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斌:阿根廷的銀行開放與金融危機

楊 斌:阿根廷的銀行開放與金融危機

崑崙策研究院

楊 斌:阿根廷的銀行開放與金融危機


2001年阿根廷金融危機(資料圖)

【編者按】作者認為阿根廷金融危機的慘烈程度,遠遠超過了當年的亞洲金融危機。跨國銀行肆意掠奪廣大民眾存款侵犯私人財產權,中產階級與資產階級都蒙受了巨大財產損失,與阿根廷盲目推行金融自由化並喪失銀行控股權有密切聯繫。跨國銀行所佔銀行業資產比重短短數年就超過了60%,結果導致政府喪失了監管和宏觀調控能力,無法抵禦金融恐慌制止資本大量外逃,難以阻止金融危機蔓延並觸發社會混亂和政治動盪。當前我國正在推進金融領域更大開放,注意借鑑和汲取阿根廷的經驗教訓,是十分必要而緊迫的。


全球化加劇金融危機的危害性

阿根廷曾以金融自由化聞名於世,銀行、證券領域的開放程度很高,是國際貨幣基金積極推薦的改革典範。阿根廷在國有企業改革方面也走得很遠,實現了所有國有資產進入市場“全流通”,幾乎賣光了戰略性行業的國有企業,包括銀行業、自然資源和公用事業,私有化水平位居發展中國家的前列,私有化收入甚至比俄羅斯還高三倍,並將出售國企資金用於社會保障體系。當前,美國通過各種途徑不斷施壓中國開放金融領域,允許西方金融資本進入中國銀行業和股市,收購、兼併國有企業並且推動MBO,在經濟學界、金融界的呼聲日益高漲,阿根廷的經驗自然對中國很有借鑑意義。

1998年,俄羅斯陷入金融危機狼狽不堪時,美國前財政部長奧尼爾曾向俄官員建議,“你們為何不效仿阿根廷的金融改革呢?阿根廷金融完全向跨國銀行開放了,跨國銀行通過收購佔有很高份額,這樣就能穩定金融解決銀行壞賬問題。”阿根廷是經濟全球化的先驅國家,最先從民族主義轉向新自由主義,開始推行貿易、投資、金融自由化,經濟開放的起步早、時間長,更為徹底融入了全球化的進程。相比之下,亞洲國家尚在經濟全球化的途中,譬如1997亞洲金融危機之後,國際貨幣基金才趁機要求泰國、韓國,向外商開放銀行證券領域投資,允許外資收購25%以上的控股權,出售戰略性行業的大型國有企業,但是,這些開放要求對於阿根廷來說,早在二十年前就提出並開始實施了。

阿根廷經歷過曲折的全球化歷程,既有開放初期遭受的強烈衝擊,也有外資大量流入帶來的經濟繁榮,但最終爆發了震驚世界的金融危機,其造成社會貧困和經濟破壞之大,引發社會抗議和政局動盪之強烈,不僅超過阿根廷歷史上任何一次危機,也令當年的亞洲金融危機相形見絀。這表明隨著全球化進程的日益深化,金融危機的破壞作用也日益深化,全球化的彼岸未必就是“伊甸園”,大規模出售國企的私有化收入,未必就能改善社會保障維護穩定,銀行金融開放更很可能風險重重,資本雄厚、經營規範的跨國銀行,不僅未能確保阿根廷民眾的存款安全,反倒帶來資本外逃和存款凍結之害,其教訓值得深入研究並引以為鑑。

1997年爆發的亞洲金融危機,尚未波及遠在大洋彼岸的阿根廷,一些阿根廷政治家頗為得意,認為本國的經濟開放進程更為徹底、規範,乃是受西方讚揚的全球化和私有化的楷模,沒有裙帶資本主義和政府幹預過度,經濟狀況穩定不會爆發金融危機。有的阿根廷官員雖然擔心全球化和過度開放,卻總認為不會發生太嚴重的問題,到不了百姓捱餓和企業家跳樓的地步,而且阿根廷是美國在拉美的親密夥伴,一直緊緊跟隨美國的經濟、外交政策,到了危難之時定會伸出援救之手。但是,2001年底爆發的阿根廷金融危機,其引發的社會震盪衝擊如此猛烈,卻遠遠超過了數年前的亞洲金融危機,美國面對阿根廷的激烈社會經濟動盪,竟無動於衷地宣稱阿根廷是咎由自取,坐視阿根廷經濟局勢惡化拒絕提供援助。

