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痴”冯满天: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

57岁的冯满天,自4岁起至今,琴不离身。

他爱阮如痴,乐迷们都称他为“阮痴老冯”。每每演出完毕,他必会向观众鞠躬答礼,同时将手中的琴高高举起。他说,人可以低头,但是这把琴,不能。

冯满天说:“没有阮,就没有冯满天。我只是一个乐者。一辈子就只做了一件事,弹琴。”

“阮痴”冯满天: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

近日,著名中阮演奏家冯满天2019个人首次全国巡演新闻发布会在北京举行。

“阮痴”冯满天: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

这是我所经历的最酷的发布会现场,灯灭指落,冯满天让台下的每位听众闭上眼,感受让琴声直落心底的震颤。

阮声渐起,伴着指尖的旋律,冯满天吟出白居易的《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乐声轻柔若羽翼拂面,铿锵若珠玉落盘。

身处闹市的琴房,伴随这一缕清音,声在其外,音在身内,深情如若,无情寂然,苍茫辽远之感扑面而来。

一瞬间明了“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来去自如 同入化境

冯满天及满天乐队成员代表著名笛子演奏家丁晓逵、世界打击乐手赵冰在发布会现场进行了“山上”全黑音乐现场展示,并演奏了《天高云淡》《信天游》等作品,为此次《山下山上》音乐会巡演拉开帷幕。

袅袅轻如烟,绵绵缠耳骨,节律与气韵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又忽而刀光剑影般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冯满天打破了我对中国传统乐器的固有认知,古代文人的风雅之物,在他的手中,可以幻化成演奏摇滚、蓝调、重金属的乐器,正沉浸其中之时,他突然的一嗓子,又让人瞬间跌入西北信天游的粗犷,来去自如。

“阮痴”冯满天: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

《周易·系辞》有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他以手中之器,自如往来形之上下,出入化境,自由穿越声色之间。

冯满天这样阐释“山下山上”的理念:山下,人在谷里,是“俗”,是入世的状态。山上,有人,为“仙”,是出世的状态。“仙”,一定是人与山和、人与天地和,人与自己和。

这是一次说不清、记不住、忘不了的“无定义音乐”巡演;一次不靠乐谱的即兴音乐会;一次民乐全黑现场,让观众体验“眼见为虚,耳听为实”,并特别邀请各地视力障碍的朋友走进音乐厅共同欣赏。

这是一次跨越时间最长、覆盖城市最多的中国民乐家巡演;也是一场对中国民族音乐、中国文化价值观的寻根之旅。

“阮痴”冯满天: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

本轮全国巡演4月28日从厦门启程,至12月中旬收官于珠海。除在厦门、北京、上海、苏州、杭州、广州、深圳、西安、南昌、珠海等地的音乐会中“以乐会友”,冯满天还将特别设立的公益讲堂“消失的声音”带进上述城市的社区、学校,以故事、对谈及音乐赏析等方式让更多人了解中国民族音乐的创新进程,走进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核。

冯满天出神入化地驾驭着这中国古老的乐器,柔情而豪放,感而遂通天地于万物。


随心至性 物我两忘

《山下山上》音乐会在90分钟的演出中,将约20种传统民族乐器与世界打击乐合体,包括中阮、大阮、无品大阮,梆笛、曲笛、洞箫、南箫、埙、尼泊尔钵、日本风铃、中国大鼓、中国大锣等。

“阮痴”冯满天: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

△发布会现场放置的各种乐器

上半场《山下》演出中,冯满天将阮与民谣、摇滚、爵士、戏曲、唐诗等多种艺术形式融为一体,用音乐讲述人生的喜怒哀乐。

下半场 《山上》音乐会则是没有乐谱的即兴演出,完全靠乐队成员之间的默契、乐队与观众之间的能量互动以及乐器间的旋律呼应来完成,表达的是一种无喜无悲无我的修行之境。

“阮痴”冯满天: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

“山下”即兴音乐表达的是一种“自然”的态度——去掉“人为”。在冯满天看来,中国古人的音乐是一种思绪、思维、情感,是自然逻辑,自然流露。这种音乐是即兴的,“感当下之态,述当下乾坤”。

“随性和即兴是中国传统音乐最初的态度,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把它弄丢了。”冯满天表示,“很多人说我的音乐很先锋,实际上这是中国古乐的价值观,我找到了一些玄机,想和大家分享。”

用冯满天自己的话说,“上半场是让观众在音乐里和我们一起玩儿,下半场是玩累了让观众放松歇会儿。”

冯满天弹琴时总是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一个更广阔的空间,另一个维度。他希望观众也能体验同样的感受。因此,下半场《山上》音乐会将关掉灯光,营造30分钟全黑现场。

