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最後一個西路軍

小說:最後一個西路軍

這個冬季很冷。是河西走廊特別寒冷的一個冬季。氣溫連續多日零下三十度。即使在西北,這樣的天氣也少見。

這樣的氣候對於長期生活在西北,以老羊皮襖為冬衣或外套的西北人來說,並無大礙,但對那些從南方過來,以南方人為主的軍人來說,就是致命的威脅了。他們大多穿著夾層的單衣,腳上都穿著草鞋,都光著腳。這些單衣,經過多日血雨腥風的轉戰,已變得破爛不堪了,基本上不能禦寒,所以,他們的身體常常被凍得青一塊、紫一塊、紅一塊、腫一塊,很多傷員或病員就被活活凍死。也有人穿著繳獲來的羊皮襖或羊皮背心,但這樣幸運的軍人不多。他們中大部分人穿著草鞋,也有不少人打著赤腳。腳背凍腫了,腳板凍裂了口。凍裂口的赤腳在冰硬如鐵、零下三十度的沙礫戈壁上奔跑、行軍,大軍過後,地上留下一道一道的血印,如同紅色的塗料劃過一道紅色鱗甲斑斑的長龍。不停地有士兵在隊伍中倒下。有的是因為飢餓,有的是因為傷痛,有的是因為寒冷。倒下後,往往就有人上前扶一把或摟一把,但大多數倒下的人都不會再站起來。很快,他們就變成了冰硬的殭屍。同行的人只好含淚把他們擱在戈壁灘,又赤著腳,在戈壁地上划著血印,一跛一跛地追趕前面的隊伍去了。他們不能停留。因為,後面有騎著高頭大馬,拖著鋥亮的野戰炮的武裝在追擊著他們。馬上的那些騎兵都是兇猛的力大無比的西北漢子,身著厚實暖和的棉軍服、腳蹬厚重的一腳就可以把人踹死的馬靴,揮舞的馬刀閃爍著寒光,在幾里外都可以看見。而前面,又有堅硬的城牆,以及城牆上荷槍實彈,同樣擁有高頭大馬、閃光的馬刀以及重炮的守衛者,等待著這些南方來的軍隊去攻打。自然,這是實力懸殊的攻城戰。攻的一方飢餓不堪、缺衣少食、彈藥奇缺、身體乏力,每走一步路,都要付出巨大的鑽心的疼痛為代價,更不用說衝鋒了。因為體弱,他們要三、四個人才能對付得住一個守城的人。如果攻擊稍慢,後面追殺的騎兵就會潮水一般合圍過來。但他們還得去攻,或者擋。以飢疲的、瘦小的、乏力的血肉之軀,去迎擊人數遠多於他們,精力旺盛、吃飽喝足、滿嘴酒氣、騎著戰馬縱橫自如的騎兵們飛舞的馬刀,迎擊著重炮的轟擊、排山倒海的衝鋒和槍林彈雨。好在他們很頑強,象永不服輸的小老虎一樣,即使是病虎,也拼盡力氣,運足了氣勢,竭盡全力博殺,用牙咬、用槍托砸,用手榴彈和對手同歸於盡,用自已身上被打斷的腿朝對手猛砸。大多數人都是在流盡最後一滴血後死去的。大多數人死的時候都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並在體能、意志等方面挑戰了生命的極限。大多數人死的時候臉上都掛著憤怒與不屈的表情。大多數人死的時候,身上都帶著多處的傷痕、肚子裡都多日滴米未沾、手裡都拿著砍缺的刀或沒有子彈的砸爛的槍。

這支以南方人為主的軍隊叫著紅軍。準確地說叫紅軍西路軍。他們是執行中央軍委“打通國際路線”,也就是打通陝北到新疆這條路線,而踏上這片千里戈壁的。在古時,這片戈壁被稱為絲綢之路。它的另一個廣為人知的名字是:河西走廊。

之所以要打通這條路線,是因為據說是蘇聯共產國際和新疆王盛世才搞好了關係,運送了一批軍火放在新疆,說是要援助已經到達陝北的紅軍。西路軍的任務就是去取了這批軍火,然後佔領河西走廊一線,使紅軍和新疆乃至共產共際之間的聯繫暢通無阻。

最開始踏上這片土地是三個月前,即1936年10月。那月,紅四方面軍三過草地之後,抵達會寧,與先到陝北的一、二方面軍會師。這就是後來所說的紅軍三大主力會師。也標誌著史無前例的長征的結束。不久中央軍委就出臺了“打通國際路線”的計劃,決定以紅四方面軍為主力,渡過黃河,佔領河西。紅三十軍在代軍長程世才、政委李先念率領下率先突破黃河。紅四方面軍總部、紅九軍及董振堂的五軍隨後過河。陳再道的三十一軍、許世友的四軍正要過河時,國軍中央軍胡宗南部殺過來,佔領渡口,把四軍和三十一軍阻在河東。中央軍委見渡口被佔,遂令四軍、三十一軍停止過河,東返延安。從後來的角度看,這也算救了這二個軍的將士一命。要不,若干年後有沒有上將許士友、陳再道,還是個未知數。

過河的三個軍共計二萬一千人就被命名為紅軍西路軍,以四方面軍總指揮徐向前為西路軍軍政委員會副主席兼總指揮、以四方面軍總政委陳昌浩任西路軍軍政委員會主席兼政委。至此,二萬多西路軍帶著打通國際路線的任務,踏上了這條古老的絲綢之路。

但他們似乎踏上了這一身最艱難的戰爭鬥之旅,對大多數將士而言,也是一條死亡之路,獻身之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後來就把屍骨遺留在了這片遠離故鄉的戈壁灘上。他們面對的強敵,是那樣的兇狠、那樣的善戰、那樣的驃悍、那樣的充滿仇恨,是他們此前從未遇到過的。這強敵就是二馬兄弟,即馬步芳、馬步青兩兄弟。馬步芳為弟,馬步青為兄。兩兄弟的勢力範圍就是河西甘肅和青海。兩兄弟的父親及叔父馬麒、馬麟都曾曾是清軍小頭目,後來成為控制河西的小軍閥。馮玉祥任西北邊防督辦後,將他們收編。馬麒通過行賄馮玉祥手下將領高樹勳,做成了青海省主席。他的兩個兒子馬步芳、馬步青也掌握部隊,並被編入馮玉祥的西北軍序列。1930年,蔣桂馮中原大戰,馬家見馮玉祥被打敗,遂投靠蔣介石。不久,馬麒死去。很有手段的馬步芳幾經爭取努力,趕走其叔父馬麟,取得青海省代主席的職位,同時,屬下的新編第九師也擴編為新編陸軍第二軍,由他任軍長。馬步青所部改編成陸軍騎兵第五師師長,隸屬馬步芳的新編第二軍,下轄馬祿、韓起祿二個騎兵旅及一個步兵旅。馬步芳控制著整個青海省,外加甘肅(河西)的酒泉(肅州)、張掖、敦煌三個郡。馬步青佔據著武威(涼州),他第五師師部設在涼州城。

