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獻最徹底的中國高原軍人

導讀:和平時代,在青藏兵站部這支部隊裡,獻身的團職軍官已有18人,這相當於18個縣長、縣委書記…… 長江源頭第一河沱沱河就在格爾木轄區內。如果不是到了那裡,我很難想象,處在沱沱河地區的官兵怎麼連喝水也有困難。 那裡有個地方叫五道梁,人稱“鬼門關”。因為人到那裡,互相看看,臉就變出青色來了。那是缺氧弄出的形象。曾經有許多年,駐紮五道梁的官兵,每人發兩條揹包帶,一條用於打揹包,另一條用於背冰化水。那裡的水攝氏70幾度就開了,放一滴開水到顯微鏡下,就能看到活著的小紅蟲。 那是富有礦產資源的

和平時代,在青藏兵站部這支部隊裡,獻身的團職軍官已有18人,這相當於18個縣長、縣委書記……

長江源頭第一河沱沱河就在格爾木轄區內。如果不是到了那裡,我很難想象,處在沱沱河地區的官兵怎麼連喝水也有困難。

那裡有個地方叫五道梁,人稱“鬼門關”。因為人到那裡,互相看看,臉就變出青色來了。那是缺氧弄出的形象。曾經有許多年,駐紮五道梁的官兵,每人發兩條揹包帶,一條用於打揹包,另一條用於背冰化水。那裡的水攝氏70幾度就開了,放一滴開水到顯微鏡下,就能看到活著的小紅蟲。

那是富有礦產資源的地域,水的硬度很高,水裡的有害物質超過人體所能接受的健康標準。那水不只有他們自己喝,兵站是為過往部隊做飯,招待住宿的地方,每個過往的人都喝那水,也只能喝那水。

在一切戍邊守土的地方,都是很艱苦的,或缺氧、缺水、缺蔬菜,或寂寞,或紫外線太強、氣候太熱或太冷等等。在這個地帶執全勤的部隊,陽光、空氣、水,三大項中沒有一項是滿足健康的。嚴酷的自然環境,使那裡的官兵看上去臉是青的,嘴唇是紫的,眼睛是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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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醫院的醫生護士告訴我:“我們並不愛哭,可是每次上線為他們體檢,經常是哭著為他們抽血。因為嚴重缺氧造成的血濃度增高,會致使抽血體檢時血液凝固最大號的針頭。護士不得不用輸液的鹽水,推進血管,稀釋血液,然後馬上抽出的血液是醬黑色的。”血液粘稠度嚴重增高,會不可逆轉地造成對心臟和肝臟嚴重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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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拉薩大站政委郭生傑,因肝萎縮從發病到死亡總共45天,終年46歲……拉薩,那是四千裡青藏線的終點,團政委郭生傑病倒住進西藏軍區總院的第二天,醫院就報了病危。他都不相信自己很快就會死去。躺在醫院裡,他最放心不下的是獨自一人在西寧的聾啞學校上學的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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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生傑18歲從陝北的窯洞來到格爾木的地窩子,在高原28年,從戰士到團政委,沒有人能說清他經受過多少暴風雪的襲擊。妻子劉秀英是他的同鄉,18歲嫁給郭生傑。早年,妻子還不到隨軍資格,他在青藏線上帶著汽車連續奔波,妻子帶著子女就在陝北的黃土地上艱難生活。熬到隨軍,也難得團聚。妻子在格爾木,離他2000裡,格爾木沒有聾啞學校,女兒是啞巴,可女兒10歲了,該上學了。父親沒空,母親獨自把女兒送到西寧的聾啞學校去寄宿讀書。

還記得4個月前,他到西寧開會,匆匆地去看了一次女兒,女兒在聾啞學校離母親2000裡,離父親4000裡,一年到頭難得見到父母,一下子撲到父親身上就哭了。不會說話的女兒,哭泣的聲音跟會說話的孩子哭泣是不一樣的,哭聲婉轉有無限傾訴,當團政委的父親也淚流滿面但是,只能匆匆一面,父親甚至沒有帶她上西寧的大街去轉一轉買點什麼,就要分別了。分別的時候,已經12歲的女兒咬住了哭聲,淚水汪汪地舉手跟父親再見……這是一個從小就學會的動作,她生在高原的軍營,還被抱在母親手裡的時候,車隊出發,就有家屬抱著孩子到營房門口來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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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跟爸爸說再見!”在這裡,這是一句祝願,一句吉利話。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的青藏線,年平均氣溫在零度以下,冰封雪阻,什麼樣的危險都可能發生。女兒說不出來,但女兒從小就學會了“再見”這個動作。西寧匆匆一面,爸爸又要走了,啞女含淚舉手再見,這是對爸爸的祝福!現在,這一對父女,一個在青藏線的起點,一個在終點,遙隔4000裡,還能再見一面嗎?

