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林與伊姆加德:用一輩子的時光來等待一個沒有定數的愛情


季羨林與伊姆加德:用一輩子的時光來等待一個沒有定數的愛情

伊姆加德

用一世的真情來等待,這樣值得嗎?

——季羨林的跨國之戀

時隔多年之後,季羨林的腦海裡還會經常浮現出這樣的畫面。

她叫伊姆加德,當時23歲,是季羨林留學德國時,校友田德望房東邁耶家的大女兒。

1935年,風華正茂的季羨林來到哥廷根大學留學時,租住的房子就和邁耶家在同一條街上。幾個月後的一天中午季羨林受田德望之邀第一次去了邁家。

就在晚餐桌上,季羨林第一次看到了伊姆加德,她是個美麗的姑娘,俏皮中透出點羞怯,從那以後季羨林每隔兩個星期去一次邁家,每一次都是伊姆加德為他開門。但是整整兩年多的時間,他們除了簡單問好寒暄外,再無更多的交流。

1937年,季羨林開始寫博士論文,而論文在交給教授之前必須打印成稿。這可難住了季羨林,因為他買不起打字機,更不會打字。一天傍晚,當季羨林正在書房裡修改論文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伊姆加德小姐第一次造訪他,這讓季羨林感到侷促不安,趕緊慌忙地收拾凌亂的書桌。“羨林.季先生,我父親工廠剛好淘汰了一部打印機!而我正好想練習打字。”

季羨林高興地跳了起來,他一邊整理著論文一邊問伊姆加德:“你不會要很高的報酬吧?我可是個窮學生。”“當然!”伊姆加德一邊幫著整理書稿一邊說。季羨林尷尬地問應道:“那麼,我該付你多少錢呢?”伊姆加德看見季羨林不知所措的樣子,不禁“咯咯”地笑了,她用生硬的漢語說:“我要的報酬,是要你陪我走遍哥廷根的每個角落。”季羨林聽了不禁鬆了口氣。

也就是從那天起每天晚上7點半後,季羨林都會抱著一堆書稿前往邁耶家。論文稿幾經修改後雜亂無章,而且內容枯燥的梵文,對伊姆加德來說簡直就如天書,但是她總是掛著溫暖而恬靜的微笑來打印這些“天書”。當季羨林感到煩躁時她還要安慰他:“你須把你的作品當成你心愛的孩子,請微笑而誠懇地對待它吧!

有一天傍晚,伊姆加德突然出現在季羨林面前,她穿著白色的羊毛裙,頭戴紅色的毛絨帽,站在厚厚積雪的街上,就如皚皚白雪裡鑽出來的小雪花一般純潔。“羨林.季先生,今天是我生日,我母親邀請你共進晚餐。”她說完就轉身離開了。季羨林在房間裡呆坐了許久,不知道要給伊姆加德送什麼樣的生日禮物。事實上,他根本就買不起一件像樣的禮物。

季羨林與伊姆加德:用一輩子的時光來等待一個沒有定數的愛情

天色漸漸暗了,季羨林只好空手赴宴。伊姆加德旁邊的座位空著,季羨猶豫片刻後在她身旁坐下來。“生日快樂!”他用並不流利的德語送上自己的祝福。離開時,邁耶太太讓伊姆加德送季羨林。她一直將季羨林送到了街道拐角處。他們都感覺到,彼此心中都有些話想說出來,但他們誰也沒有先說出口。

細心的邁耶太太看出了兩個年輕人的心意,而她也打心眼裡喜歡上了這個英俊儒雅的中國小夥子,因此如果隔幾日季羨林沒來家裡打印論文,邁耶太太總是能找到理由請他來家做客。

每當伊姆加德幫忙打印完一篇論文,季羨林就總會兌現承諾,帶著她去哥廷根的某個地方去逛。在溫暖的午後,他們前往市政廳廣場,在抱鵝女銅像下看鴿子紛飛;在雨後初晴的黃昏,他們在佈滿落葉的小徑上散步;有時他們還會去電影院看一場浪漫的午夜電影……

在接下來的4年時間,季羨林在伊姆加德的幫助下完成了數百萬字的論文,他們的腳步也走遍了哥廷根的大街小巷。伊姆加德把最美好的青春光陰給了這個博學睿智的男子,而她纖細的手指,也一一撫摩過他那些後來讓中國和世界為之驚歎的文字。

有一天傍晚,兩人相約去城東的一間森林咖啡屋,主人公是一對70歲的夫妻。伊姆加德突然問季羨林:“當我們70歲時,你還會帶我到這裡喝咖啡嗎?”