西路軍踏上這片戈壁灘後,在一條山一帶先後數次挫敗二馬軍隊。但“二馬”立即調集正規軍二萬五千人,又從青海、涼州、敦煌各縣徵調民團十二萬,對西路軍實施反攻和阻擊。時近冬季,西北氣溫已至零下,西路軍缺衣少糧,沒有彈藥與根據地,兵員無法補充,也無山地可做憑障,而馬家軍既有飛機大炮,也有精良的騎兵在戈壁上縱橫馳騁。天時、地利、人和均不利於西路軍。更要命的是:西路軍一把手陳昌浩因在長征中追隨張國燾,自以為“犯下了錯誤”,現在想盡快地回到正確路線上來,自然奉中央軍委指示為聖旨,不敢向中央反映在河西遇到的困難,並且對西路軍總指揮徐向前從實際出發的想法橫加指責。於是,西路軍在千里戈壁上處於被動之勢。其中,河西走廊上的交通咽喉古浪縣城一仗,紅九軍損失近半,數位師團級幹部陣亡,幾乎一蹶不振,氣得陳昌浩把紅九軍全體幹部痛罵一通,當場撤了九軍軍長孫玉清、政委陳海松的職務,派一方面軍過來的原三十軍參謀長李聚奎做九軍代理軍長。後來又因需要恢復了軍政雙全的政委陳海松的職務。此後,中央軍委來電令西路軍在河西走廊建立根據地,徐向前認為此地荒涼,他們孤軍深入,沒有兵員補充,無法籌糧籌款,不宜久蹲,提出要麼迅速往西推進,到新疆接受蘇聯支援的武器,再打回來,要麼東返,回到陝北,再作考慮。但陳昌浩不同意,他說要堅決服從中央命令,把河西走廊弄得一片紅,就象當年把川北弄得一片紅一樣。與此同時,中央軍委毛澤東也覆電,批評了徐向前速入新疆的主張,支持陳昌浩就地建立根據地。這樣,西路軍就孤軍蹲在戈壁灘上準備建根據地。但馬家軍似乎不想讓他們留在屬於他們的戈壁灘上,連續發動攻擊。經過四十里輔、永昌等幾場血仗後,西路軍人馬又折損數千,元氣大傷。這時,中央軍委又電令西路軍繼續西進。於是,衣衫褸縷的紅五軍在董振堂軍長率領下冒著零下三十度的氣溫,在滴水成冰的戈壁攤上開路。先攻佔臨澤縣城。然後,政委黃超領著軍部及另外兩個主力團留在臨澤。婦女先鋒團的另外兩個營及西路軍直屬機關一部分也住進臨澤。而董振堂則率領五軍另兩個主力團、兩個騎兵連及婦女團第三營共二千八百人星夜挺進高臺,當夜攻下高臺。

但很快傳來消息。董振堂佔領高臺後,二馬糾集正規軍五個旅計二萬五千人,民團四萬,以馬步芳一百師的旅長馬元海為總指揮,迅速追趕過來,包圍高臺。他們分兵切斷高臺與臨澤、倪家營子間的聯繫,然後以三萬兵力重點圍攻高臺。董振堂率軍在高臺與十倍於已的敵軍苦苦血戰著。西路軍總部聽說董振堂被圍,曾派騎兵師去援助,但路上被馬家軍騎兵打散。論騎戰,馬家軍騎兵在當時的中國似乎沒有對手。

本文這個故事就是在高臺被圍後發生的。主人公叫趙寧都。

這是董振堂率軍攻佔高臺後的第五天。也是高臺被圍後的第三天。

這天是個陰冷的天氣。戈壁灘上依然是寒風和沙礫的天下。寒風捲起積雪上的雪粒,在戈壁灘上空旋轉。沙礫和石塊堅硬如鐵,一直輔到無盡頭的地平線上,訴說著永遠的寂寞和歷史的滄桑。祈連山沿著戈壁灘延伸著。那條銀白色的雪線在天空中劃過,顯得遙不可及,也顯得聖潔和莊嚴。

空氣中飄蕩著令人心悸的血腥味、硫璜味、硝石味等各種火藥味。和這些氣味相配合的是,偶爾有零星的槍炮聲從空曠的戈壁灘上方的天空傳過來。

遠處仍然遺留著數具乾硬的未及掩埋的馬家軍正規軍士兵和民團士兵的屍體。還有一攤一攤的凍成紅色的冰塊的血跡,和那些裸露著的白雪形成鮮明的對照。

臨澤城的城牆腳下,一些稀疏的枯黃的駱駝刺、岌岌草從積雪和血泊裡伸出身子,看上去很柔弱,實際上卻十分的堅挺。身子骨在寒風中搖擺著,抗擊著,一起一伏的。

和前二天不同的是,這天,天空密佈著陰雲、翻滾著黑雲,明顯預示著有一場大雪將要降臨。

堅固的臨澤城頭上,幾個紅五軍戰士拿著長矛或長槍站著崗。他們大多隻穿一件破爛的單軍服,在寒風中如同城牆下的芨芨草一樣瑟瑟發著抖,臉龐大多凍得發青,但目光仍默默地專注地凝望著前方。一隊婦女先鋒團的女兵扛著梭標沿著城牆奔跑,既是巡邏,也是取暖。

