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桑明強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在16年絕對不會買上海這10套破房子！”電話那頭傳來的是王叔聲嘶力竭的聲音。
01
王叔是我一遠房親戚，今年45歲，老家是安徽鳳陽的，皮膚黝黑、身子壯實。王叔現在有兩個小孩，哥哥叫大明，弟弟叫小星。王叔自03年就去上海發展了，沒什麼文化，29歲之前都在老家種地放牛，日子過得倒也安穩。唯一讓家裡人比較愁的就是他一直沒個媳婦兒，鄉里鄉親的之前也熱心介紹，都沒成，主要嫌棄王叔沒有大的抱負，那時候的村裡姑娘誰不向往大都市。王叔自個兒倒也不擔心，經常打趣地說：“麵包會有的，媳婦兒也會有的。”
仔細說來，我們家跟王叔是不沾邊的親戚，緣於咱家沒搬家前和王叔是鄰居，恰好我爸媽和王叔都是比較熱心腸的人，經常串門互相送點東西啥的，一來二去也就熟絡了。王叔心地好，是個實在人，所以村裡村外的人也都跟王叔打成一片。猶記得是在03年的8月份，天熱得厲害，王叔帶了幾瓶冰汽水來我們家串門，王叔用牙咬開了一瓶遞給我，道了聲謝謝我便坐在床頭看著86版的《西遊記》，王叔和我爸媽也往常的拉著家常。
天實在是太熱了，我望了眼窗外，一個人影離踏進我的家門，離我越來越近。
“媽，舅舅來了！”我咻的穿好了鞋子，去迎接著舅舅地到來。舅舅是從大上海回來的，梳著二八開的頭髮，油光鋥亮，一。舅舅左手拎著一大袋零食，打過照面後，右手開解著襯衫扣，“這天兒實在是太熱了”舅舅說道。不一會兒，上海人回村的消息不脛而走，村裡人又三三兩兩圍了過來，不到半個時辰家裡院子就站了十幾號人，也都開始七嘴八舌起來，大多問問我舅舅對上海在工作如何、工資多少以及城市風貌等等。
“王大哥怎麼不去上海闖闖？說不定還能撈個上海媳婦兒回來，哈哈。”外村的李嬸的一句話讓全場的焦點轉移到王叔身上，頭一次被這麼多人看著的王叔臉瞬間煞紅，不同往常的王叔這次沒有自嘲，而是一字一句的說道“去就去！”院子裡的人瞬間安靜了，氣氛變得尷尬起來。
“是該出去闖闖，去大城市漲漲見識。”舅舅一句話幫王叔解了圍，大家又回到正常的話題。晚間時分，賓客散去，王叔也回了自個家。第二天一早就聽到很多輛三輪車的轟鳴聲，我便開門準備瞅瞅什麼情況，王叔就直挺挺出現在我家門口，手上提著兩大包牛肉。“你媽還在睡著呢？強子”王叔問道。
“沒，在刷牙。”我瞪大眼睛看著王叔，王叔徑直走過去，一拐一晃的，肉很沉。“姐，把你弟弟電話給我下，我準備去上海闖闖。”我媽停止了一切動作，就盯著王叔，因為誰也沒把昨天王叔的話當真。“老王，你真的打算去上海了？那你家裡的十幾頭牛怎麼辦，誰放？”我媽問著老王。
“一早買牛的就過來了，我把牛犬賣了，家裡老母親以後就麻煩姐幫忙照看下。這是剛殺的一頭，拿些給強子補補。”我媽推搡了半天，最終還是抵不住王叔的熱心腸。“老王啊，到那邊一個人要小心些啊，照顧好自己。我現在把小軍電話給你，有什麼事就聯繫小軍或者我們，實在不行就回來，隔壁村的小雪（隔壁村有名的剩女）我看不錯……”
“別別別……”王叔笑著說道，拿到電話後的王叔，中午便啟程去上海了，兜裡揣著賣牛的8萬塊錢。
02
