(音響形象)的翻轉入手的。索緒爾理解的所指與能指是呈線形的一一對應的關係,是通過概念和音響形象(聲音和形象的“心理印跡”)的結構性關係揭示人的心理功能。

拉康對索緒爾的所指與能指進行了翻轉,突出能指的地位和功能,強調能指的至上性。他有一個毫不含糊的精神分析學上的定義:“能指就是為另一個能指表示主體之物。”如果我們以母親的慾望為主人能指,標記為S1,以父親的法律開始的所有能指為次生能指,標記為S2,那麼,S1就是為S2表示主體的能指。

但事實上沒有任何能指可以表示主體,因為拉康的主體指的是無意識主體,是一個以缺席表現其在場的主體;它在能指的縫隙間曇花一現轉瞬即逝。拉康的能指語言是將原有的約定俗成的意指功能掏空,以聽到的語音為基礎,進而把能指視為語音作用下的一種心理痕跡或感覺表象。

學者馬元龍解讀說:“在意識層面上, 所指與能指的關係是一一對應的,而且這種對應是約定俗成的,是這個語言文化圈內所有人都必須遵守的;但是在無意識的層面上,這種約定俗成的一一對應關係被顛覆了,一個所指可能會有多個能指與它對應,一個能指也可能對應多個所指;而且這種對應完全是個人的,並且不為主體自己知道”。

概括為一句話說:主體作為自我意識的“陳述的主體”與無意識作為他者話語的“言說的主體”在能指鏈中滑移,意義(即無意識主體的慾望)形成於語言象徵域的特定的能指與能指的“縫合點”,或者說意識語言與無意識語言的“錨定點” 上。

拉康試圖表達的是這麼一種情形:“能指連環的這個結構所揭示的是這樣一種可能性:因為我與其他主體共有這個語言,也就是說,因為這個語言存在著,我就能利用這個語言來指稱與它所說的是完全不同的事”。

拉康受好友雅可布森語言學的影響,將弗洛伊德釋夢的壓縮與移位概念轉換成為隱喻和換喻。“換喻實際上是詞與詞之間的聯結”, “以一個詞來替代另一個詞,這就是隱喻的定義”。在能指與所指中,同時也是在隱喻和換喻中,以改頭換面的方式將無意識主體的慾望表達出來。這在精神分析過程中,常常表現出來訪者與分析師捉迷藏。

分析師常用誘導性的發問:“您究竟想要什麼?”其實,分析師的意圖並不在於來訪者在觀念意識上覺得自己想要什麼,而是通過來訪者的“言說”,覺察其“話外之意、弦外之音”或“按圖索驥”。通過言說者的聲音、口誤、語言斷裂、幻象、症狀,以及形體動作做出的情緒、情感反應,捕捉到來訪者真正的無意識慾望。

拉康還用歷時性與共時性中的“縫合點”或“錨定點”來描繪無意識主體構作過程與慾望。本人認為,這不僅受索緒爾語言能指鏈線性特徵的啟發,更深受胡塞爾的內部時間意識現象學,尤其是受好友海德格爾、梅洛-龐蒂和雅可布森的思想影響。

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認為,“此在的意義即是時間性”。人們通常把時間表象為過去、現在、將來的連續一維體,而海德格爾則提出了將來、曾在、當前的時間三維。梅洛-龐蒂說:

“意向性不是來自一箇中心的我,是來自後面拖著它的保持界域,前面被它的向將來的延伸拉著的我的知覺場,時間不是一條線,而是一個意向的網絡。一般地說,只是因為感知綜合逐漸把我和我的整個實際過去聯繫在一起,理智綜合本身才有一種時間意義”。

雅可布森在研究失語症時發現存在相似性紊亂和鄰近性紊亂兩種失語症。他認為,能指語言在橫軸從左往右根據鄰近性原則進行組合,在縱軸上根據相似性原則進行選擇,能指鏈在歷時性上的組合就構成了語言學上的換喻,在共時性上的選擇就構成了語言學上的隱喻。

能指鏈的意義總是在預期和回溯的雙重運動中產生的,“我們可以將原初記憶或持存描繪成像一個彗星的尾端,其自身連接於瞬間的知覺。”因而拉康得出結論說:“從這一點我們可以說意義正是‘持存’於能指鏈中,但意義的任何要素卻並不‘存在’於能指鏈在當下所具有的意指關係中。”

