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宮文物的走和留

前幾日,關於故宮文物的一則討論上了熱搜。事情本身沒有什麼可多說的,不過關於故宮文物保護,這裡確實有幾個小故事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

抗戰時,為了保護故宮的文物不毀於戰火,故宮部分文物曾被遷出,這就是舉世聞名的文物南遷。

其實,這場大遷移還分為幾個階段。第一階段是1933年,由於日軍已佔領東北,並進犯熱河,北平危在旦夕。故宮博物院決定將部分精華文物遷出北平,此時院長為易培基。此次遷移從1933年2月6日起,分五批運至上海。

故宮文物的走和留

易培基

1936年,南遷文物於上海搬至南京,並於次年1月成立了故宮博物院南京分院。此時的故宮博物院院長為馬衡。1937年八月淞滬抗戰爆發,南京的故宮文物又分三批運往西南,保藏於安順、樂山、峨眉等地。

故宮文物的走和留

馬衡

抗戰勝利後,這批文物返回南京。1948年11月,國共決戰已到關鍵時刻。此時,行政院長兼故宮理事長翁文灝在馬衡院長缺席的情況下,召集其他理事開會,決定將南京分院中部分精品運至臺灣,並由理事會秘書杭立武負責籌劃。

而當馬衡院長得知此事後,深感憂慮不安。他曾給他的學生,也是當年護送第一批文物南遷的負責人莊尚嚴去信,勸其不要將文物送往臺灣,為此不惜斷絕二人20年的師生情誼。

故宮文物的走和留

莊尚嚴

1949年1月,南京文物分三批遷臺,馬衡得知後給杭立武去了這樣一封信:

 立武先生大鑒: 弟於十一月間患心臟動脈緊縮症,臥床兩週。得尊電促弟南飛,實難從命。因電覆當遵照理事會決議辦理,許邀見諒。嗣賤恙漸痊而北平戰起。承中央派機來接,而醫生誡勿乘機。只得謹遵醫囑,暫不離平。…… 運臺文物已有三批菁華大致移運,聞第一批書畫受雨者已達二十一箱,不急曬晾即將毀滅。現在正由基隆運新竹,又由新竹運臺中。既未獲定所,曬晾當然未即舉行,時間已逾二星期,幾能不有損失。若再有移運箱件則晾曬更將延期。竊恐愛護文物之初心轉增損失之程度。前得分院來電謂三批即末批,聞之稍慰。今聞又將有四批不知是否確實。弟所希望者三批即末批,以後不再續運。 其留存京庫者想不能儘量運清,擬與中博物院存品度藏一處,取同一步驟。敬請先生分神照顧,蓋森老(徐森玉)在滬時須就醫,未必能常駐京應萬一之變也。叨在知已故敢直陳,未知先生以為然否?歐陽邦華兄對保管文物有十餘年經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先生如委以庫務當可為忠實之助手也。 同舟共濟,幸先生有以採納之。總雜陳詞,不覺詞費,幸賜裁答,至盼至禱。弟馬衡上言,一月十四日燈下。

國民黨行政院曾多次電令馬衡院長,要求將故宮精品文物擇出,空運南京以便遷臺。而馬衡則以拖延的方式加以應對。對於這段經歷,著名的文物專家朱家溍先生後來這樣回憶:

故宮文物的走和留

朱家溍

……北平解放前夕,有一次馬先生召集院務會議。正值徐館長在上海,由我代表古物館出席。沈館長逝世不久,南京新派的姚從吾尚未到任,由單士魁、張德澤代表文獻館出席。此外,就是應該出席的袁同禮、張廷濟和秘書趙席慈。在那次會議上,馬先生宣佈:“行政院有指令,要故宮把珍品選擇空運南京,當然空運重量、體積都有限得很,所以要精選。”……”馬先生說:“圖書館很簡單,文獻館的檔案怎麼樣?”單士魁說:“檔案無所謂真品,應該說選擇重要的,可是重要的太多了。如果在重要中再選更重要的,勢必弄得成案諭折離群,有時附片比折本更重要。檔案裝箱很容易,可是選擇太難了,實在無法下手。”馬先生想了一想說:“好像行政院意在古物,所以文獻館我看不裝了吧!”單、張二位都笑了,說:“好極了,那我們省事了!”馬先生接著說:“看起來,古物館是要費事的。先把精品選出來,造清冊,交總務處報院,這個工作要求快,至於包裝,一定要細緻謹慎,……”這個會散了以後,我和當時古物館管理延禧宮庫的楊宗榮、湯有恩,還有古物館編纂李鴻慶共同商量了一下。我把會上馬先生的原話告訴了他們。我分析馬先生的原話,
不像真心要空運古物,因為我想起了前幾天,文獻館信賴的吳相湘,曾向馬先生請求調南京分院工作,馬先生沒有答應,後來他就不辭而別乘飛機走了。馬先生知道以後,曾說:“這種人,真沒出息。”我想馬先生如果真心想要空運古物,那就說明他自己也打著走的主意,那麼就必然會同情吳相湘的走。既然罵他走是沒出息,那麼他自己一定是不打算走。所以他說選精品,造清冊,報出去要快,可是包裝古物不要快,又重複一句,記住!這不是很明白了麼。他們三人也同意了這個看法。楊宗榮說:“過幾天看他催不催,這也是檢驗他真裝假裝的尺度”於是我們一面選,一面造冊。……這項造冊工作很快就完成交出。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馬先生沒有催,國內大形勢一天一天地變化有一天,院長室的尚增祺告訴我:“今天袁館長(指袁同禮)來電話,問古物裝箱的事,我聽院長回他說星期五裝不完,你要星期五走就先走吧,總之要派人押運的。”我聽了尚增祺的話,立刻到延禧宮告訴楊宗榮、李鴻慶。我們是這樣分析的:馬先生自從把清冊寄南京以後,對於古物裝箱的事,不但沒催,連問也沒問過,他怎麼能知道星期五裝不完呢?從這句話就可以判斷,他真心是不打算空運古物,才這樣敷衍袁同禮的。過了星期五,我們知道袁同禮已經飛走了,馬先生還是不問不催。又過了兩天,王府井南口戒嚴,斷絕交通,聽說要使用東西長安街做機場跑道,準備在城內起飛和降落。這件事吵嚷了幾天,沒見實行,航線便停了。後來北平和平解放了,我問馬先生,是不是一開始就不打算裝運古物?馬先生連吸幾口雪茄煙,閉著嘴從鼻孔冒煙,不說話,這是他經常表現的神情。等煙冒完了,才慢慢說:“我們彼此算是‘
會心不遠’吧!”

北平和平解放後,馬衡繼續擔任故宮博物院院長,直至1952年。1955年,馬衡病逝,子女按遺囑將其所藏數十萬言文稿及歷年所藏文物1.4萬餘件(冊)無償地捐獻給了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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