楊 斌:阿根廷的銀行開放與金融危機


阿根廷曾被譽為拉丁美洲的糧倉,有豐富的能源、農業自然資源,向世界各國出口大量穀物、牛肉,但是,自從2001年陷入金融危機以來,阿根廷經濟卻呈現急劇惡化態勢,出現了遍及全國的貧困、飢餓現象。由於貨幣貶值、銀行癱瘓和存款凍結,爆發了波及全國的社會動盪騷亂,成千上萬的民眾走上街頭遊行抗議,幾十人在警察鎮壓騷亂中喪生,社會經濟困境導致了政局動盪不已,僅僅一個月內就連續更換了五位總統。從2001年12月,阿根廷的食品消費減少19%,2002年1月又減少了12%,阿根廷總統被迫宣佈進入食品緊急狀態。據阿根廷官方統計局公佈的統計數字,從2001年10月至2002年3月,大約150萬阿根廷人加入到貧困大軍,貧困人口上升到佔其人口總數的42.6%。2002年下半年,儘管阿根廷政局動盪稍有緩和,但隨著企業破產和失業大軍猛增,失業率急劇上升到人口的四分之一,社會貧困人口仍繼續迅速攀升,截至2002年10月,社會貧困人口比重已上升至57%,而且這種趨勢還正在繼續延續下去,2003年社會貧困率仍在60%左右徘徊。

經濟危機導致了嚴重的社會惡果,國際貨幣基金強加的經濟結構調整方案,規定政府削減公共開支以確保償還外債,加劇了經濟萎縮及社會福利的惡化,兒童和退休老年人受到的影響最大,據官方統計的兒童貧困率竟高達67%。2002年11月12日,阿根廷報刊報道了震驚全國的新聞,北部圖庫漫省有五個兒童因飢餓死亡,而且由於普遍的飢餓和營養不良,其他22個省份也廣泛存在類似問題,2002年大約有數百名兒童餓死。阿根廷曾擁有比較完善的社會保障醫療體系,如今也因經濟危機陷入了全面癱瘓,由於政府削減社會開支和限制銀行提款,加上貨幣貶值和進口藥價上漲等等原因,阿根廷的公共醫療體系幾乎陷於瓦解,80%的醫院無法得到正常的藥品供應,退休老年人被迫自費從市場上購買藥品,危機嚴重時期有一半首都居民受到影響,被迫減少或停止購買所需的藥品,包括患有心臟病、糖尿病的嚴重病人。阿根廷有350萬退休者的醫藥費用,大多依靠政府資助的社會保障體系,由於財政陷入危機社會保障資金短缺,無法支付拖欠藥店的五億美元資金,全國一萬兩千家藥店中有一半被迫關門。

2003年爆發的全球“非典”疫情,警示人們必須重視社會經濟協調發展,應加大社會公共衛生體系建設的投入,但國際貨幣基金推薦的全球化結構調整方案,卻誤導拉美大幅度削減政府公共衛生支出,曾導致拉美各國的公共衛生狀況顯著惡化,如拉美剛開始推行全球化的20世紀80年代,烏拉圭的嬰兒死亡率從千分之二十八升到三十二,巴西則從千分之六十六上升到七十四,秘魯的人均營養水平從必要基準線的97%下降到85%,各種惡性的傳染病均呈迅速上升的趨勢,秘魯的傳染病發病率增加了兩倍之多,80年代後期拉美國家出現了霍亂大流行,同醫療衛生條件惡化有直接關係,鬧得整個社會人心惶惶,廣大民眾也深受其害。阿根廷曾是拉美經濟發展水平最高的國家,擁有拉美最健全的社會保障醫療體系,人均工資水平曾在拉美名列前列,但是,阿根廷成為美國稱讚的全球化楷模之後,靠外資流入支撐的短期經濟繁榮好景不長,阿根廷以前令人羨慕的人均工資水平,如今卻急劇下降到拉丁美洲的倒數幾位,曾健全的社會保障醫療體系也陷入癱瘓,嬰兒死亡率則從拉美的最低水平,上升到最高水平直逼最貧窮的國家。

