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 吳謝宇密友:弒母,那些壓力都是他自己給的

傷逝! 吳謝宇密友:弒母,那些壓力都是他自己給的

封面新聞記者 施詩晨 杜江茜 忻曉松

從4月25日晚上開始,孟川微信就收到了數量龐大的好友申請。有些表明了身份是記者,有些則沒有。他點開這些不會通過的申請,截了圖,一一發到了一個微信群組裡。這是他們群裡的默契。

那個微信群裡只有十幾個人,是他們在高中時經常玩在一起的一票人。群裡唯一少了的那個人,是4月20日凌晨在重慶機場被抓獲的吳謝宇。在得知吳謝宇涉嫌殺害其母親後,他們才另建了這個群。

而另一個默契則是,近期有關吳謝宇的報道,他們也會發到群裡。一篇不漏,跟那些好友申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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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謝宇父親老家

“太累”的大學生活

除此之外,群裡張凱和韋哲說,他們和孟川一樣,並不常在群裡發言。“我們的性格都是很少說話的人,況且要說什麼呢?”實在想說的時候,韋哲會給吳謝宇的那個微信發消息,“就是喊他回來自首的話,其餘不想告訴你”。

從2007年進入福州一中,和吳謝宇成為同學和好友,到現在面對這一切,十二年對這些25歲的年輕人說太長了。“我們沒法說完,所以一定只是一些截面,那註定是片面的,會被誤解的,不是嗎?”

對於張凱來說,第一個截面是大一的時候。他去北京找吳謝宇玩。那三天,他住在了吳謝宇的宿舍。“我第一次真實感受到了他的壓力,太嚇人了。”這個在福建最好中學就讀了多年的“資優生”,還是被北大里的學習氛圍,或者確切說,是被吳謝宇宿舍裡的拼趕氛圍震驚了。

“我剛開始和他說不去他那裡住的,剛上大學嘛,我蠻愛玩,我說怕影響他們宿舍人休息,結果吳謝宇和我說,你放心,他們都三四點才睡,然後他補充說,學習到三四點才睡。”

張凱一開始覺得有點扯,“結果我去的第一晚,我拿吳謝宇電腦玩遊戲,一點過我偷偷看了一圈,其他人全是在學習,快四點我又看了一圈,還是在學習。”他人生第一次覺得此刻在深夜不學習簡直罪惡。

“我跟你說這不是最震驚的,更震驚的是他們所有人,包括吳謝宇,早上七點過又都起來了,他們要去佔座學習”。

韋哲說,他也想像得到身在其中的吳謝宇壓力自然更大。“他很確定自己要出國,gpa就很重要。他人真的很聰明,效率高,十二點過就睡了。但他的性格大概又會覺得自己這樣是不是不夠努力”。

“所以網上是不是有人說他媽媽要求很高,控制慾很強,母子關係不好,我們都覺得很扯,無稽之談。為什麼?因為他是一個根本不需要被要求的人,他所有那些壓力,都是自己給自己的”。張凱和韋哲堅持,人有時候根本不是被另一個人所影響,而是他的經歷塑造了他某部分的樣子。特別是吳謝宇這樣堅定的人。

因為這次經歷,張凱覺得自己更理解吳謝宇的累了。同樣感受的還有韋哲和孟川。

升入大學後,吳謝宇不時跟他韋哲透露過自己“太累了”。他們都沒有特別放在心上,一方面是張凱承認,和女生相比,男生更不會面對情緒和表達情緒。如果一個兄弟表現出低落,他們不大會開啟情感上的交流,而是用插科打諢、喝酒、一起玩遊戲、轉移話題等方法去面對對方。

所以直至吳謝宇父親去世,他們才知道這個好朋友的爸爸一直身患重病,“回想起,他從來沒提過自己父親,會經常提的都是他媽,全都是‘我媽說’‘我媽怎麼怎麼了’,但我們男生真的不會去問”。張凱偶爾會閃過吳謝宇可能是單親的念頭。

另一方面韋哲堅持覺得,壓力感對於吳謝宇來說太難避免了,“他家裡只有媽媽一個人”,並且他當時相信,吳謝宇可以調整過來。因為這個“太累了”的情緒,從大約高二開始,他已經聽吳謝宇提過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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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謝宇老家位於莆田市度尾鎮潭邊社區

高中的“唯一一次失手”

他倆、孟川和吳謝宇,是從高一一進校便認識的。高二分班後,吳謝宇跟他們抱在一起痛哭。

其實幾個人彼此都有很不一樣的地方。特別是吳謝宇。“我們幾個和他比就顯得很愛玩”,在其他人的身上,你總還是能看到青春期男生的很多共性,而有些,在吳謝宇身上卻沒有。“他從來不談性,不是不主動,是根本不談。然後我們談到他一定會臉紅”。