“中国古人说,乐由心生。闭上眼,用耳听,才能听到自己的心声”,在冯满天看来,这场音乐会对观众来说也是全新的体验。“如果你像听传统音乐会那样,希望从中寻找‘术’,你一定会失望。但如果放下这些,完全沉浸在音乐中,你会走上一场心灵治愈之旅。”


非琴不是筝 初闻满座惊

心无休,天地则变化不止。冯满天在他五十多年的演奏生涯中,找回了中国民族音乐的根。这种找寻,不单单是曲式、旋律、结构,而是抓住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魂——中国传统价值观中的哲学和思想体系。

他对音乐教育重形式而不重情感的现象痛心疾首,去年网络上热搜的一段视频中,一位传授琵琶的老师,用双手按着习琴小女孩的头,声厉辞严地指导她的手法和节奏。夸张的肢体动作和紧张的教学氛围,引发网友热议。

对于视频中的教学方法,冯满天极不认同:“我们对音乐的基本认知都丧失了,音乐是用来表达真挚情感的。”

刚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他失声痛哭。满怀着失落与愤怒,冯满天将这条视频传上了微博,并配文说道:“音乐不是这样的!”

冯满天是一个执拗的人,为了手中的这把阮,痴狂。

1978年,15岁的他考上中央民族乐团,成为中阮演奏员。那年冬天,他第一次听到邓丽君的歌声,一下子被吸引了——“邓丽君歌声里那种人性的温暖、音乐的初心打动了我。”改革开放让冯满天呼吸到和过去不一样的空气,感受到来自世界的美学和艺术。

年轻时,他为了买一把电吉他吃了三个月的馒头蘸辣椒,还和朋友一起组了乐队。“可是那个时候呢,所有的乐手就是谁弹得像洋人谁牛。但我觉得,我觉得我学外国人我学不像。”后来大家在理念上产生了分歧,乐队就解散了。

冯满天:做乐队我们玩的是西方音乐,经常不被理解。比如说我弹一个东西,老外说这不对这是我们的,你们国家有音乐吗?我也在找,什么是中国的。现在几乎,我们音乐学院的孩子里边,民族音乐的,会即兴的没几个。过去每一个弹琴的人都有即兴的能力,古代乐谱里边都是技法,音乐在心里,只要告诉你这个曲子连接的技法,音乐就会自然地流露出来。

“可以说,我的青春期和成熟期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整个历程,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我在不断修正对音乐的认知。”冯满天认为,最近几十年,中国的音乐几乎都在向西方学习,“但作为民族音乐家,我们应该回过头来向祖先学习,去探究中华民族的精神内核到底是什么。”

冯满天为了找回“竹林七贤”之一阮咸弹奏的音色,耗时20年,历经47次失败,终于在2010年制成仿唐隐孔中阮。

“阮痴”冯满天: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

冯满天:这个琴断了传承,它在唐代宋代的时候是宫廷乐器,据说唐太宗还会弹琴,还写谱做琴发给大臣们,就这么供着,谁也不敢弹,就这么到了明代和清朝的时候,就彻底失传了。当时中央广播文工团民族乐团要复原这个中阮,要建一个管弦乐团的时候,他们要找一个中阮的形,要做一个阮,就没有找到,图片都没有,我们国家,琴就更谈不上了,后来在日本的正仓院,找到了一个图片。

中阮演奏家冯满天一直以来潜心于阮琴现代化的创新研究,他演奏的每一把琴都由自己亲手制作,在尊重传统技法的同时,积极从材料、器形等方面对之进行现代化的改良实验。

为了使中阮的古韵更加适合当代人的听觉审美,他大胆去除琴板上的琴孔,改为由琴侧开孔,从而在保留古阮音色、保证音量的同时,极大地丰富了中阮在演奏过程中的声音变化与表现力,使阮由伴奏型乐器向独奏型乐器转变成为可能。

“阮痴”冯满天: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

冯满天说:“从远古文明诞生的初衷里面的价值观和能力,我要把这个守住了,我找它,找回点祖宗的东西拿回来,就是这样。”

“阮痴”冯满天: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

△多年练琴,冯满天的五指已经变形,布满厚厚的茧子

他的音乐极具个人特点,似乎不属于任何流派,格局却又是宏大的。不仅跨越了地域性与民族性,亦暗含哲学的思考,让音乐成为绝对的语言,用纯粹的方式打通人与自然万物沟通的桥梁。

他的创作不割舍经验却更依赖于直觉,将自己和天地之间的对话放置在公共空间,引导听众用音乐感知人与自然、天地宇宙,从而感悟出生命的本源与意义。

冯满天说:“现在中国民族音乐几乎是参考按照西方体系而做,中国古代音乐2000多年的东西在哪里?我们还能不能重新找到中国民族传统音乐价值观里最核心的部分?这不是一个人的事。”

“我一直在找中国人的老东西。这辈子干这个事儿,值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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