這時,臨澤城的西城門打開了, 十七、八個騎兵奔出城來。領頭是一個紅軍軍官,年齡約二十五六歲,身材很魁悟高大。濃眉大眼,長相很英俊。輪廓分明的臉上浮現著與其年齡不相稱的成熟與滄桑,剛刮過的絡緦胡泛著凜然的青色光芒。他腰間一邊掛著駁殼槍,背上插著一支馬家軍特製的馬刀。他扎著武裝帶,單層的打著補丁的黑灰色紅軍軍服磨破了好幾處,破布片被風砍起,在身上擺動著,露出裡面白色的土布單衣。沒有襪子的腳上穿著一雙圓口布鞋。腿上很齊整地扎著綁腿。綁腿上沾滿血跡及汙泥。穿著雖然寒傖,但挺直而健壯的腰板以標準的騎兵姿式恰到好處地微微弓著,表情舉止又沉穩凜然,這使他渾身散發著職業軍人的英武之氣和軍人氣質。他就是趙寧都,紅五軍軍部的偵察參謀,也即偵察科長。

跟在他後面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軍官,腰間也掛著駁殼槍。破爛的軍帽有些斜。中等個頭,身材瘦削。白皙的臉上掛著一對不大的三角眼。與前面的趙寧都形成比較鮮明的對照的是:他臉色十分陰沉,也有幾分恐懼。前方隱隱傳來一聲炮響,他的下巴下意識地顫動了一下,雙手更緊地抓住了馬韁繩。

後面的這個叫劉寄生,原是紅四方面軍總部保衛局一名副部長。三個月前,在長征途中,他因男女問題,被免去總部保衛局副部長之職,放在保衛局做一般幹部。三天前,為簡精總部機關,充實基層,他被派到紅五軍任保衛局幹部。

此刻,他二人奉駐守在臨澤城內的紅五軍政委黃超的命令,帶一支小分隊往城外去偵察、巡邏。

趙寧都是參加寧都起義的原西北軍士兵,原來一直跟在董振堂身邊,這時隨軍部一同留在了黃超身邊。

黃超原是張國燾的秘書,派他來五軍做政委,也就把五軍控制在了張國燾的手中。

高臺那邊情形危急,敵人隨時會向臨澤派兵,同時,高臺那邊也隨時會有人突圍出來送信,必須要有人在四周警備,這樣,萬一有敵人過來,或者有高臺突圍的五軍戰士奔過來,就可有準備。這樣,趙寧都建議帶小分隊在城外警戒並巡邏,黃超同意了他的建議。派他帶小分隊出了城。他是偵察科長,以前做過馮玉祥西北軍的大刀隊隊員,騎術、刀術又最高明,此項任務非他莫屬。劉寄生剛來五軍,自然也要煅煉一下,要他到前線走一走。

兩人一路無語,領著這十幾人的小分隊一氣奔了四五里路。

奔跑了一會,劉寄生喘息著對趙寧都:“趙科長,我們停一下吧,又不是去執行任務,只是沿城轉轉啊!”

趙寧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那麼幾秒鐘,很快恢復了平靜,笑道:“跑不動了?”

“是啊,兄弟,我可不比你。我一直在機關!”劉寄生老實地承認。

趙寧都微微一笑,勒住馬。

劉寄生和後面的騎兵也跟著勒住馬。

一行人慢慢地往前走。

“趙科長,聽說你原來是西北軍的,參加過寧都起義。”劉寄生跟上趙寧都,與他並排行在一處,搭訕著。

戰事緊張,他來到紅五軍後,還沒有和趙寧都說過話。

趙寧都:“嗯!”

劉寄生:“怪不得一身好武藝的!”

跟著嘆氣:“唉!我看啊,我們都是不受重用的人!”

趙寧都冷冷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臉上停了一刻,眉頭皺了一下,英俊的眼睛裡閃動著問號,似乎不認可這句話。

劉寄生眨一眨三角眼,看看他,見他沒有吭聲,就小心又很有些恨恨的語氣道:“你看,你參加寧都起義的,武藝高強,又打了這多年的仗,放在主力團當個團長沒問題吧!當個騎兵師長都可以,可是,部隊一精簡,讓你做了個沒有實權的偵察科長,每天就領著偵察員轉悠,真是大材小用。我呢,在上海做過地下黨,當初很多中央領導我都打過交道。現在呢?唏!”

“你要是不犯那事,現也是團級幹部,沒有委屈你嘛!”趙寧都眼望著前方,用平穩的語氣道。

劉寄生冷笑:“我的資歷比那鄂豫皖的軍長師長資歷都老,我就不可以弄個軍政委、師政委做做?”

趙寧都看了看他,忽然伸出手,拍拍他的肩。

劉寄生嚇了一跳,趕緊縮一縮肩。

“都這個時候了,還談什麼個人委屈?我們還是多想想怎樣打退馬家軍吧!”趙寧都的語氣十分誠摯。

“打退馬家軍?”劉寄生冷笑,“我看這回紅軍算是遭大難了。缺衣少藥、天寒地凍,沒有根據地,又沒有騎兵。傷員受傷了都沒有個安置的地方。馬家軍呢,人數是我們的十幾倍,又有補給,有騎兵,糧食彈藥又充足,難啊!況且,這樣的戈壁灘,是騎兵的天下!”

“走到這一步了,就不要說懈氣的話。男子漢大丈夫,不要懈氣!”趙寧都語氣堅定。

劉寄生悻悻地看他一眼,聳聳肩,道:“好,兄弟我佩服你!象個男人!”

趙寧都:“不用佩服我。紅軍裡值得你佩服的多的是,比如我的老上級董振堂將軍!”

忽然,前面傳來槍聲。

趙寧都警覺地豎起耳朵,銳利的眼神迅速地捕捉到響槍的方向並朝那裡望過去。

前面地平線上,二個穿著很破爛,揹著槍,看上去象是紅軍的戰士騎著馬朝這裡奔過來。身後,一群馬家軍揮著馬刀,狂呼亂叫地追趕著。

“快!迎上去!“趙寧都大喝一聲,一夾馬肚,戰馬如離弦之箭朝前衝去。

兩邊漸漸接近了。

前面,朝這邊狂奔的兩個紅軍戰士中,一個似乎是受了傷,因為體力不支,摔了下來。

另一個戰士也受了傷,但沒有摔下,昏倒在馬背上。

那群馬家軍約有二十多個,他們追上了滾落下馬來的那個紅軍戰士。

一個馬家軍舉起砍刀,就要朝這個戰士後腦勺砍去。

就在此時,一聲槍響,這個馬家軍栽下馬去。

趙寧都領劉寄生並那隊戰士奔了過來。他右手提刀,左手拿槍。槍口還冒著煙。

馬家軍好象看見更大的獵物一樣,放過被追趕的另一個戰士,狂呼著,揮著馬刀朝趙寧都等人撲來。

趙寧都把槍放進盒子裡,抓緊馬刀,提在手裡,一夾馬肚,一聲不吭,朝對方衝過去。兩眼如電,銳利地刺著對方的眼睛。這一刻,他看到對方二十個馬家軍眼中流露出的兇狠、狂妄與行將博殺的快感。他嘴角掛起一縷冷笑,跟著消失,替之以來的是一抹肅殺與復仇之氣。目光也變得冷酷,隱隱閃爍著仇恨與決戰的快樂。