為搶救政委,有20多名戰士先後為政委獻了血。1986年6月1日,這是郭生傑住進醫院一個多月後,還記得今天女兒該過兒童節了。6月3日,為政委輸血的針頭已經流不進血液,傍晚,郭生傑政委去世,拉薩的天空依然是那麼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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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劉秀英隨軍後在軍中的家屬縫紉組為軍人縫補衣服,在軍營的加工廠、軍人服務社都幹過。丈夫去世後,組織上把她調到西寧,以便照顧啞女。與此同時,在格爾木讀書的男孩也轉學到西寧,入學時參加考試,百分制,孩子才考了幾分。劉秀英自己在陝北農村只讀到四年級,現在丈夫去世,留下啞女,留下學習成績很差的兒子,秀英嚶嚶地哭了:“生傑,我怎麼辦啊?”

總算有一個女兒長大後考上了西安第四軍醫大學,1990年畢業時,根據總後勤部對老高原子女的特殊照顧政策,女兒郭莉敏可以分配到北京的解放軍醫院工作。但是,劉秀英卻要求讓女兒回來。

我見到劉秀英時,她告訴我:“兵站部的部長王根成把我叫去,罵了我一頓。”她說王部長說:“人家花錢要調北京還去不了,你把女兒要回來?”劉秀英說:“我沒辦法,還有一個啞女沒工作沒出嫁,我一個人怎麼辦?”部長說:“你就為了你自己,不為女兒前途著想?”劉秀英於是流著淚說:“好吧,我不叫她回來了。”

可是,女兒撇不下守著寡拉扯幾個孩子長大的母親,寫信回來說:“媽媽,我從小在高原長大,我也就支援了邊疆吧!”女兒自己去要求分配回來,至今在高原醫院。

缺氧,高山反應,是到那裡戍邊的官兵每個人都要經歷的嚴重事件。“當兵就是做奉獻。”在那裡,這話不是什麼宣傳,是事實。即使當兵當到復員轉業了,帶著被高原改變了的身體回故鄉,仍然可能要付出很大的犧牲。

青藏兵站部政治部副主任劉進山,1945年在河北入伍,1959年到高原,離休時組織上把他安排到西安幹休所。從西寧搬到西安的當天,因行李還沒打開,他在招待所住了一夜。第二天,在自己家中住了一夜。分給他的房子很好,是有浴室的,他很滿意,只是這天還沒有來得及在那浴室裡洗個澡。第3天發病,住進了醫院。第38天,住進了太平間。他因肝硬化腹水死亡。他的兒子劉洋告訴我,他的父親臨終前對他說:“如果我能在幹休所的房子裡住上一個月,我也心滿意足了。”又說,“如果我能在自己家的浴室裡洗個澡,我也心滿意足了。”劉洋後來也在他父親戰鬥過的青藏線上服役。

今日格爾木有機場,那機場首先是軍航。要建鐵路,當年國家鐵道部門的領導人說:這樣的事,只有找軍隊。

軍隊開進去了,那是建設青藏鐵路的開端。開進去的部隊是鐵7師和鐵10師,如今那高聳入雲的隧道群,那留在戈壁上的軍人墓群,那挺拔的一雙鋼軌,就是這兩個師留給高原的形象,是他們真正的紀念碑!

那墓群中還長眠著他們的一位師長,師長是在鐵路修到格爾木,工程即將竣工時去巡檢工程翻車而亡。我找不到他的墓,也不知他的姓名。那兩個師在鐵路修通後就奉命集體轉業了。

格爾木人目睹了那次告別,當近萬名軍人向軍旗告別,集體脫軍裝時,很多人都哭了,那是很悲壯的啊!儘管曾經多麼艱苦,當兵的歷史中也一定有過委屈,他們仍然愛部隊,那是他們生命中走過的很不平常的歷程,沒有辦法不愛。