阿根廷經濟危機不僅衝擊了勞動階層,而且還衝擊了中產階級和資產階級,後者從銀行癱瘓和股市暴跌中損失慘重,而前者卻很少擁有銀行存款和股票。阿根廷推行全球化的早期階段,從外資大量湧入中獲得利益的,主要是買辦階層和中產階級,首當其衝的是藍領勞動階層,伴隨外資收購和國企私有化進程,大批工人被解僱並拋向街頭,但是,政府官員卻很少重視社會不穩定苗頭,認為只要外國資本源源不斷流入,各種經濟社會問題終將獲得解決。但是,這種兩級分化的增長難以維持,終於釀造了全面經濟危機的爆發,就連中產階層和資產階級也難以倖免。經濟危機導致市場需求急劇萎縮,阿根廷眾多私營企業陷入經營困境,銀行癱瘓和股市暴跌更是雪上加霜,難以獲得維持經營所需的資金。據報道,阿根廷有三萬多韓國僑民經營商業企業,就有兩萬人難以維持企業被迫離開。加入街頭抗議還有大批公務員,他們的工資、醫療、養老保障等,也因銀行凍結存款幾乎陷於中止。阿根廷的政府官員、議員和買辦階層,他們曾積極推動全球化並從中獲益,現在卻被指責為造成災難的罪魁禍首,成為了阿根廷民眾發洩憤怒的對象,只要出現在公共場所就成了過街老鼠。阿根廷外交部長剛登上出訪客機,就遭到阿根廷同機乘客辱罵趕了下來。政府官員、經濟顧問和各黨派的議員,經常在餐館、市場、劇院等公共場所,成為憤怒阿根廷民眾的圍攻對象。曾令人羨慕的跨國銀行的白領經理,現在為避免民眾圍攻不敢走大門,只能悄悄溜銀行後門上、下班。一位阿根廷議員的住宅被民眾燒燬後,他困惑地哀嘆道,“阿根廷究竟是怎麼了?為何陷入如此瘋狂的地步?難道所有政治家都是賊嗎?”

阿根廷金融危機產生了巨大的國際影響,導致拉美出現了反全球化的新浪潮,巴西、厄瓜多爾、玻利維亞等國大選中,新興左翼政黨相繼贏得了重大選舉勝利。美國曾向俄羅斯推薦阿根廷金融自由化,今天俄羅斯卻慶幸沒有聽從美國的建議,幸虧當年俄羅斯中左翼政黨堅決反對,揭露阿根廷模式實質是出賣經濟主權,讓美國掌握經濟金融命脈和戰略性行業,同時多次否定了葉利欽提名的總理人選,才有後來的普里馬克夫和普京相繼當政,擱置了俄羅斯戰略性行業的私有化,轉向加強國家調節和打擊金融寡頭,才促成了今天俄羅斯的經濟形勢好轉。阿根廷相當多人是意大利裔移民,促使意大利民眾對阿根廷悲劇深表同情,意大利議會以多數通過了一項決議,要求改革現行不公正的國際金融體制,建立國際金融新秩序維護社會利益。美國政界也發生了激烈的辯論,有人主張修改新自由主義的全球化政策,不要逼迫發展中國家推行私有化,放棄不得人心的削減政府社會開支要求,但是,右翼鷹派則主張採取更強硬手段,大大加強美國在全球各地的軍事部署,以應對全球化時代激化的矛盾衝突,壓制對美國全球經濟軍事霸權的挑戰。

人們看到阿根廷在金融我危機中的悲慘狀況,很難想象到僅僅就在數年之前,阿根廷曾經是西方媒體追捧的明星,被讚譽為新自由主義的成功典範,稱為推行全球化、私有化的楷模。阿根廷今天雖然成了美國的棄兒,當年卻是美國和國際貨幣基金推薦的榜樣,竭力勸說俄羅斯和發展中國家效仿。阿根廷的大起大落是一個生動的例子,充分說明了全球化進程的辯證兩面性,搞得好有可能帶來許多的經濟利益,稍有不慎則會變成一把殺人的“雙刃劍”,特別是金融、外匯、資本賬戶的自由化,更是隱含著巨大經濟安全危險。金融自由化具有難以駕馭的複雜性,開放銀行證券領域尤其具有吸引力,能加速私有化向跨國公司出售國有企業,很可能像阿根廷那樣在推行金融自由初期,由於外資大量流入暫時掩蓋經濟困難,直到社會不穩定長期積累突然爆發時,才發現經濟金融命脈已控制在西方手中,政府不僅喪失宏觀調控能力難以扭轉局面,也無法制止資本外逃並確保民眾存款安全,甚至還喪失繼續吸引外資、乞求外援的談判籌碼。原來西方金融資本逼迫阿根廷推行私有化,現在竟然以沒有國有財產抵押品為由,拒絕向阿根廷繼續提供必要貸款援助。而我們這個十幾億人口的大國,一旦像阿根廷金融危機那樣觸發政治動亂,造成的政治經濟破壞惡果都不堪設想,因此,深入研究阿根廷等先驅國家的前車之鑑,無論對於維護國家安全和政治穩定,還是防範經濟金融風險都有重要意義。