而非常一致的是,從一進高中開始,他們這個“小團體”對自己的未來都有很清晰的職業規劃。吳謝宇經常和他們說的,就是想一直讀書,成為大學教授,便可以一輩子從事科研。接近頂尖的成績,也讓吳謝宇對此毫不懷疑自己。

“所以網上說他選擇讀經濟是為了掙錢,也挺扯的。”韋哲說,也許吳謝宇入學後沒轉專業有這個原因,但當初好友的擇校,其實是一個被動的選擇,這幾乎是所有人的共識。吳謝宇對理工類、科技類專業抱有濃厚的興趣,他的化學成績是近乎天才般的好。

這種被動來自吳謝宇在大學之前的唯一一次失手。被稱為“宇神”的他在當年的高考中,考“砸”了。“雖然他還是全省前十幾名,但對於他來說,真的是個蠻大的失誤。我們都懂這個對他打擊其實蠻大的,所以不敢問他具體的失手在哪科,如果沒記錯應該是每科都有失手。他那個專業好不好,當然非常好,但那不是他的夢想。”

聊到這,兩人一起選擇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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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謝宇家

“離開她?或者殺了她?”

“其實我們不想跟外界發聲,就是知道無論我們說什麼,都存在被誤解的可能。孟川上次和媒體說的那些,最後報道出來的也都是確實的事實啊。還原度很高了,但哪怕是同一句話,我對你說,再到你寫出來,哪怕每個字都一樣,也都不一樣。”因為這點,韋哲在那篇採訪呈現後,還和孟川爭吵了一段時間。

“最後你說他有沒有後悔(接受採訪),我覺得有。”韋哲這樣堅持。

“更不用說那些完全沒采訪過就自己揣測的。說他爸出軌的那篇,無稽之談啊。”不只是群裡,張凱和韋哲同一屆的福州一中同學都質疑那篇文章談及的,吳謝宇本來可以上福州一中初中部,但因為想陪伴母親,最後選擇了在母親執教的中學就讀,“福州一中初中部是2007年才恢復招生的,吳謝宇上初中那會根本就沒有在招生。更別說福州一中初中部恢復招生後,是統一按劃片區招生的,別的學校成績再好也不是想去就去的。”

“其次他爸爸據我們所知,並不是一箇中層領導。”

而更重要的,是他們認為所謂真相和動機,毫無報道的必要。

“聊到現在,我們都很想問你做這個報道的意義。”

“我想這是一個慘劇,也是個悲劇吧。我無法做到無視悲劇背後的東西,多一次的悲劇都不願看到。”

而韋哲始終堅持不認為會有另一個吳謝宇,就像他認為這個悲劇某種程度上來看無法避免一樣。“那跟你說的那個熱門臺劇不一樣,吳謝宇太特殊了。”

“他之前如此完美,完美到接近不可思議的時候,親密如我們都不能總結出原因。所以同樣,他現在人渣到如此,你覺得除了他自己,又有誰能知道些什麼?而他自己現在說的,難道就是真相嗎?”

“我其實覺得不意外。 很衝擊,很難受,甚至憤怒。但好像不那麼意外。”韋哲突然接過張凱的話。他不時試圖說服自己把整件事理解成一個近似一命運的東西:“我就當他是在自毀。”

“嗯?”

“你有過那種累嗎?你非常愛一個人,她與你而言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想要把所有最好的一切給她,這甚至是你活下去的部分理由。”

“但你可能有天發現,這一切非常難,你已經非常努力,努力到極限了,但也可能永遠都沒法把最好的東西給她,要不就是你還在努力的時候,陪伴不了她。比如出國對你而言勢在必行,但你出去了她就一個人,而你又無法帶她出去。”

“離開她?或者殺了她?” 問句後是長時間的沉默。

“沒有放棄努力那個選項嗎,哪怕是暫時的。”終於追問打破了這個沉默。

“在完美的世界裡沒有放棄努力這個詞。”韋哲的眼神平視著前方,但哪怕坐在對面,也很難讓人感覺到視線的焦點在哪。

這好像可以用來描繪密友吳謝宇和這個世界的關係部分寫照:會渴望被懂得,但又怕被看清。象個總是嫌對焦不準的被攝影者,和世界的互動模式,總是在互相調整對方的焦距。 ​

“這太累了”。他倆說。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除吳謝宇外均為化名)

本文由樹木計劃作者【封面底稿】創作,在封面新聞和今日頭條獨家發佈,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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