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堡中的卡夫卡

原文@大 路 載於中讀App

電影《卡夫卡》的結尾,傑瑞米·艾恩斯飾演的卡夫卡在寫一封信。他已經患病,咳嗽的時候手絹上是一團血。

那封信中,他寫道,“我一直相信,知道真相要好過懵懂地活著。現在我要弄清楚,過去的想法是不是正確的。我不能否認我是周圍世界的一部分,不管我們有多麼不同,也不能否認。因此我希望這些最近發生的,或許是無關緊要的事情,能讓我們都平和些,也讓我們的生活和死亡變得更簡單。”

孤堡中的卡夫卡

卡夫卡的孤獨和絕望在這句話中盡顯無疑。他對真理的努力追尋和堅持,從某種意義來說毫無疑問已經“失敗”。而這種失敗不能避免,就像一朵花被扔進了沼澤,它的命運只會是腐爛和沉陷。正因為不能避免,所以尤其覺得可惜。卡夫卡的“失敗”本身如同一個真理的幻滅。一個勢單力薄的人,註定無法對抗整個昏聵,扭曲,強大而專制的社會。清醒的人註定只能一個人孤獨地走下去。

讀《審判》的感覺,從頭到尾如同沉陷在一個黑白的噩夢中。找不到出口,空氣卻越來越稀薄,壓抑和窒息讓人喘不過氣。你用盡全力的喊叫沒有人能夠聽到,你的反抗是無力的,你的恐懼只能一個人承受。你不能投靠敵人,但也沒有願意跟你形成統一戰線的朋友。只能眼睜睜清醒而孤獨地感覺著生命能量在一點點被吞吃。

很多人說卡夫卡的文字過於晦澀,不能進入。對我來說沒有這樣的感覺,或許是得益於這個新版本簡潔乾淨的翻譯。事實上卡夫卡的文字邏輯很強,讀起來很順,可以一口氣讀到尾。《審判》的故事是一個極其簡單的故事,只是卡夫卡把這個簡單故事線裡的每一個細節進行了鉅細靡遺的描摹,即便你感覺如同身處一個夢境,卻也如同現實般的真實。而這個真實裡面,充滿了無盡的荒誕和絕望。

孤堡中的卡夫卡

或許是因為卡夫卡寫得過於真實,讀的過程中讓我不由自主把自己想象成K.一早起來結果被莫須有的罪名逮捕,那種感覺就像一個好好的人突然被潑了一身穢物。可是又不能置之不理,因為身上有了“罪名”,所以已經不可能像從前一樣自由,從始至終受到嚴密的監控,風箏的線落在別人手上,不能隨意飛舞。終於克服了心理那一關,準備著手全力應對,乾脆處理完了以獲得解脫,還自己一個清白。卻發現因為相關機構的畸形設置,人員的昏庸無能,不作為而步步受挫。整個社會如同一臺老化的機器,節奏原本就是亂的,但沒有一個人出來修繕,放任自流,還把它當成一種理所當然……

幾乎很難想象,卡夫卡在這本書中就構建了一個這樣荒誕的社會環境。這正是卡夫卡所生活的那個時代那個社會環境的隱射。所以這個故事充滿了一種末日般惶恐無助的情緒。

故事中的K.從頭到尾一直都是清醒的,清醒地為自己的清白做著一切努力。這幾乎是一個正常人的本能反應,但在K.的故事中,這種求生的本能反而變成了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在畸形的社會環境中,正常人反而被視作天真。諷刺的是,正因為K.的積極,他不願順應這個環境,結果最後等待自己的是一個慘烈的收梢。更為諷刺的是,這個慘烈的收梢竟然施加於一個原本無罪之人的身上。讓一個人糊里糊塗命喪黃泉,“像一條狗!”而這種深深的恥辱並不會因為被處死而消失,還會在他身故之後,仍然“苟且偷生”。

孤堡中的卡夫卡

想象一個人陷入一片沼澤。掙扎與否都是死,掙扎反而死得更快。一條人命在畸形的社會果然被看得如此輕賤。

卡夫卡說,“我被瘋狂的時代鞭打以後,用一種對我周圍人來說是最殘酷的方式進行寫作,這對我來說是地球上最主要的事情。”

卡夫卡早已化作天上的星辰。而我們所生活的時代,所目睹的社會現狀並沒有比過去有所改善。一個敏銳而卓越的靈魂,他的感觸是超前的。他看清了一切,卻也因環境所限用盡全力仍舊無法超脫。他的孤獨絕望可想而知。所以有人說,卡夫卡的文字是“捧著自己的靈魂痛苦地嘔吐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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