金融領域開放與資本外逃失控

亞洲爆發金融危機之後,美國媒體曾將其歸咎於政府幹預過多,存在著管理不善和裙帶資本主義。但是,阿根廷是公認的全球化、私有化楷模,美國高官還親自推薦阿根廷的金融改革,以同樣說法解釋危機未免牽強附會,人們難免不懷疑金融危機的真正原因,是否同全球化和金融自由化有關係。我所著的《威脅中國的隱蔽戰爭》一書,曾剖析了全球頻繁爆發的金融危機,同美國謀求全球霸權戰略之間的聯繫,近年來逐漸暴露出越來越多的證據,一些知情的西方著名經濟學家揭露的內幕,布萊爾外交顧問庫柏提出的新帝國主義論,公開稱國際貨幣基金為經濟帝國主義的工具,以及這次阿根廷爆發的金融危機,為我著作中的分析、判斷提供了有力支持。美國獲諾貝爾獎的著名經濟學家斯蒂格利茨,曾任世界銀行副行長兼首席經濟學家,近來撰文揭露美國操縱國際貨幣基金,強迫推行的全球化和金融自由化政策,正是發展中國家陷入困境的重要原因。

斯蒂格利茨曾指出,國際貨幣基金倡導的全球化結構調整改革,最終總讓發展中國家落入地獄般的經濟困境,這種新自由主義全球化分為若干步驟,其中第一步就是私有化,更準確的說是腐敗化。由於發展中國家的私人資本相對弱小,工業化很大程度上依靠國有企業,私有化直接意味著削弱民族工業的實力,逐步喪失戰略性行業和經濟命脈的控制權,喪失同國際資本討價還價籌碼和談判能力,最終喪失經濟主權被迫接受種種苛刻條件。由於私有化過程普遍存在著嚴重腐敗,一個項目往往就有數千萬美元回扣,存在著巨大腐敗利益誘惑官僚階層,心甘情願出賣本國利益充當買辦。單純阿根廷本國的貪汙腐敗,會導致國內的社會財富分配不公正,但是,腐敗同全球化和私有化相結合,意味著官僚買辦階層同外國資本勾結,貪婪腐敗掠奪的胃口千百倍膨脹,私有化很快變成了外國化和腐敗化,巨大的社會財富源源不斷流失海外,不僅賣光民族先輩艱苦積累的祖業,還背上了令子子孫孫難以償還的外債。難怪阿根廷推行全球化、私有化以來,儘管出售國有企業獲得收入三百億美元,但政府債務沒有減少反而大幅度增長,同期的外債總額猛增了一千二百多億美元。

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的第二個步驟,就是金融領域和資本市場的自由化。伴隨著發展中國家推行私有化,逐步喪失民族經濟實力和談判能力,國際資本就會提出越來越苛刻的要求,逼迫發展中國家開放戰略性行業,其中最核心的就是金融領域自由化,向外資開放銀行業和證券市場,這樣國際金融資本就享有充分自由,能夠不受約束地迅速流入、流出,隨意操縱金融、證券和外匯市場,炒作各種金融泡沫並謀取投機暴利,直接威脅發展中國家的金融體系穩定。私有化為出售大型國有銀行開路,金融自由化反過來加速私有化,國際金融資本實力雄厚有操縱市場優勢,一旦國有企業股權進入市場“全流通”,就能掌握充足籌碼人為哄抬或壓低股價,釀造金融危機並逼迫國有企業破產,更為廉價地收購戰略性行業的國有企業,境內工業取代民族工業的輿論攻勢,為控制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命脈大開方便之門。阿根廷向外資開放資本市場,獲得了一些短期的經濟利益,但從長遠來看卻帶來更大弊端,如外資流入雖然推動證券市場發展,阿根廷也頗以股票市場繁榮為自豪,但西方金融投機超級大莊家的進入,實力遠遠超過了本國的股市莊家,能夠輕易操縱股票市場的大起大落,哄抬本地上市公司股價吸引跟風,獲利後拋售打壓股價造成股市恐慌,導致本地中小股民蒙受重大損失,進而廉價收購兼併本地的上市公司,控制阿根廷的重要企業和戰略行業。