他的戰馬甩下身後的戰士已有數十米,明顯的一馬當先。

劉寄生的馬落在最後面,與前面的戰士也相隔有數十米。他提著手槍、臉色蒼白。

戰士們跟著趙寧都吶喊著往前衝去。

雖然馬家軍的兇悍已讓所有戰士領教,但趙寧都的銳氣足以感染他們並讓他們無所畏懼。

兩軍相接了。一個馬家軍兇悍地朝趙寧都撲過來,揮刀就砍。但趙寧都沒有等他的馬刀落下,就一刀砍去,一道寒光閃過,將這個馬家軍砍落馬下。

又一個馬家軍迎面朝趙寧都撞過來,那高大的戰馬眼看就要撞著趙寧都的馬,趙寧都迎面一刀橫著削去,正削在那馬的臉面上。那戰馬慘叫一聲,前面兩蹄高高跳起,將正在馬上揮著刀欲往下砍的馬家軍掀在半空,還沒等他落下,趙寧都在馬上立起身子,揮手一刀,將他砍為兩截。

這在此時,一個馬家軍狂吼著橫著刀朝趙寧都削過來,趙寧都往下一仰,上身躺倒在馬背上。馬家軍的刀閃著寒光從他胸口上方刮過去。還沒等馬家軍收刀,趙寧都起身。身子剛起來,刀已經朝馬家軍頸脖削去。這個馬家軍的腦袋齊脖子被削了下來。又一個馬家軍的馬刀砍了過來,趙守都揮刀架住。兩把馬刀在空中發出銳利的撞擊聲。趙寧都還沒有收回馬刀,又一個馬家軍從斜刺裡撲過來,揮刀砍來,趙寧都趕緊又用刀架住。同時,第三個馬家軍也殺了過來。這時,其它的戰士也和馬家軍拼殺的一處了。趙寧都一夾馬腿,戰馬跳出圈子,跑開去。三個馬家軍追了過來。趙寧都跑了約百多米,轉過身來。從容不迫地和三個馬家軍轉著圈博殺。他眼裡閃爍著自信的光芒與復仇的快感。他故意要離開戰士們,這樣可以直接吸引過來三個馬家軍,又不至於在混戰中傷著戰士。這樣,那邊的戰士基本上就是一對一了,甚至有二對一的情況了。

他和這三個馬家軍周旋一刻,忽然大喝一聲,一個馬家軍猝不及防被他砍下馬來。然後,他拔馬就跑。兩個馬家軍一前一後地追趕。跑在前面一個快追上他時,猛地揮刀朝他攔腰砍來。他似早有防備,一個蹬裡藏身,躲過馬家軍的刀鋒,然後,反手一刀,砍在馬家軍腿上。馬家軍慘叫一聲,趴在馬上了。他坐起身子。另一個馬家軍趕近了。他拔轉馬頭,沒等那個馬家軍舉刀,就主動發刀,連連揮刀砍擊。削、砍、剁,劈,一刀狠似一刀,刀刀見力。那個馬家軍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砍了約七八刀後,趙寧都大喝一聲,揮刀朝馬家軍的腦門砍去,馬家軍又習慣性地舉刀來擋,但趙寧都的刀停在了半空,不再動了,馬家軍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忽然感到很羞惱似地拉開臂膊揮刀來砍趙寧都,這一下,就把面前暴露給趙寧都了,沒等他的刀落下,趙寧都大喝一聲,歇在半空的馬刀落下,正砍在他的腦門上。馬家軍慘叫一聲,腦門上濺出鮮血,倒落馬下。

那個大腿受傷、一旁觀戰的馬家軍看見這一幕,十分憤怒,狂吼著朝趙寧都撲來,趙寧都迎上去,以泰山壓頂之勢照他腦門一刀。馬家軍揮刀格住,趙寧都又是一刀砍去,馬家軍又格,但明顯格不住,胳膊顫動了一下,整個身子也顫動了一下,因為用力,嘴角也歪了,眼睛瞪得老大。趙寧都又大吼一聲,以更大的力揮刀砍下去。這個馬家軍好象意志崩潰了,閉上眼,慘叫一聲,舉刀來迎,但沒攔住,趙寧都這一刀不僅砍落了他手中的刀,而且直奔他的腦袋,砍在他的腦門上,雖然砍得不深,但跟著,趙寧都再補上一刀,將他砍落馬下。此時,趙寧都看了看那邊和馬家軍廝殺的戰士們,又看了看手中的馬刀,見上面不僅沾滿了鮮血,而且多處砍缺。他扔了刀,在馬上彎彎身子,一舒猿臂,撿起這個馬家軍被砍落的馬刀,坐了起來。這一剎,他的眉頭稍稍皺了一下,似乎覺得有些疲累。然後,滿意地看了看手中的馬刀,又望著戰友們廝殺的那邊,眉頭一擰,一道沉穩又冷酷的寒光從眼中閃出,一夾馬腿,朝那邊衝過去。

那邊,趙寧都的戰友和馬家軍砍殺著。有一個戰士已經倒在血泊裡,但也有三個馬家軍倒在馬下。這三個馬家軍有二個是劉寄生用槍打倒的。他站在圈子外,拿著手槍站在一邊,一槍又朝一個馬家軍打去。他槍法很準。此刻,正打中一個馬家軍的眉心,那個馬家軍栽下馬來。

趙寧都奔過來,對劉寄生道:“劉科長,不要開槍,節省子彈,看我來收拾他們!”