季羨林低頭不語。此時季羨林心裡充滿了矛盾與痛苦。他想:自己隨時要離開這裡回到中國。如果他不管不顧地留在哥廷根,當然可以和伊姆加德攜手一生,也會幸福安樂。

但是,成全異國之戀就意味著“拋棄”祖國和家鄉的親人。季羨林當初留學的初衷,就是等學有所成之後,回到中國去報效國家的。季羨林做出了最後的選擇——辜負伊姆加德,學成之後回到中國。

就讓時間的流逝慢慢沖淡一切吧,畢竟伊姆加德如此年輕美好,終歸有比自己更好的男人來呵護她的一生……

季羨林與伊姆加德:用一輩子的時光來等待一個沒有定數的愛情

那個夜晚和多年來的無數個深夜沒有任何不同,伊姆加德看起來分外的活潑美麗,季羨林的回國日期已經定下來了,但是他卻不知道如何跟伊姆加德開口。一直到凌晨3點,論文終於打完了,季羨林才輕聲說:“伊姆加德,你累了吧?讓我來幫你揉揉肩……”

伊姆加德乖巧地閉上眼睛,神情看起來就像一個考了第一名的孩子,在驕傲地等待著大人的獎賞一般。季羨林輕輕地走過去,他按在伊姆加德雙肩的手有些顫抖。“我要離開了,我的祖國需要我……”他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伊姆加德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這個堅強的女駭哭著央求:“留在這裡好嗎?我也需要你!”季羨林仰起臉,不讓淚水流出來,他痛苦地搖了搖頭說:“這裡只是我的第二個故鄉,我要回到祖國去……頓了頓他又說,“伊姆加德小姐,一定有一個比我更好且更愛你的男子,他願意永遠陪伴在你的身邊呵護你的一生的。”

伊姆加德沒有再說什麼,她擦乾眼淚,努力擠出一絲微笑,然後在論文稿上的最後,打上了一行字:“一路平安!但請不要忘記。”這一天季羨林終身都不會忘記:1945年10月2日。

4天后季羨林離開哥廷根到達瑞士,他給伊姆加德寫去了遲到的告別信,再次希望她找一個適宜的男子戀愛結婚,然後攜手一生。伊姆加德很快回了信,希望他回中國後能和她保持聯繫。


季羨林回到中國後,卻沒有再給伊姆加德寫信,他想:“既然自己不可能再回到哥廷根去,既然自己不能給伊姆加德一輩子的愛,那麼,還不如就這樣斷了音信的好。

忍住多少想念和傷通,把伊姆加德深埋於心底,是季羨林此後許多年唯一能做的。只是,多少次午夜夢迴,或者翻看當年在德國所著的論文時,伊姆加德的身影就會清晰地在他眼前浮現出來,揮之不去。

1980年11月,季羨林率領中國社會科學代表團赴德國訪問,哥廷根是訪問的最後一站。高高矗立的抱鵝女郎銅像下,白鴿如昔日紛飛。35年後故地重遊,季羨林覺得自己突然回到了年輕歲月,而漂亮的伊姆加德,彷彿就調皮地躲在自己的身後。

在德國停留的最後一天,季羨林在助手陪同下,來到了伊姆加德家的門口。熟悉而陌生的房子就在眼前,臺階兩邊依然擺放著鮮豔的花兒。季羨林遲疑片刻後健步走上臺階,抬手要敲門的瞬間心裡“怦怦”跳起來。“開門的一定是伊姆加德!”