奉獻最徹底的中國高原軍人


格爾木烈士陵園不是戰爭年代的產物。還有些軍人,未葬在陵園。在青藏線路況、車況極差的歲月,譬如20世紀60年代,他們在氧氣也吃不飽的地域為國家建設拉礦石的歲月,部隊曾經常常在半道上開追悼會,因為屍體不是礦石,他們無法把死在途中的戰友拉回來,只好就地埋在崑崙山、埋在戈壁灘……沒結過婚的當然也不會留下後代,許多人有墓無碑,日久連墓也不存,連名字也沒有留下,他們真是奉獻得太徹底了。

還有會被人提起的,多因他們曾有過女人。高原軍中因之有不斷壯大的“寡婦營”。那些大嫂們當初在故鄉,說起隨軍叫“跟著男人吃政府飯”,併為此感到光榮和激動。千里隨軍到格爾木,才知丈夫還在千里外的險要駐地,來此還當牛郎織女。“依俺的心思,一家人在一口鍋裡吃飯就是幸福,哪曉得唐古拉離這兒,比俺在老家上趟省城還遠。”這不是哪一位大嫂的話,她們到了格爾木,才知在這兒當兵即使當到了軍官,吃這“政府飯”也太難太難!

來探親的妻子也只能住在格爾木,然後由部隊跟她們在線上的丈夫聯繫,讓他們千里下山來相會。80年代,一位名叫茶花的4歲女孩跟媽媽來看爸爸,她爸爸姓樊,在千里外海拔4700米的安多泵站,泵站正在替西藏緊急輸油的任務,一時下不來。茶花跟媽媽在格爾木等了一個多星期,媽媽的假期快不夠用了,母女就跟著運輸車越過唐古拉山口,到達藏北安多,4歲的小茶花卻怎麼也搖不醒了。小茶花終於沒有見到她的爸爸,高山反應使她再也沒有醒來。

從此軍中多了一條禁令:禁止來探親的婦女和孩子越過海拔4500米的高度。可是,對親人的想念,總是讓有些家屬一再越過這條禁令。1989年11月,一位叫張明義的軍官的妻子,帶著一歲零一個月的男孩和氧氣,又越過唐古拉山口,一家人在安多團聚了。但是,小孩突然感冒。在那裡,感冒會迅速引起肺氣腫,就是要命的病。軍車十萬火急連夜往格爾木送,才送出200多里,小男孩停止了呼吸。

母親抱著那孩子長行千里到達了格爾木,仍然不鬆手……直到把母親和孩子再送到22醫院,請大夫再三檢查,確認是死了,母親突然一聲哭出來,所有在場的軍人都落了淚。

那孩子就葬在格爾木烈士陵園。張明義所在部隊的全體官兵參加了葬禮。格爾木冬日的風雪中,幾百名軍人和一位母親站在一位一歲零一個月的男孩的墓前,這是一支部隊所能表達的全部心情!

兒當兵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兒的婚事掛在孃的心上……幾乎每一個士兵的婚姻路線,都是娘,是爹,是親戚朋友,為他們在故鄉的小路上,一趟趟東奔西顛踩出來的。

格爾木汽車3團有個汽車兵,叫郭群群,一米八的大個,當兵4年多還沒有回過家。1983年元月,他被批准回家去成親,還不知將要結婚的妻子是啥模樣。請不要驚訝,很多大兵都是這樣,像他們的父親和祖父一樣,到成親的那一天或前兩天,才見到那個要成為妻子的姑娘的面。

就在這時,有個加運任務,要給西藏運年貨。連長說:“回去探家的人大都走了,你跑一趟吧,回來你就走。”郭群群沒啥說的,開著車就上路。

那是隆冬1月,青藏線上氣候最惡劣的季節。車到唐古拉,遇到暴風雪,天地混沌一色,嚴重缺氧,不但人缺氧,車也缺氧,一缺氧,汽油燃燒不充分,車也受不了,車拋錨了!

飢餓、嚴寒,郭群群胃穿孔。唐古拉山口,那是世界最高的山口之一,往拉薩去還有一千里,送回格爾木也有一千里。又遇到雪阻,送不下來,郭群群死在途中了。

汽車3團的一位中尉軍官奉命去這郭群群家鄉處理善後。郭群群的老家在陝西秦嶺腳下。中尉坐了很久的車,坐到沒有路了,就走。又走了很遠的山路,找到了郭群群在山溝裡的家。

這位軍官告訴我:“那家,破舊得我沒法跟你說。”他說一眼望去,整座大屋,最新的就是大屋正中一個大酒缸。不,最新的還是缸上貼著的一張菱形大紅喜字,是個紅雙喜。

“我不敢進門了,進去咋說?”