通俗地說,每一個“當下現實”的時刻,都是由過去、現在、將來的三元組所組成,主體在每一個“當下現實”的時刻從左往右在能指鏈上滑移的每一步或一個節點,其拉長的身影像一個彗星的尾端在從過去了的一個個“當下現在”點以一條條斜線投影在縱向座標軸上。

這一個個交會點的替換和聯結,正是拉康在主體時間性(即歷時性與共時性)中結合能指與所指、隱喻與換喻,把握無意識主體構作過程與慾望的真理奧秘所在。

(三)、如何理解 “人的慾望就是他者的慾望”?

慾望是拉康主體性理論的中心概念。拉康曾經區分了需要、要求和慾望(即生物生理需要、意識到的要求、無意識慾望)。本人認為,這三個概念相對於《價值論》裡講的需要是屬種概念關係。需要只是一種生物本能,可以以實物滿足;但是即使是幼兒,它要表達自己的需要也必須通過發聲,這就是要求。慾望是需要以要求表達時產生的剩餘或衍生物。

拉康說:“在要求與需要撕裂的邊緣處,慾望就開始顯露了。”

(1)如何理解拉康所說的慾望“在要求與需要撕裂的邊緣處”或需要以要求表達時產生的剩餘或衍生物呢?

從心理動力學的角度來看,慾望就是一種心理驅動力,從能量的角度來看,慾望是與性或力比多有關的投注的問題。無論是性慾力比多,還是自我力比多,它們都是慾望的能量來源。拉康的精神分析學表明,一旦把慾望與內驅力或力比多聯繫在一起,慾望就取得了一種原初性的地位。

有學者用西方神話中的伊甸園做比喻,人因為進入了語言(吃了誘人的蘋果)而與母親的原初統一分裂了,所以終其一生夢想那種毫無缺憾的極樂。並且將拉康所說的慾望原因-對象a 理解為母子間神話般的合一破裂後產生的殘餘。

拉康認為,在“鏡像時期”的統一性經驗取得之前,嬰兒並沒有整體性觀念,慾望往往也以破碎的慾望形式出現。“最初,他(主體)是一個眾初級慾望的集合體。在此,你體會到了‘破碎的軀體’的真正的含義了吧”。後來,藉助於“鏡像時期”的經驗,主體獲得了統一感和完整感,從此,破碎的慾望就被整合而依附到了這種統一的想像之像上面。

不過,一旦嬰兒(主體)與其鏡像這一他者進行了想像認同之後,他就異化、分裂並認同他者而佔據後者的位置,形成了自我,並在以後的連續異化、分裂與認同、替代過程中,逐步形成理想化的自我形象與自我理想的價值目標系統,於是主體的慾望就以自我的慾望形式出現。

一旦自我確立,他就永久地佔據了這個原本屬於他人的位置,從而再也無法辨認出自我的真相即自我原本是一個他人。換句話說,只要自我在意識主體的支配下面維持著統一性的面貌,自我就無法辨認出其真相;反之,在自我的某些薄弱環節中,譬如在夢中,會遇到這麼一種奇怪的現象,我們自己往往會以他人的多重面目出現,這時反倒有機會看到自我的真相。

在主體(嬰兒)的異化與語言文化整合過程中,至關重要的一步是俄狄浦斯情結的克服,即嬰兒與母體合二為一或接觸的原初快感遭遇到亂倫禁忌的父名的原始壓抑。從需要到慾望的過程就是主體進入語言,進入象徵界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嬰兒最初的本能變成了一些基本的能指(體驗到的一些愉悅的經驗,如氣息、味道、語氣、斑紋或美人痣,以及充實的手感等)。

這些基本能指其實就是一些原初快感經驗的殘餘或提示者,雖然欠缺的對象、需要的對象將在語言中永遠消失,但這些基本能指今後將在種種無意識形式中經過隱喻和換喻而現身。這個過程實現的關鍵就是父親的隱喻。作為立法者、作為象徵秩序之代表的父親(法名)的介入,阻止了在這種想象的母子二元關係。