他衝進廝殺的陣營裡,一揮刀,砍翻一個正和一個紅軍捉對砍殺的馬家軍,又一揮刀,又砍倒一個毫無防備、模樣十分驕橫正與一個瘦小的紅軍砍殺的馬家軍。

就這樣,他轉著圈子協助戰士們砍殺。哪裡的馬家軍佔上風,他就往哪裡奔去。所過之處,總有馬家軍身首分離,倒下馬來。

最後,只剩下二個馬家軍。他們這才認識到趙寧都是他們一直想要找的對手,是足以真正讓他們感受到廝殺的快感的人。於是,他們各放開手頭的圍著他們廝殺的紅軍戰士,直往趙寧都撲過來。

但那些戰士們哪裡肯放他們走。他們要為死去的戰友們報仇。他們也要過一過揮刀砍殺對方的快感,渲洩一種不斷被追殺的憤怒。

於是,他們又一窩蜂地圍著這二個馬家軍砍殺,不讓他們跳出圈子外。一陣砍殺後,兩個馬家軍先後被砍倒在地。

戈壁灘上躺下二十個馬家軍的屍體。他們騎著的戰馬有的站在主人身邊淒涼地看著主人,有的用畏懼的眼光愣愣地看著趙寧都,有的仰天嘶鳴著。

劉寄生擦著額上的虛汗,對趙寧都歎服道:“趙科長,好身手啊!”

跟著,吹一吹手中的駁殼槍的槍口,得意道:“對付這群野蠻人,子彈倒是個好幫手!老子一口氣幹掉了四個!哈哈!”

戰士們也對趙寧都喊:“趙科長,真是好武藝啊!以後多教我們幾招吧!”

趙寧都笑笑,對戰士們:“你們也不錯!這場戰鬥打得很好!”

“可是我們還要跟趙科長學武藝!”一個戰士喊。

趙寧都笑道:“好!和馬家軍,就要學會刀術。有空我教你們!”

然後對戰士道:“快!把他們的馬都收攏來。把那二個五軍的戰士救起來!”

幾個戰士趕緊去搜集馬家軍失落的戰馬。

另位的幾個戰士分別把倒在遠處和近處的兩個被追殺的戰士背了過來。兩個人都昏迷著。

趙寧都下馬,從身上取下羊皮水壺,給後面他們兩個喂著水。

其中一個戰士慢慢醒過來。

他似乎認出趙守都,用微弱的聲音對趙寧都道:“趙科長,我是五軍的……董軍長派我們給黃政委送信!”

說完,他從沾滿鮮血的胸口摸出信,交給趙寧都,又昏迷過去了。

趙寧都抓著信看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然後他對身邊的戰士們說:“快,背起他們兩個人,回城!”

他們一行人上了馬,牽著繳獲的馬往臨澤城奔。

那兩個受傷的五軍送信戰士仍然昏迷著,被二名戰士扶著坐在馬上,往回走。

快奔近臨澤城時,斜刺裡一個騎著馬的紅軍奔了過來,氣喘吁吁地喊:“首長……”

趙寧都聽見了,喊:“停!”

那個紅軍戰士奔了過來,揮汗如雨。他跳下馬,一臉的焦急,氣喘吁吁道:“首長!請快替我報告五軍黃超政委,劇團,劇團被敵人攔住了!”

趙寧都:“劇團?怎回事!”

那戰士一臉焦急,大口喘著氣道:“我是九軍通信隊的,和姚主任一道奉命護送總部劇團轉移到臨澤,路上遇到了馬家軍!姚主任派我來求救!”

趙寧都眉頭皺起:“敵人有多少?在哪裡?”

戰士用手往後一指:“不遠,離這裡約二十多里。敵人大概有一百多。都是騎兵。民團的。我們護送的人只有三十多人。還有劇團六十多人!”

劉寄生忽然拔出槍,指著這個戰士:“不許動!”

趙寧都一愣,看著趙寧都:“老劉,你怎麼了?”

劉寄生用三角眼瞪著那個戰士,板著臉,冷笑著說:“哼!他說是九軍,就是九軍的?現在敵情複雜,叫我怎麼相信?萬一他是敵人化裝的!”

戰士:“首長!我可不是化裝的!我姓苟,叫苟寶貴,你叫我小苟。你可以到九軍去打聽啊!”

劉寄生三角眼瞪了一下,一臉的蠻橫:“怎麼打聽?我還跑到九軍去不成?”

跟著又對趙寧都:“老趙,等我審一審他再說!萬一是敵人誘我們出去,然後消滅我們呢!”

又一舞手槍,喊:“來人,把他給我綁起來!”

趙寧都瞪著劉寄生,道:“老劉,我看你是肅反肅糊塗了!有說南方口音的馬家軍?”

劉寄生得意地說:“老趙,搞地下工作和肅反可是我的專長!我們做保衛的就是腦中多根弦!口音也可以學的。馬家軍中也有叛徒的!”

趙寧都惱火地訓道:“胡鬧!你快回去向政委報告五軍送來的信,我去營救他們了!”

然後他對手下戰士:“留二個人隨劉科長送傷員回城,其餘的跟我走!”

劉寄生說:“老趙,你別獨斷專行!”

“少廢話!在你眼裡,個個都是敵人!”趙寧都吼了一聲,從懷裡掏出那封染血的信,一伸手,塞進劉寄生手裡,命令的語氣道:“交給黃政委。要誤了事,我砍你的頭!”

然後朝剛才小苟指的方向前奔去。

小苟上馬,跟著趙寧都奔跑。

其餘戰士扔下繳獲的馬,也上了馬,跟著趙寧都奔去。

劉寄生悻悻地看著趙寧都遠去的背影,恨恨道:“媽的,目中無人!”

然後他對騎在馬上,懷裡抱著受傷的五軍送信戰士的那兩個戰士一甩頭,喝:“走!”