他激動得想,“幾十年滄桑變化,如今我們都是滿頭白髮了。但是,我一定能認出她的。”門開了,是一位身材矮小健壯的中年婦女,季羨林的眼神驟然黯淡下去,他問:“請問伊姆加德在嗎?”對方客氣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伊姆加德這個人。”

這一句冷漠而陌生的回答,讓季羨林熱淚盈眶,他輕聲地道了歉,在助手的攙扶下走下餓臺階。看來,這輩子要再相見已無可能……

十年之後,一直將這段感情深藏於心的季羨林,終於在《留德十年》一書中,首次提到了伊姆加德……

那個一直深藏在季羨林心中美麗而善良純潔的女子,是早已離開人世還是藏在某個偏僻角落呢?2000年,香港電視臺一位女導演在拍攝季羨林的傳記片時,專程前往哥廷根打聽伊姆加德的下落,幸運的是,伊姆加德還在人間。

依然是在季羨林1980年重訪的那間房子,這一次開門的是一位滿頭銀髮,著玫瑰紅長裙的婦人,她笑臉盈盈向來客問好:“你好!我是伊姆加德。你是從中國來的客人嗎?”女導演激動地問:“還記得60年前哪個中國留學生季羨林嗎?”

伊姆加德遲疑片刻後,眼淚簌簌而落:“是羨林.季吧?”我們都這麼叫他。我一直在等他的消息,他還好嗎?”當得知季羨林尚在人間,而且還是中國德高望重的國學大師時,伊姆加德欣慰地笑了:“我知道的,他一直就這麼優秀。”

潔白的桌布,銀灰色的老式打字機,桌前並排放著小方凳和深藍色沙發椅……伊姆加德說:“瞧,一切都沒有改變毛窩一直在等他回來。我的手指依然勤快靈活呢,我甚至還能打字!”

原來,季羨林當年離開哥廷根後,伊姆加德就一直在等待他回來,雖然再也沒有得到季羨林的消息,但她依然執意得等待並終身未婚。

她曾多次想要到中國去尋找心上人,但都遭到父母的阻饒。而當父母離世,她終於能自己做主時,伊姆加德又有了顧慮:“羨林.季一直不曾跟我聯繫,也許他在中國已經有了自己的愛侶和家庭,如果我貿然前往,可能會傷害更多的人。

季羨林與伊姆加德:用一輩子的時光來等待一個沒有定數的愛情

最終,伊姆加德選擇了一個人孤獨的守侯。這個固執而堅韌的女人,伴著一臺老式打字機,一等就是60年,為了季羨林,她支付了一生的光陰和愛情。

只是,命運有時就像個可惡的頑童。在季羨林重返哥廷根的時候,伊姆加德其實就住在原來房間的樓上,可惜住在她原來房間的新住戶不認識她。就這樣陰錯陽差,季羨林與伊姆加德擦身而過。

而如今,無情的時光已將最美好的歲月碾得蒼老疲憊,兩位老人已經不可能跨越遙遠的時空再次相見了……

季羨林先生接受記者的專訪,提到伊姆加德小姐時,他說:“世界上還能想到她的人恐怕不會太多。等到我不能想她的時候,世界上能想到她的人,恐怕就沒有了。”

他還說,在90歲生日那天收到了伊姆加德從哥廷根寄來的一張照片,照片上滿頭銀髮,端莊恬靜地微笑著的老人,給季羨林一直牽掛也愧疚的心,帶來了溫暖的慰藉。

如今,季羨林常常會拿出伊姆加德寄來的照片跟她說話。看著照片背後的問候:“你好嗎?,先生會聲音柔和地回答:“我很好!”

一個人獨自承受一切流言蜚語的壓力痴等了一輩子,

一個人痛苦愧疚了一輩子,

真愛為什麼會是這樣的?

這樣愛一個人值得嗎?

愛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誰也無法解釋清了……

季羨林與伊姆加德:用一輩子的時光來等待一個沒有定數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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