阿根廷金融自由化的重要內容,就是推行大型國有銀行的私有化,允許外資收購本國國有、私營銀行。銀行業屬於戰略性的金融產業,直接關係到國家的經濟命脈,因此,許多國家都非常重視國有銀行,如二戰後法國推行了銀行業國有化,1983年在資產額800億法郎以上的12家銀行中,有10家屬於國有銀行,其中7家最大的銀行全部是國有銀行。韓國的國有銀行也佔有很高的比重,政府充分利用銀行推動經濟起飛。經濟全球化浪潮中,美國及其操縱的國際貨幣基金,特別重視推動金融領域自由化,逼迫發展中國家向外資開放銀行業。阿根廷開放戰略性產業的投資後,外資進入銀行業的速度非常之快,1992年,阿根廷由本國控制的銀行資產,在全部銀行資產中佔壓倒優勢的82%,外國資本控制的銀行資產僅佔12%,但是,到了1997年,本國控制的銀行資產下降到了48%,外國資本控制的銀行資產則上升到52%,這意味著阿根廷的外資銀行比重,短短五年中迅速增長了四倍多,位居拉美國家銀行業開放程度之首。但是,阿根廷政府對於外國控制銀行業的趨勢,絲毫不加擔憂繼續鼓勵擴大開放,阿根廷民眾和企業也紛紛將存款,轉向資本雄厚的西方跨國大銀行,從1997年至2001年間,阿根廷本國控制的銀行資產比重,進一步從48%萎縮至33%,外國資本控制的銀行資產比重,則從52%進一步增長至67%,已在阿根廷銀行業佔壓倒優勢。阿根廷本國控制的銀行資產,四年中平均每年下降了6%,外國資本控制的銀行資產,四年中平均每年增長9%,截至2001年,阿根廷十家最大的銀行中,外資控股的銀行佔了八家,包括花旗銀行、紐約銀行、波士頓銀行等著名美國大銀行。外資銀行能夠全面經營阿根廷比索和美元業務,阿根廷經濟出現了日益加深的美元化趨勢,美元流通擴大存貸款業務不斷增長,貨幣局和聯繫匯率制削弱了金融主權,阿根廷政府逐漸喪失了金融調控能力,難以利用金融槓桿刺激經濟發展,外債迅速增長出現了金融失控的局面。

全球化初期階段,阿根廷通過私有化出賣國有企業,能夠吸引一定外資刺激經濟增長,但到了20世紀90年代末期,隨著阿根廷逐漸賣光了國有資產,外資流入趨緩而經濟增長陷入停滯,難以通過資本賬戶盈餘彌補貿易逆差,政府稅源減少難以應付沉重的外債包袱,金融外匯市場的不穩定因素日益增大,社會失業和經濟蕭條的陰影不斷加深。阿根廷企業和民眾為了躲避金融風險,紛紛將手中的阿根廷比索轉換成美元,存入花旗銀行等外資銀行的本地機構,彷彿這樣就能確保自己財產的安全,但後來爆發的金融危機卻證明其實不然,外資銀行不僅沒有成為安全的避難所,反而通過大規模的資本外逃和洗錢活動,令阿根廷民眾蒙受了慘痛的財產損失。阿根廷爆發金融危機之後,阿根廷警方在聯邦法院的命令授權下,於2002年1月16日,對外資銀行進行了三十多起突擊搜查,搜查重點針對一些著名西方跨國大銀行,包括美國的花旗銀行、波士頓銀行,英國的匯豐銀行以及西班牙、法國的銀行等等。阿根廷聯邦法院和議會進行的調查表明,這些外資銀行涉嫌違法的濫用資金和資本外逃,將阿根廷民眾三百億美元存款轉移海外,其中一件特別可疑的資本外逃案件,發生在2001年11月末,有385輛裝甲卡車將數十億鉅額美金,通過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國際機場運往美國,還有大量資金通過其他較小的國際機場,運往的烏拉圭和巴拉圭等其他國家,這些國家一般都金融監管鬆弛,屬於著名的全球金融洗錢中心。

