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歐陽中石:正是無奇正是奇

錢曉鳴/文

10月29日是著名書法教育家歐陽中石90華誕暨從教70週年,從中央統戰部、中國文聯到遍佈各地的歐陽中石先生的學生們,都在向尊敬的歐陽先生致以熱烈地祝賀。筆者曾經受歐陽先生之託主編過《歐陽中石談書法》,和家父同庚的歐陽中石先生一直視我為忘年交,每每到歐陽先生家就是京城最快樂、睿智的去處。10月29日是著名書法教育家歐陽中石90華誕暨從教70週年,謹以此文祝歐陽先生健康長壽、學術之樹長青!

“90后”欧阳中石:正是无奇正是奇

“中石隨後” 大家行列的年輕人

歐陽中石先生的書作挺拔、俊秀,面目自成一家。他善於填詞作詩,具有深厚的古典文學功底。他是京劇行家。他的本行卻是邏輯學。

歐陽先生曾題贈筆者一張照片,是1981年歐陽先生陪同辛亥老人百歲人瑞孫墨佛、張伯駒先生在北京中山公園的中山堂觀看《辛亥革命七十週年紀念展》,先生在照片後面題寫:“中石隨後。”歐陽先生解釋說:我是跟著老先生們學習的。

歐陽先生會得很多,他常戲稱自己是“無家可歸”者。他在北大本科讀的是邏輯學,師從中國邏輯學泰斗金嶽霖。他的京劇是嫡傳的“奚派”,直接傳承自奚派開山祖奚嘯伯先生本人,《奚嘯伯自傳》就是因為有歐陽抄本才得以流傳。他擅長詩詞,學詩師從一代學人顧隨先生,當年顧羨季(字)先生年事已高已經收山不教書了,他是在顧先生家裡學的,有人不信,他就模仿顧先生講課的動作,每到會意處,顧先生就會拍一下大腿喝道“好”!比歐陽年長4歲的葉嘉瑩先生就是顧隨先生的弟子。他的填詞功夫是跟張伯駒先生學的。他自謙道,我學詩的時候,寫的詩像詞;後來學填詞的時候,填的詞像詩。“愚鈍如此!”至於書畫,童年時隨武巖法師、侯欽如先生啟蒙,成年後先向齊白石先生學畫畫,上大學後隨吳玉如先生學書法。

歐陽先生一輩子最自豪最恪守的就是“教師”的職業和稱號。歐陽先生自作詩云:“普普通通一教師,平平淡淡自無奇。無奇不意非無意,正是無奇正是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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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教學生涯 從教娃娃抓起

五年前,筆者編輯歐陽先生的書法教學文集《歐陽中石談書法》,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曾在他85週歲壽辰之際出版,作為獻給先生最好的生日禮物。

歐陽先生和筆者談了他學詩詞、學書法的經歷,也瞭解了他當年從北京171中學調入北京師範學院(首都師大前身)的過程。改革開放百廢待興,當年社會上已經掀起學習書法的熱潮,歐陽先生滿足了時代的要求,於是挑起了創辦中國書法學科的這副重擔。

歐陽中石先生作為當代傑出的書法教育家、書法家,廣為人知的是從20世紀80年代初開始擔任中國書畫函授大學書畫部主任、1985年在首都師範大學創辦了書法大專班、1993年創建了我國第一個書法專業博士授權點。

在中國書畫函授大學時,由於沒有合適的教材,歐陽先生親自動手編寫《楷書淺嘗》、《隸書淺嘗》、《行書淺鑑》、《草書初涉》、《篆書淺嘗》等系列教材,還主編了《章草字典》、《今草帖選》、《書論會要》、《書法會要》、《歷代書跡集粹》、《章草字典》參考書和工具書。這些書筆者經過數年的努力,竟然大多都找齊了,並在先生的指導下編輯出一厚本系統的學習教材《歐陽中石談書法》,由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出版後很快脫銷,加印又脫銷。這本書多是歐陽先生30多年前寫的。而這次慶祝歐陽先生90華誕暨從教70週年活動上,竟然遇到了從1975年小學五年級就開始隨先生學習書法的賀寅秋女士,寅秋竟然是筆者北師大的同學。歐陽先生一直教到1980年寅秋考上北師大,這期間寅秋幾乎每個星期天都會去歐陽先生家學習書法,先生不僅批改寅秋的作業,有時還會提前把給寅秋上課的講義寫好。不僅教寅秋寫書法,還教授中國傳統文化。寅秋的父親賀法嵐先生把這5年中歐陽先生的課徒手稿和批改過的作業都裝訂成冊。歐陽先生的女公子啟名和寅秋從手稿中編選出適合青少年學習的內容輯錄彙編為《學書初階》,由語文出版社影印出版。

歐陽先生從筆墨紙硯介紹、教授起,特別強調要寅秋自己願意學,充分調動學習者的積極性。寅秋說:“說到寫字,離不開姥爺對我的誇獎。上小學時,我一直是個不受老師喜歡的學生……可是我在姥爺(歐陽先生)這裡,我幾乎每次都能得到誇獎,因此到姥爺家學字使我最快樂的事情。”啟名說:“從小秋學寫字的過程,我理解了我的父親對一個小學生以興趣為切入點的教學模式,他適時的表揚、激勵、批評,激發了一個小學生對於學習寫字的興趣、愛好和熱愛。他讓學生盼望著學習寫字的這一天,而這一天他可以讓他的學生得到滿足,可以給他學生希望,從而使他的學生期盼著下一個‘這一天’。”歐陽先生的教學是成功的,寅秋不僅在書法專業上奪得過全國大學生書法比賽一等獎,而且帶動了其他學科的學習,考上了北京師範大學日語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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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皮”的生命密碼