從倪家營子往臨澤的路上,一場戰鬥正激烈地打響著。是護送總部前進劇團的姚玉松一行與敵人一支民團遭遇了。民團的戰鬥力顯然超過他們,因為他們除了一個小排的有武器的戰士外,其餘的多是劇團的男女演員,而且,以女演員居多。

他們趴在沙包後面與民團對峙著。民團也趴在他們前面七八百米開外的沙包上。見他們人少槍少,又有女人,自然十分囂張。雖不敢衝鋒,但火力很強,動作很輕俘,還不斷地罵著下流話。

姚玉松是紅九軍一個師的政治部主任。九軍、三十軍都和西路軍總部一道駐佔在倪家營子。那裡人太多,吃住都存在問題,總部要轉移一批人到城牆堅固的臨澤城。總部劇團的一枝花劉泉姑是姚玉松的愛人,總部又抽不出人馬,就把護送的任務交給九軍,九軍就交給了姚玉松。姚玉松就帶軍通迅隊的一個排護送過來,沒有想到半路上遇上了一支前往高臺會合敵軍去圍攻紅五軍的民團一箇中隊。中隊長叫馬佔龍,一個人高馬大、槍法不錯的人。軍部通信隊就相當於警衛連和特務連,平時執行保衛首長的任務,相比之下,武器裝備要好,人員素質也要高,但畢竟敵人人多,所以,一時也打不走他們。民團不敢貿然衝上來,姚玉松也不敢貿然衝鋒,只有等著小苟去叫的援軍的到來。

忽然,一個戰士對姚玉松喊:“姚主任,沒子彈了!”

姚玉松額頭上冒出冷汗,沒有應聲。臉上現出一縷恐慌。他身邊的一個戰士看見了他的表情,臉上也顯出一縷恐慌。

趴在後面沙包上的劉泉姑似乎覺察到了姚玉松和部分戰士的恐慌,趕緊喊:“同志們不要怕,小苟應把信送到了!他們該來了!”

她身材高挑苗條、瓜子臉、鼻樑高挺,一雙大眼睛水汪汪如葡萄一般。

民團的中隊長馬佔龍象發現了什麼,高興地對部下喊:“他們沒子彈了!”

他站起來,朝沙包上吐了口唾沫:“我就不信我們一百號人打不過他們!他們那裡還那多娘們!都給我起來!”

身邊一個民團卻趴在地上沒有動。

馬佔龍一腳朝他屁股踢去:“起來!”

那個民團哎喲叫了一聲,彈了起來。

馬佔龍對眾民團喊:“他們都沒有子彈了!都給我上馬,衝!就是死也要衝上去!誰後退我殺了誰!”

眾民團起身,一拍趴在身邊的戰馬,上了馬。

馬佔龍上了馬,對民團士兵喊:“給我衝!誰先衝上去誰先得娘們!”

說完,拔出馬刀,一夾馬肚,朝前衝過來。

民團興奮了,狂呼開來:“衝啊!”

紅軍戰士們抓起槍托準備迎戰。

就在這時,一陣喊殺聲從遠處傳來。

趙寧都領小苟等十多個騎兵戰士奔了來。

趙寧都一馬當先。

他的戰馬奔跑的速度非常快。這是不久前從打散的民團中繳獲的一匹馬,在他的精心訓練下,已經服服帖帖了。他給它取了個恰到好處的名字:“閃電”。

他英俊的臉上洋溢著勇武與沉靜,還有一縷冷冷的殺氣。

他象一枝箭一樣射進民團的陣營裡,左劈右砍,連連砍翻幾個民團。

站在沙包後面的劉泉姑望著趙寧都砍殺的身影,下意識地呢喃了一句:“天!是他!”。她的臉蛋驀地紅了,眼睛地閃動著驚喜,還有羞澀以及驚慌。

剛才和她並排趴在一處的劇團演員羅英一把抱住劉泉姑:“泉姑姐,我們得救了,我們得救了!”

又望著前面的趙寧都道:“你看前面那個好象就是……”

劉泉姑看了看前面不遠處的姚玉松,趕緊捂住了她的嘴。

兩人呆呆地看著趙寧都殺敵。

羅英是劉寄生的老婆。是個嬌小又有幾分秀氣的女人。

姚玉松看見援兵殺了進來,趕緊喊:“快!衝上去!”自已卻趴在沙包上,沒有動。四周的戰士們卻通敢地衝了上去。

一場砍殺後,民團被消滅大半。而趙寧都一個人就砍翻了十多個民團。

馬佔龍大看見了趙寧都的英勇,大怒,用刀指著趙寧都喊:“狗娃好猖狂!”

然後用刀點著身邊的三個民團,命令道:“你,你,你,你們三個,給我殺了他!”

趙寧都冷笑一下,扔下手中的馬刀,一彎身,從馬下一具馬家軍的死屍旁撿起一把馬刀,拿在手裡,對民團們喊:“弟兄們,我們紅軍,無心和你們為敵,我們只是要借路到新疆,都快回去吧。如要拼殺,你們必死無疑!”

“殺了他!”馬佔龍喊。

這時,三個被點了名的民團縱馬衝了上來。

因為有單打獨鬥,雙方的頭領都較上了輕,所以,兩邊的人馬都停止了廝殺,只看著趙寧都和三個民團對砍。

趙寧都立在馬上,一動不動。

三個民團分三個方向朝他撲過來。彼此間的間距很大。趙寧都暗暗笑了,對付高手,這實在是騎士的大忌,最容易被各個擊破了。到底是未經訓練的雜牌軍。

他忽然大喝一聲,猛地一刀背打在馬屁股上,那馬猛地朝前一衝,趙寧都舉起刀,以泰山壓頂之勢,揮刀朝正中這個民團的頭頂劈去。這個民團趕緊舉刀招架,但沒招架得住,連人帶刀被劈倒,腦袋分成兩半。

“好!”站在沙包上的姚玉松大喝一聲。

這很有氣勢的領導口氣的喝采讓趙寧都不由自主地轉過臉朝他看過去,但還沒看清他,目光迅速地被另一束目光拉了過去。那束目光來自一張美麗的臉蛋。那就是劉泉姑的目光。他愣住了。劉泉姑紅著臉,鼻尖冒著汗,含羞地看著他。兩人的目光象陰陽電束一樣,不自覺結合在一起,拉也拉不開。趙寧都心裡猛地顫動了一下。這時,他似乎看見劉泉姑張嘴發出了一聲尖叫,好象在提醒他小心,眼睛驚恐地瞪大,與此同時,他感覺到了耳邊呼呼的風聲,他猛地轉身,架住了從他斜刺裡砍過來的馬刀。兩把馬刀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而右邊又傳來喊殺聲,另一把馬刀又砍了過來,趙寧都又揮刀架住。然後,他一夾馬肚,戰馬往前衝去。兩個民團士兵揮著刀一前一後跟著趕。沒跑幾步,趙寧都忽然一勒馬僵繩,戰馬停住,高高跳起,然後,他反手一刀,將猝不及防衝到他面前,還沒來得及舉刀的那個民團士兵一刀砍下馬來。另一個民團士兵衝了上來,趙寧都勒轉馬頭,揮刀擊砍。一刀緊似一刀,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那個民團抵擋不住,趕緊拔轉馬頭往回跑,趙寧都其實可以在他勒轉馬頭時一刀砍倒他,但他故意不砍,他要等他跑到人群中間後再砍他,這樣可以震攝敵軍士氣。

這個民團狂奔到敵我雙方的人群中央,跑到馬佔龍的面前,趙寧都猛一夾馬腿,追了上去,喊一聲“看刀!”