阿根廷聯邦法院還懷疑存在著內外勾結,授權警方突擊搜查了中央銀行,收繳了大量文件、計算機磁盤等等,調查其為何未履行金融監管職責。阿根廷法院和議會的調查表明,資本外逃的規模大約三百多億美元,其中兩百億美元的資金外逃,發生在政府醞釀實行金融監管的時期,即2001年12月3日之前,即使政府正式宣佈資本外匯管制之後,仍然有一百多億美元資金外逃,有許多證據確實表明有人通風報信,內外勾結協助外資銀行逃避監管。阿根廷前經濟部長卡瓦略涉嫌被捕,其中一項罪名就是“經濟顛覆罪”,同時涉嫌還有前政府的重要內閣官員。法院還逮捕了尼加斯銀行的總裁羅姆,他同阿根廷前總統梅內姆的關係密切,除了涉嫌資本外逃和洗錢的指控外,還捲入了著名的國際信貸銀行醜聞。由此可見,阿根廷腐敗官僚買辦階層的形成,是最終釀成歷史上最嚴重的金融危機,造成阿根廷民眾慘重損失的重要原因。

阿根廷議員馬里奧曾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指出,前經濟部長卡瓦略在美國的支持下,作出了類似殖民地的貨幣局制度安排,西方財團同阿根廷的少數的富翁勾結,通過高利率的外債、國債等形式進行掠奪,金融開放和外資銀行提供了資本外逃渠道,十年來向海外輸出了一千三百多億美元財富。阿根廷議會還向美國參議院調查委員會,提供了一個花旗銀行涉嫌洗錢證據的文件,指出花旗銀行曾幫助阿根廷腐敗官僚,包括前總統梅內姆的政界、財界密友,通過洗錢將大量資金轉移海外賬戶。阿根廷議會進行的一項調查表明,阿根廷爆發金融危機之前的數月間,外資銀行的資金流向非常可疑,它們前十至十五位的貸款客戶對象,都是與銀行有直接聯繫的關聯企業,這些客戶企業獲得銀行貸款之後,又將數百億資金轉移到烏拉圭等國家,通過金融監管鬆弛的全球洗錢中心,最後轉移到外資銀行的海外母銀行。阿根廷國會議員卡利羅指出,轉移到海外的數百億美元外逃資金,相當部分是阿根廷民眾的存款積蓄,他們信任並將自己的儲蓄託付給銀行,卻在2001年12月遭到凍結,其實,凍結存款是為了保護外資銀行,防止儲戶提款導致銀行陷入破產。銀行雖然經營不善,銀行家卻發了大財。

西方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向阿根廷政府施加了強大壓力,要求阿根廷政府廢除反經濟顛覆法,從而令外資銀行的資本外逃合法化,讓涉嫌經濟顛覆罪的人免於起訴,並將被凍結的阿根廷民眾美元存款,通過債務轉換的方式(DEBT SWAP),改由阿根廷政府用比索國庫券來償還。西方曾鼓吹私有產權制度的優越,誘迫阿根廷推行大規模的私有化,如今卻公然侵犯阿根廷民眾的私人存款,還以缺少公共財產抵押品為理由,拒絕向阿根廷政府提供貸款援助。阿根廷政府欠有一千多億美元外債,由於賣光國企喪失稅源和經濟調控能力,又沒有公共財產抵押品作為談判籌碼,難以獲得西方的進一步貸款援助。國際貨幣基金要求阿根廷政府削減開支,卻自相矛盾地逼迫其承擔存款債務,進一步加重其難以承受的財政負擔。阿根廷民眾也強烈反對西方企圖,認為凍結存款是侵犯私有財產權利,外資銀行不應該對存款協議賴賬,拒絕將美元存款轉換為比索國債券。阿根廷政府為獲得外援穩定局勢,屈服於國際貨幣基金施加的壓力,表示願意廢除反經濟顛覆法,接受削減開支和債務轉換等要求。但是,由於阿根廷民眾不斷上街遊行抗議,阿根廷最高法院畏於民眾強大壓力,2002年2月1日就阿根廷存款人的申訴做出裁定,宣佈政府凍結公民的銀行存款的規定違憲。最高法院的裁決認為,政府關於限制公民提取銀行存款的法令,違反了憲法有關保護私有財產的規定,也違反了美洲國家人權公約。阿根廷政府則認為這一裁決的後果嚴重,在目前阿根廷非常危險的局勢下,可能導致國家陷入無政府的狀態。這樣阿根廷陷入了司法與行政對立僵局,電視上常常上演令人震驚的場面,銀行儲戶們在警察和鎖匠的陪同下,強行執法撬開銀行金庫的保險箱,卻發現裡邊空空如野找不到現金。