歐陽先生是一位充滿活力的溫厚長者。在他身上有著對他的老師輩“調皮”的愛戴,有著對晚輩幽默的慈愛和關懷。

歐陽先生青少年時曾和齊白石先生長子齊子如常在一起玩兒、畫畫,白石老人也時常指點一二。當年,齊白石先生都答應收歐陽先生為徒了,還特別贈送歐陽筆墨紙硯,以示可“忝列門牆”。歐陽當時正在報考大學,就說,如果考不上大學就回來跟齊先生學畫。結果考上了輔仁大學,歐陽就把齊先生給的筆墨紙硯又送了回去。儘管未正式拜入齊門,但“弟子”確實早已當上了。當年歐陽和齊子如一起在齊家畫畫時,白石先生也常來指導。一次,歐陽在畫一棵樹的樹幹,不小心手肘碰到了牆壁就拐了一下。齊先生過來看到了,就問:這是怎麼回事?歐陽道:這樹長了個瘤子。齊先生看他一眼說:真調皮。

歐陽從小看戲就喜歡上表演,頗具表演天賦。上大學時時常模仿各位教授們的言行舉止,逗得同學哈哈大笑。一次,歐陽又在模仿秀,正好模仿到金嶽霖先生,面前觀摩的同學突然石化,歐陽卻混不覺地秀得正酣。原來,金嶽霖先生正站在歐陽身後。金先生指著歐陽道:真調皮!歐陽先生和金嶽霖先生有很深的感情,歐陽在邏輯函授大學當副校長主編《邏輯》學教材,一生只給人題寫過兩次書名的金嶽霖先生其中一次就是為歐陽題寫了書名。金先生去世後,歐陽寫了文章懷念金先生《再和先生調皮一回》,金先生曾出過一個對聯的上聯:“一切切切不可一刀切”,其中看似簡單,卻蘊含著俗語、成語和微妙的邏輯關係,一直無人能對上。歐陽從形式邏輯的角度與金先生商榷,認為金先生的上聯是用“一刀切”反對“一刀切”在邏輯上說不通,當然歐陽心裡明白這是金老師為了文采的需要,更是想治治歐陽的調皮。歐陽就這樣再以“調皮”的形式來懷念先生。

說起調皮,歐陽先生禁不住講起了他向張伯駒先生學習的往事。張伯駒為“民國四公子”之一,曾把自己收藏價值連城的書畫作品捐贈給國家,堪稱偉大的愛國者。張伯駒也是一代梨園名票,和許多京劇大家巨擘同臺演出過,會的戲多且精。歐陽等年輕人有心請教,張伯駒不願意教。歐陽深知張伯駒的個性,就乘著張伯駒在家時,和幾位小夥伴故意把張伯駒拿手的幾齣戲亂唱一氣,開始張伯駒不以為然,但不久張伯駒就忍不住了,過來說,這次不是這麼唱的,是這麼這麼……於是,歐陽們的“調皮”又一次得逞了。

歐陽先生的調皮,有時也是他自謙。八大山人把自己的署名寫得像“哭之笑之”,以抒發自己前朝貴胄的鬱勃之情。歐陽先生自謙自己的畫畫不專業,所以把“中石”二字倒過來用草書寫就像“不中”,河南方言:“不中”就是“不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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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是“學”出來的

書法是靠苦練出來的,這似乎成了人們“練”書法的不二法門。歐陽先生對此另有一番心得,他主張書法是“學”出來的。歐陽先生的學生,中國書法家協會分黨組書記、駐會副主席陳洪武談起了自己的體會說:“1984年的一個冬日,我還在西安讀書,利用寒假回京期間到先生家求教。先生看完我臨的張猛龍碑後問:‘你為什麼要臨習這個碑?它吸引你的地方是什麼?你瞭解魏碑的歷史與文化生成背景嗎?’未及我回答,先生又說:‘ 寫字不僅是簡單的形似,而是貴在把它當作學問來研究,從中找到與你心靈相通之處,這一點很關鍵,回去悟吧!’事實上,先生這一席話的奧義,我是在十多年後才漸漸領悟的。”歐陽先生主張“文心書面”,提出書學的文化時代觀“作字行文,文以載道,以書煥採,切時如需。”

“90后”欧阳中石:正是无奇正是奇

歐陽先生的“學”包括兩層意思,與學習的對象和內容,要求學習者深入掌握“好”和“對”的標準,與學習者自身則要求激發自己的興趣,自覺地學。看準了再寫,就是要求初學者掌握範字的標準,而不是按照自以為是的錯誤印象臨寫,為了強調重“學”而不去盲目練習,歐陽先生甚至說一次練字不要超過5遍,就得回去再對照範字“學”,否則只會重複自己的錯誤。

(轉自人民網2018-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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