那個民團慌忙回身揮刀來擋。但趙寧都根本沒有舉刀。那民團一愣,趕緊收刀,準備做第二次抵擋。但刀還沒收回去,趙寧都大喝一聲:“下來!“揮刀朝他頸部砍去,他的腦袋立刻飛出老遠,無頭的身子跟著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民團中間發出“哎呀“驚恐的叫聲,許多離趙寧都近的民團下意識地騎著馬後退了幾步,臉上都露出驚恐的表情。

小苟在人群中喊了一聲:“好武藝,趙科長!真是解恨!砍死這些狗日的!”

馬佔龍的臉成了豬肝色,他想退,又拉不下面子,他用刀指著身邊兩個民團喊:“你們兩個,給我上!”又指著對面兩個民團喊:“還有你們兩個!一起上!”

但這四個民團騎在馬上發著顫,戰馬還不由自住地後退兩步。

趙寧都知道民團們已沒有了鬥志,現在唯一頑抗的是這個民團頭目了,他喝道:“快下馬投降!敢說個不字,老子代表全體西路軍將士,取你狗命!”

馬佔龍眼一橫:“放屁!西路軍被我們打敗了。老子才不怕!都給我上,殺了他們!”

趙寧都大怒,一夾馬肚,提刀直奔馬佔龍。

馬佔龍驚慌地舉刀來迎。趙寧都一刀砍去,馬佔龍架住。趙寧都又一刀砍去,馬佔龍架住。趙寧都讓馬跑開。然後,兩個人都勒轉馬頭,放馬過來,又撞在一處,這次是馬佔龍先舉刀,他似乎害怕趙寧都舉刀,遠遠地就舉起了刀,朝趙寧都砍下來,趙寧都猛地一閃身,馬佔龍的刀砍空了,這時兩馬才剛剛相交,馬佔龍的馬還沒跑過去。趙寧都反手一刀,砍在馬佔龍的背上。馬佔龍大叫一聲,差點從馬上滾下。他趕緊夾著馬肚,要往外跑,邊跑邊喊:“快攔住他!”

趙寧都勒轉馬頭,猛地舉起手中的馬刀,朝馬佔龍扔去。那馬刀如流星一般飛過去,直插進馬佔龍的後背。馬列佔龍慘叫一聲,在馬上直立著背,掙扎了一會,然後一下栽倒在馬下。趙寧都趕上去,從馬佔龍上拔出馬刀,指著在場的馬家軍喊:“誰敢頑抗,和他一樣的下場!”

那些民團大多是鄉間的村民,被馬家軍強徵為民團,稍作訓練後,派上戰場,原本殺性就不大,本事也不高,不象職業軍人那樣有榮譽感,此刻又被趙寧都的勇武嚇破了膽,頭目也被殺死了,哪裡還敢抵抗,都乖乖地扔下了手中的刀和槍,下了馬或驢、騾,舉手投降了。

小苟帶著眾紅軍們一擁而上,繳了他們的槍,看住了他們。

姚玉松趕緊朝趙寧都走過來,邊走邊喊:“同志,你們是五軍的嗎?你好武藝啊!真是好武藝!”

小苟過來對趙寧都介紹道:“這就是我們姚主任!”

又地姚玉松介紹:“這是五軍偵察科長趙寧都,我在路上遇見他們,他馬上就趕過來救我們了!”

姚玉松打著官腔,伸出手:“哎呀,太好了!你們太及時了!再晚一點,我們就危險了!”然後誇讚的語氣道:“趙科長啊,你武藝真是高強啊!”

趙寧都伸手與他握手。直視著他,象在打量他。目光平靜又隱隱有一縷嫉妒和不服氣的神色。

劉泉姑與羅英目不轉睛地看著趙寧都。

趙寧都下意識地扭過頭,結果,他的目光又和劉泉姑的目光接住了。劉泉姑眼裡閃出一絲慌亂,趕緊躲過目光,而趙寧都眼裡也閃出一縷難堪,也挪開目光,扭過頭來。

姚玉松似乎看見了趙寧都的異樣,回頭看劉泉姑,愣了一下。

劉泉姑想了想,大方地走上前來,紅著臉,對趙寧都笑道:“趙科長,謝謝你救了我們!你的武藝可真好!”

羅英痴痴地望著趙寧都,眼裡流露出愛慕的目光。

姚玉松看著劉泉姑和趙寧都:“你們,認識?”

劉泉姑故作輕鬆地:“是啊。他可是五軍董振堂軍長的愛將呢!我們見過面。”

趙寧都直視姚玉松:“我們都看過她們演的節目!”

姚玉松釋然地對趙寧都笑一笑:“原來是這樣!”又指一指劉泉姑:“她是我的愛人,叫劉泉姑!”語氣裡有幾分自豪。

趙寧都臉上肌肉不自在地顫動一下。

劉泉姑臉上也顯出不自在的表情,她下意識地看了姚玉松一眼,似乎覺得他不應該在這樣的場合提愛人一類的事。

趙寧都平靜對姚玉松道:“姚主任,時候不早了,我們趕緊回臨澤吧!”

姚玉松點頭:“好!我就不一同去了!劇團就交給你們帶過去!”

然後他走向劉泉姑,握握她的手,對劉泉姑:“泉姑,保重啊!”

劉泉姑:“嗯!你也保重!”

姚玉松上了馬,又騎著馬走到趙寧都面前,對趙寧都道:“這位趙科長,你武藝高強,我老婆又在你們那裡,勞駕你多照顧一下我的老婆啊!”