阿根廷金融危機蒙受損失最大的,主要是中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他們曾經對經濟全球化抱有浪漫幻想,為外資流入的短期繁榮歡欣鼓舞,漠視藍領中下階層遭受的痛苦,沒想到如今災難也降臨到自己頭上,也效仿當年遭到解僱的國有企業工人,群情激憤地走上街頭敲鍋抗議示威。阿根廷的學者特別是經濟學家,曾經迎合潮流宣揚新自由主義,抨擊民族保護主義主張貿易自由化,為私有化出謀劃策賣光國有企業,現在大多數也淪為金融危機的受害者。即使前經濟部長卡瓦略這類的改革明星,還有梅內姆政府的腐敗官僚買辦,雖然出賣民族利益撈了不少好處,如今不是涉嫌經濟犯罪淪為階下囚,就是成為遭到民眾痛斥的過街老鼠。阿根廷昔日被讚譽為全球化成功楷模,如今卻是令人震驚的全球化失敗案例,難怪阿根廷金融危機觸發了拉美反全球化的新浪潮,2002年末巴西大選中,反全球化的候選人獲得了近80%選票,贏得社會各階層民眾的廣泛支持,其中包括中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

吸取阿根廷的教訓 維護經濟金融安全

阿根廷盲目地推行金融自由化,向外資全面開放銀行、證券領域,結果僅用了短短几年的時間,金融命脈控制權就落入西方手中,最終爆發了嚴重的金融危機。阿根廷金融危機的教訓昭示世人,經濟全球化確實是一把“雙刃劍”,對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安全構成威脅,稍有不慎就可能付出巨大代價。中國應充分吸取阿根廷危機的教訓,對銀行金融領域開放持慎重態度,因為,美國一直利用美元霸權和金融優勢,操縱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向世界各國施壓,強迫推行金融自由化和資本自由流動,看作其全球經濟霸權戰略的核心部分。日本曾擁有製造業的強大競爭優勢,80年代初銀行壞賬率僅為0.5%,但美國脅迫日本推行金融自由化之後,出現了金融泡沫投機惡性膨脹,彷彿是從美國輸入了“金融艾滋病”,90年代銀行壞賬增長了一百倍,從此陷入了歷時十多年的經濟蕭條。一位曾積極主張全球化的中國學者,親身考察了韓國的金融股市動盪之後,深刻體會到了全球化潛伏危險的另一面,指出盲目追隨全球化和金融開放的潮流,可能給一個民族經濟造成嚴重的損害,他回國撰文對國內流行觀點表示擔憂,認為國內的學者、專家對全球化過於樂觀,政府部門依照他們的意見制定決策,有可能導致很大的經濟安全隱患。

隨著金融領域開放程度的加大,外資銀行進入會增加外資企業的競爭力,增加政府對外資企業進行監督管理的難度,如外資企業常見的逃稅、避稅、轉移定價,金融開放可能造成隱性外債、套利、逃匯等等。東南亞國家允許外國銀行進入,開設的分支機構和離岸金融設施,是造成外債失控和金融泡沫氾濫的重要原因。據外電報道,以前我國在加入世貿談判中,曾承諾2000年人民幣完全自由兌換,但東南亞危機爆發後,才知道這是非常危險的。這說明,對金融開放的潛在風險很可能估計不足,必須採取更為慎重的態度深入分析,採取更為充分的相應措施防範衝擊,如外債、外匯、金融市場的監管會面臨那些困難,會有多少企業和居民的資金流向外資銀行,如何避免國內銀行經營困難加劇觸發金融危機,應如何確保政府對金融領域的有效控制,如何將引進外國銀行限制在適當範圍內,既能起到適度競爭的激勵、示範作用,促進國內金融企業改善經營和服務質量,又不會造成失控局面喪失金融主權,等等。

阿根廷金融危機的教訓說明,金融銀行業屬於戰略性行業,是國際資本力爭控制的重點,比較製造業開放具有更大的風險。金融銀行業的聯繫範圍廣泛,涉及到各行業企業和民眾的利益,一旦爆發危機方方面面都受牽連,即使競爭力很強的企業也難以倖免。銀行、證券業的開放有利於吸引外資,促進短期的經濟增長和股市繁榮,人們為短期利益迷惑容易麻痺大意,稍有不慎很快就會受制於人。阿根廷放棄保護民族工業盲目開放,先是漸進侵蝕市場受制於跨國公司,喪失談判籌碼被迫開放戰略行業,允許外資收購兼併大型國有企業,銀行、證券市場開放加快了私有化,配合金融泡沫投機制造大起大落,幾個回合就迅速喪失經濟控制權,外資銀行佔據了70%以上份額,最終經濟陷入蕭條爆發金融危機時,政府無力穩定金融制止大量資本外逃,廣大民眾存款橫遭掠奪蒙受慘重損失。