王叔到上海便做起了房地產銷售，03年的的樓市也恰好在回溫，憑著農村人自帶的實誠吃苦勁，不到一年，王叔就成為了賣房的冠軍，成為銷售部冠軍的那一天，王叔給咱家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的人終於放下了懸著的心。這一年，王叔的足跡幾乎遍及了整個上海的大街小巷，近的地方就騎電動車（還是二手市場淘來的，因為便宜），遠的地方就坐公交，晚上到家還要整理今天交接的客戶，忙到兩三點才睡。04年年底王叔第一次回老家，至此他已經在上海呆了整整16個月，王叔買了一堆吃的、喝的給咱家，回村的王叔在鄰居眼裡頗為風光，村裡都羨慕著王叔賺了多少錢，而背後的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王叔學歷不高，好在勤奮。在做銷售的那段時間，王叔認識了一個溫州的炒房客，他叫剛子，個不高皮膚挺白，因為經常聽王叔提起故有了些許印象。在2005年的7月份，也是夏天，王叔突然來一個電話。
“強子，你王叔可能要發了，你爸媽呢？”電話那頭是王叔按捺不住激動的聲音，我把電話拿給我媽。
“姐，我能借你點錢嘛？我們一起去炒房吧。那溫州炒房團都賺翻了幾番了。”王叔的開口借錢讓我們媽失措，家裡的錢還準備留給我買房娶媳婦，哪能用去炒房啊，結局是我媽拒絕了王叔，其他“又眼光的人”同意了王叔。再一個結局就是，王叔在上海買了兩套房，名字也特符合王叔想發家的身份——貴龍園的簡裝（當時1萬3一平目前均價6萬5一平）、錦繡華城的毛坯（當時1萬1一平目前均價7萬一平）。漸漸的王叔和我們家的電話來往也越來越少，連王叔談個女朋友我媽還是從村裡人閒侃時得知的。
08年，全球金融危機來臨前，王叔提前預感到了房價在08年要大跳水，嗅到危機即將來臨的王叔將那兩套房子出手賣出了個好價錢，價格幾乎翻了一番多。那一年，買了一輛寶馬開回了村；那一年，王叔也娶了一上海姑娘。但，自炒房獲利之後，王叔就像變了一個人，膚色白了很多，但人也變得陌生了。先回08的四萬億救市讓王叔徹底篤定一個信念，房價不會跌！王叔在漩渦中越陷越深。
03
於是乎，王叔在金融危機之後的一年，琢磨著自己開了家互聯網公司，前幾年靠著上面對高科技產業地支持，王叔的公司倒也能含糊的，但兩個兒子地出生也讓王叔倍感壓力。於是，王叔在16年的時候，再一次的出手了。
這次出手，比上一次更加瘋狂，幾乎押上了所有家當。這是炒房客最瘋狂的流派——“瘋魔流”。瘋魔流的原理便是既然炒房時賺錢的，我們就拼命炒。這種完全不顧成本、不計風險、用命去搏、瘋狂擴張的心態讓王叔徹底變成一個賭徒，他在16年下半年分別在證大家園（彼時均價7.5-8.3萬/平）、弘揚雅苑（彼時8-8.5萬/平）累計屯了10套。但930（“住房不讓炒”）的出臺讓滿心歡喜的王叔徹底蒙圈了，上海的房價開始出現階段性下降——“證大家園變成了6.8-7.2萬/平、弘揚雅苑變成了7.7萬/平左右”。10套的房子在手中別的不說，月供15萬的貸款卻如期而至。
禍不單行，王叔創辦的公司去年年底倒閉了，他失業了，顯然房子的租金根本補不上這15萬的大缺口。此外，王叔還有兩個小孩要上學，家庭開銷巨大，房子價格下行、公司倒閉、家庭方面的壓力讓王叔整日買醉，著急拋售。現在的王叔，除了房子，他一無所有。這10套房子如同10個燙手山芋，不斷地烘烤著王叔的內心。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在16年絕對不會買上海這10套破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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