在幼兒經過俄狄浦斯情結進入象徵秩序之後,“與這些基本能指聯繫在一起的原初快感被壓抑了,與原初快感聯繫在一起的能指就會越來越遠;正是在這種從能指到能指漸行漸遠的過程中,慾望形成了”。

在拉康這裡,“原始壓抑就是需要(need)以要求(demend)說出時慾望(desire)所受到的異化”,換言之,慾望是需要以要求表達時產生的剩餘或衍生物。

(2)慾望的真正對象是一種缺乏,而對象a就表達著慾望的缺乏,或者說對象a就是慾望的原因。

“在俄狄浦斯情結中,隨著S2 的就位,S1於是被回溯性地決定下來;在這個過程中,主體因被抹除而誕生了,同時,他者的慾望也獲得了一個角色,這就是對象a(objet a)”。拉康堅持這樣一個觀點:“慾望必須從文字上去理解”,但是“慾望,一切人類經驗的中心功能,是對無法被命名的東西的慾望”。學者馬元龍充分證明:人的慾望就是與他者/母親的慾望合二為一”。

拉康的對象a,首先就是作為喚起慾望的原因,就是剩餘快感——需要以要求表達時產生的剩餘或衍生物(上面已經做了解讀)。

其次,在視覺領域裡的對象a就是凝視(或注視)。拉康也把它稱之為斑點功能。它暗示著,無論我們朝向哪個方向,總會有一種類似於斑點的東西在注視著我們。這種斑點狀的東西便是對象小a。譬如在夢中,當自我檢查機制的作用減弱時,作為注視的對象小a有時會以斑點狀的像的形式呈現出來。

在拉康看來,最典型的例子莫過於中國古代思想家莊子的“莊周夢蝶”的故事。本人常把心理現實與心靈現象比作被燈光照亮的舞臺,登臺表演的演員(他者)、場景以及照亮心靈舞臺的燈光,同時都視作為心靈舞臺現象場的現實部分,其背後的“無”,才是“實在界”,而實在界就是對象a——慾望之因、剩餘快感。心靈幻象就是上演對象a的舞臺。

從對象小a的角度出發,我們可以更為清楚地看到一種慾望辯證法,即慾望根本上是一種對缺乏的慾望。拉康的對象a是一個非常複雜的概念,他晚年常用象徵界、想象界和實在界三界結拓樸學結點來描繪無意識主體的慾望,它既屬於想象,又屬於實在,同時在象徵中也有自己的身影。

就想象而言,它是主體彌補與母親的裂縫的菲勒斯/男根能指,就實在而言,它是逃脫了語言符號化的殘餘,就象徵而言,它是慾望的能指,一個沒有所指的能指。

(3)“慾望就是他者的慾望”,說到底是一個慾望的存在依賴於另一個慾望的承認或認可。

關於自我的慾望為什麼根本上是一個他人的慾望,這一觀點可以追溯到黑格爾。黑格爾在談到自我意識問題時指出,一個自我意識的存在必須依賴於另一個自我意識。

拉康認為“人的慾望就是去慾望他人慾望的東西,因為他們慾望它”,這種觀點來自經過科耶夫闡釋的黑格爾的主奴關係辯證法。從根本上說,人的慾望就是成為他人的慾望對象,以及得到他人的承認(這裡要指出的是,黑格爾所說的慾望是指自我意識的慾望,拉康所說的是無意識的慾望)。

其要點在於:人的慾望不同於動物的慾望;不是一個實在的、實證的、既定的指向對象物的慾望;而是指向另一個人的慾望的慾望。換句話說,慾望並不是對某物或某人的慾望,而是對他人慾望的慾望。就是說,一個慾望的存在依賴於另一個慾望的承認或認可。

因此,在男女關係中,只有當慾望的不是身體,而是他人的慾望時,這慾望才是人性的;只有當他想“擁有”或者“同化”作為慾望的慾望時,也就是說,只有當他希望在他的人性的價值中,在他作為一個人性的個體這一現實中被“慾望”,或者被“愛”,更或者被“承認”時,這慾望才是人性的,即人的本性需要的。

這裡試圖揭示的就是人真實的存在,就是慾望的意義和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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