趙寧都冷冷地看著他,不卑不亢的語氣道:“只要是革命同志,我能照顧的,都會照顧的。不分你的老婆,誰的老婆!”

姚玉松愣了一下,悻悻地對手下的通信連戰士喊:“通信一排,跟我走!”

一拍馬屁股,徑往前走去。

三十多名通訊排戰士立刻騎上馬,跟著他往前走去。

趙寧都要劇團的人都坐在了繳獲的馬上,領著帶去的十多個騎兵,押著俘虜,往臨澤走。

劉泉姑騎著馬,跟在趙寧都的後面走。

因是生馬,她駕馭不住,走到趙寧都身邊時那馬忽然狂叫開來,劉泉姑尖叫一聲,在馬上亂晃開來。

趙寧都猛地回頭,一把抓住她的馬的頸部。那馬立刻老實了。

趙寧都用平靜的聲音喝道:“下來!”

劉泉姑看著他,沒有動。

趙寧都繼續命令:“下來,換我的馬!”

劉泉姑順從地下了馬。

趙寧都也下來,與她換了馬。

二人象默契似地並馬而行。但都沒有說話。

劉泉姑打破了沉默:“趙科長,還好吧!”

趙寧都望著前面,平靜的語氣道:“還好!”

劉泉姑感激地看一看他,漂亮的眼睛裡有一絲火花閃了一閃。

“今天幸虧你、、、、、、”她語氣很溫柔。

“哪裡話!都是戰友嘛!”趙寧都淡然道。

跟著,他提高聲音對劉泉姑:“你和同伴們慢慢走,我要招呼其它同志!”

說完,他縱馬上前一步,閃在路邊,對眾人喊:“大家走快點!”

又對押著俘虜的戰士們喊:“把俘虜押好!”

羅英騎著馬趕上來,對劉泉姑柔聲地:“泉姑姐,他心裡好象還有些不自在呢!”

劉泉姑看了她一眼:“哪裡的話?趙科長不會是那種心胸狹小的人。只是有些不自在罷了!”

走了二里多路,一個受傷的被同伴扶著的民團身上流了很多血,忽然坐在地上,又哭又喊道:“紅軍兄弟啊,求你們放了我們吧。我身上的血都快流完了。我們也是老百姓,沒辦法才被徵過來的啊!我不想走了,想回家啊!”

任身邊押送他的戰士如何喝他,如何罵他,也不起來。他是大腿受傷,同伴給他簡單包紮了一下,但仍然滲著血。

其它的民團也跟著喊了起來:“紅軍長官,求你們放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和你們打仗了!”

趙寧都縱馬趕了過去。

“我呸!你們說你們是老百姓,幹嘛剛才那麼兇?啊!還有那個中隊長,你看他兇的!”一個戰士恨恨地指著在地上哭喊的民團罵道。

“長官啊,他是中隊長,以前就當過兵,又是村長,和咱不一樣。咱真的是老百姓,被抓來和你們打仗的啊!求你放了我們吧!”這個馬家軍喊。

“老百姓?誰不是老百姓?那些馬家軍也是老百姓!可是,與紅軍為敵的,我們就要消滅他們!”那個戰士喝道。

“嚷什麼?給我起來?剛才不是一個個兇樣?現在熊了?”趙寧都喝道。

“趙科長,”劉泉姑此時騎著馬來到趙寧都身邊,“我看,還是把他們放了吧!”

“為什麼?”趙寧都皺起眉,看著他。

“趙科長,你知道我們有紀律的,對俘虜,教育後就放掉。”劉泉姑說。

“是要放的,但不是現在。押到臨澤,教育一番後,會放了他們的。”趙寧都點頭道。

“我認為,在臨澤放,和現在放,沒有區別。”劉泉姑含著笑,語氣柔和婉轉,“把他們押著走,又費神,到了臨澤,還要管他們飯,多麻煩。”

趙寧都冷冷地看著她:“總部有這樣的規定?”

劉泉姑笑道:“那倒沒有。優待俘虜倒是我們的政策啊。並且,他們只是民團,不是重要俘虜。”

“我是說,是這裡放人,還是回去後放人,總部有沒有規定?”趙寧都提高了聲音,明顯有些火了。

劉泉姑意識到了他的不滿,低了低頭,又抬頭,明亮的眸子閃了閃,依然含著笑,道:“這幾天我一直跟著總部行動。總部和九軍、三十一軍都這樣做的。抓了俘虜,有時情況緊急,來不及押送,為了省事,就地教育後就放掉了。”

趙寧都有些悻悻地看了看她,跟著,抿一抿嘴唇,點了點頭,認真的語氣道:“好吧,我來處理。你們先走。”

然後,他命令幾個戰士把民團都押過來,集中坐在他面前。其餘的戰士就和劉泉姑等劇團的人往前趕路。

被俘民團被押過來後,他訊問了一番,得知這是一支來自永昌縣的民團。這些人多是當地百姓,當然,也有些遊手好閒的二流子,被趙寧都砍死的那幾個民團,就是二流子。中隊長馬佔龍是永昌吳家堡人,是當地一霸,又是財主,平日裡欺男霸女,又好與紅軍為敵,是個該殺的人。審問完了,他把這些民團教育了一番,告訴他們,紅軍是窮人的隊伍,老百姓的隊伍,要他們回到家後就躲起來,或好好做老百姓,不要再與紅軍為敵了。那些民團都忙不迭地答應了。然後趙寧都就令他們快些離開,各自回家。民團們磕頭謝了恩,彼攙扶著趕緊離去。

民團一走,趙寧都忽然感到輕鬆多了,同時心裡有一種莫明的思鄉情緒。永昌縣可是他的家鄉。這些人照理說是他的老鄉。他覺得劉泉姑的建議太及時了。這樣做不僅省了不少事,讓他有機會聽了一回老鄉的鄉音,並對老鄉講了一番革命的道理。劉泉姑,多麼可愛多麼完美的一個女人啊。他心裡忽然升出一縷無法剋制的柔情。但這種情緒剛一升起,他就皺緊了眉頭,強壯有力的下顎錯動了一下,抓著馬韁繩的手不自主地顫動了一下,閉一閉眼,又睜開了。他強行把剛才湧起的充滿柔情與嚮往的念頭在心中扼殺了,就象用手指狠狠掐滅一支剛剛點著的菸頭一樣。儘管那樣有些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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