推進銀行業和證券市場的改革,不應搞美國倡導的金融自由化,迷信“國際接軌”盲目開放市場。美國宣揚的所謂“規範經濟理論”,貌似中性卻暗藏強烈商業動機,譬如國內盛行一時“全流通”理論,主張任何行業的國有企業資產,都應不受限制地進入市場自由流通,由國內、外投資者自由地進行買賣,這意味著給股市形成巨大拋盤壓力,必然導致股民恐慌和股市暴跌,結果深滬股市蒙受上萬億元損失,證券業陷入全行業虧損困境。有人認為我國外匯儲備增長很快,說明現在開放資本賬戶的風險不大,實行人民幣自由兌換條件已經成熟。實際上,正如阿根廷、韓國、日本等國經驗所表明,利用海外金融熱錢促使股市暴漲,製造泡沫經濟繁榮假象是飲鴆止渴,全球金融熱錢日交易額上萬億美元,任何國家的外匯儲備都是杯水車薪。放寬人民幣兌換和外匯管理規定,引入境外合格投資者參與證券市場,允許跨國公司收購、兼併國有企業,都應該先在有限範圍內長期試點,觀察利弊得失並探索有效管理辦法,防止外資滲透削弱政府的監管能力,隱患積累最終導致失控局面,像阿根廷那樣喪失經濟金融主權。目前,中國應警惕國際資本的漸進性侵蝕,逐步削弱經濟安全防線繞過政府管制,獲得突破口後發動全面競爭攻勢,來不及預防就迅速產生雪崩效應,像阿根廷等國那樣突然爆發金融危機,進而觸發政治危機和的社會動亂。

阿根廷金融危機的一個重要啟示,就是應防止形成官僚買辦的利益集團,為獲得腐敗利益出賣本國的經濟主權,開放過程中屈服於西方施壓和苛刻條件,無視外來競爭對民族工業的強烈衝擊,對美國的全球化、自由化建議言聽計從,放棄政府對國際金融資本流通的監管,任憑外資控制銀行、證券等戰略行業。阿根廷官僚買辦違反本國經濟安全法,甚至同國際資本內外勾結並通風報信,協助跨國銀行將鉅額存款資金轉移海外,導致金融危機深化觸發了社會動亂,嚴重損害了民眾和民族資產階級利益。開放中出現腐敗的官僚買辦利益集團,還會嚴重威脅國家的戰略安全利益。俄羅斯推行私有化的過程中,美國一面鼓吹私有化的災難藥方,一面暗中收集官僚買辦的腐敗證據,用於敲詐俄官員牟取戰略利益。當葉利欽政府喪失人心失去利用價值,美國不提供避風港反而落石下井,操縱媒體大肆炒作其洗錢醜聞,還以邀請訪問美國為名設置陷阱,逮捕了葉利欽前政府的總管博盧金,以涉嫌洗錢案罪名引渡到瑞士審判,據報道黑名單上還有葉利欽的女兒,美國還製造輿論威脅沒收其非法財產,用於償還欠西方金融機構的債務,暗中逼迫俄羅斯做出戰略性讓步,屈服於美國謀求全球霸權的壓力。

美國收買第三世界國家的官僚買辦,出賣本國經濟金融主權和戰略利益,並不是全球化時代才有的發明創造,早在19世紀殖民主義時期就廣泛運用。舊中國,西方跨國銀行曾廣泛進入開設機構,其競爭造成大量中國銀行倒閉破產,利用嚴重遏制了中國工業的長期發展。金融等戰略服務行業作為國民經濟的制高點,控制了制高點,則本國各行各業都暴露在對方火力之中。舊中國的腐敗官員為了逃避監督和懲罰,總是將大量貪汙、受賄的金錢存放在西方銀行,西方國家曾利用掌握這些官員的把柄,謀求各種經濟利益和談判好處。阿根廷、俄羅斯、舊中國的腐敗官僚買辦,都曾利用外國銀行的渠道逃避政府監管,導致大量資金、外匯非法逃往國外。廣泛報道的俄羅斯官僚買辦洗錢醜聞,以及十年來外逃資金兩千億美元,比較俄羅斯私有化收入高出數十倍,已經充分證明了這種危險的存在,外國隨時可利用把柄威脅國家安全。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研究員;來源:崑崙策網【作者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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