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什麼是莊子說的“無用之用”?

小說:什麼是莊子說的“無用之用”?

清晨的寒露從天而降,溼潤枝葉,侵入野宿人的肉骨之中。莊子休從夢中驚醒,舉目四望,周圍都籠罩在山霧裡。他看著溼透了的髑髏,不由得又湧上一股感傷之情。子休撿起馬捶,在地上挖了個淺坑,將髑髏葬入坑中,併名之為“精神冢”。

離開“精神冢”,莊子休又是一路的跋涉,在正午十分,終於走出了山溝——這條路是他第二次走,但第一次已是很久以前——上山的時候了。莊子休回望藐姑射之山,山的東麓是汪洋大海,如今他身在西麓,看著漫山林野,不禁長嘆“山中有獸兮咆鳴,馬蹄無意兮久留;小徑通兮山之幽,鳥雀驚飛水斷流。”

在接下來的行程中,莊子休餓食野果、樹葉,渴飲山泉,晨露,運氣好的時候,有些過路的商旅會贈他飯吃。經過了幾天的行路,終於看見了一座村莊。

此刻,已是夜半三更,村中人早已熄燈入眠,飢渴難忍的莊子休挨家挨戶的叩門,希望能有慈善者贈他一夜安穩的睡眠。可是,村莊裡彷彿每戶都死了人一樣,並無開門之人,亦無任何聲響。絕望之情湧上了莊子休的心頭,他無力的敲打著最後一家門,所得到的回應依然是寂靜之聲。他無比虛弱,走到門旁的一株

櫟社樹旁坐下,喘著粗氣。“莫非這是一座荒村麼?莫非我將死於此處麼?”莊子休疑問著,寒冷與飢餓打擾他的睡眠,他在樹下嘆息失聲。

在暮色中,除了這棵櫟社樹,其他的樹木已經遭受了砍伐,光禿禿的枝幹格外顯然。他不禁想起老子的話:“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莊子休感嘆道:“世人多迷悟於有用無用之爭,他們所說的‘有用’就如房屋的架構,‘無用’則是內部的空間。可是如果沒有內部空間,外部的架構又有什麼意義呢?如果沒有‘無用’,‘有用’又有什麼意義呢?對我來說,腳下所踩的這塊地乃是最大的用,而我所沒有涉足到的地方則毫無用處,但是如果周圍都是萬丈深淵,那麼這塊地還有什麼意義呢?——有用和無用不過是相對的罷了。

“有時候執著於‘有用之用’,還不如擅長運用‘無用之用

’。伯樂善於培養千里馬,此世俗之謂也。然而,馬皆以伯樂之技為善嗎?當伯樂培養千里馬時,甩大鞭,套重鞍,日夜驅使著馬群沒命的奔跑,馬之死者,已過十分之二三;又繼續勞馬之筋骨,餓馬之體膚,馬之死者已過大半矣。最終倖存下來的,方是千里馬。那麼,敢問世上的馬都希望被伯樂培養嗎?都想成為千里馬嗎?

“深山裡的大樹自由的生長,及至木匠出現,說‘我善治木’。於是劈莖幹,折樹枝,曲為規,直為矩。樹的根皮都經受額磨損,而木匠仍說‘這般如此,才能讓你被賞識。’

“平原上的馬,生性喜好自由的奔馳。渴則飲山泉,餓則食野草,這是馬的幸福。而伯樂出現後,則用繩子套住馬匹,用鞭子抽打馬背,讓馬徹底淪為人的奴隸,還說‘為了是讓你被賞識。’難道馬只有成為人的奴隸才能被人賞識嗎?難道野馬真的會羨慕千里馬嗎?故曰:‘伯樂只需相馬,無需治馬。’

“大若垂天之雲的樹,一旦被木匠砍到,移栽,修剪枝葉;那麼大樹不僅遠離故鄉,而且連自由生長的權利一併被剝奪。樹的天性就是自由生長,難道樹枝真的願意被木匠拉直、彎曲嗎?留在深山裡的樹還會賞識它、羨慕它嗎?連同類都不會賞識它,還會有誰會賞識它呢?這是木匠的罪過呀!

“‘有用’與‘無用’是相對的,知道‘無用’的好處便可終身受用;不知道‘無用’的好處,便只能被人利用。樹高便就會被砍伐,這是樹不明白‘大智需若愚’的道理,它對人有用的同時卻還揚才露己,所以遭此劫難。如今,各國的那些縱橫之士,不正像眼前的這些樹一樣麼?自以為於國於天下有用,卻不知大難將臨頭,還在扮演跳樑小醜,可悲呀!

“從前,堯治理天下,為天下奔波得小腿不長毛,大腿不長肉。天下大治而他欣欣自喜。及至遊於藐姑射之山,目睹了四位高士逍遙快樂的生活後,方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對於天下是不可或缺的;自己對於自己卻是一無是處。原來自己一直被天下給利用了,自己對於自己才是真正的無用之人。於是堯將天下禪讓給了舜,甘願做對天下毫無用處的廢物,充分發揮自己對自己的作用。

“所以說:要做對自己有用的人,不要做對別人有用的人。我的哲學就像倖存櫟社樹一樣,你們儘管嘲笑它無用吧,你們還沒法理解它的‘無用之用’咧!”

夜色向濃時,白光透過桑葉射在草地上,莊子休已兩眼惺忪,不辨白天與黑夜了。這時,那扇木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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