可是必須進啊!郭群群的母親近60歲,幾乎失明的雙眼深深地陷在眼窩裡,聽說部隊來人,老母親用手來摸中尉。“群群呢?”老人問。

當聽懂了兒子的消息,老人呆住。然後顫巍巍地走到那個大酒缸邊,雙手去摸酒缸,然後突然用巴掌使勁拍打著那大缸,一下又一下,邊拍邊泣道:“群兒,娘給你找到媳婦了,你咋不回來呢……”

中尉拿出500元撫卹費,600元生活補助費,雙手捧給老母親。母親叫著群兒他嫂的名,說:“收下吧,讓群兒他哥再借點,加上,到山南去買頭牛,開春耕地。”

軍官告訴我,他哭了。他說他也是農民的兒子,家裡也有老母親,他本該知道一頭牛的價格,但他沒想到這事,這事像一道閃電劈在他的心上,他把差旅費掏出來,顧不上他怎麼買票歸隊。他說:“我沒想到我帶來交給群群他孃的錢,還不夠買一頭牛。”

可是老母親堅持不收:“按部隊的規矩,咱不能多收。”軍官就跪下去了:“娘,娘,這是我的錢,也就是群群的錢。”

請不要震驚,這只是一個兵的故事,一個母親的故事。

在高原,僅總後青藏兵站部這支部隊,在新中國的和平年代,已有680多個大兵,永遠長眠在他們為之服務的4000裡青藏線上。

“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這話出自那裡,既不是豪言壯語,也不是牢騷怪話,是一句實話。許多年輕寡婦,帶著孩子,繼續在高原為吃不上蔬菜的軍人磨豆腐。那裡有第一批來到高原,在那夜色的篝火中搭帳篷的家屬……大漠孤煙直,野火燒枯桑;門前樹又綠,丈夫不復還。悲壯乎!

還有父母雙亡的軍人兒女,在格爾木街頭賣酸奶,在館店端盤子,在舞廳陪人跳舞……是許許多多隻能用羌笛用馬頭琴去吹彈的故事營造著高原的經濟市場。更多的,成千上萬的軍人,帶著各種高原病,帶著因凍傷凍殘路險車翻而被鋸掉的斷肢凱旋……大道通天噢雲飛揚,勇士歸故鄉噢,親孃淚千行。悲壯乎! 但是,青藏高原向現代文明走來了。

黃河,長江,都從這裡起步,九曲迴環飛流直下,流過萬家門前。不管怎麼說,這是我們的祖國。

通往拉薩的鐵路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鐵路,火車飛越千里戈壁,萬丈鹽橋,飛越兩山之間橫空穿行的鋼鐵天塹,請想象一下吧,那是北京人在地面看見高飛的飛機的高度。

五十多年前,格爾木還沒有一間屋。如今已是青海省第二大城市。若看格爾木市的轄區,總面積12萬多平方公里,北京市區包括所轄區縣的總面積是1.68萬平方公里。格爾木市有7.5個北京市大,是世界上轄區面積最大的市。如果沒有格爾木,就沒有青藏公路,青藏鐵路的修建也不可思議。今日格爾木正以非凡的速度,發育得頗像歷史上的敦煌。

從格爾木北去千里就是敦煌。那條公路也是50多年前軍人與民工共同修通。從敦煌西出陽關就通西域,古絲綢之路是由經濟交流帶來文化諸方面的發展,才有了漢唐的輝煌。西部高原有200多萬平方公里,這是近“五分之一的中國”。一條青藏公路和鐵路,它已經產生和仍將產生的作為,對繁榮西部高原經濟,從而實現中華民族全面的振興,其歷史和未來仍將產生的偉大意義,堪與古老的絲路共光輝。

今天,當我們聽到為青藏鐵路通車奏響的凱歌,不能忘記所有的凱歌都是用青春、熱血和生命去鋪排出的音符。當然,前述的極其艱苦狀況,經軍隊和一代代軍民極大的努力,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有了很大改善,青藏線上每個兵站都有樓房,有暖氣。嚴重缺氧的地段,往士兵的宿舍裡供氧氣。進入90年代,官兵英年早逝的情況已被改變。

但大自然的艱苦狀況仍然放在那兒,青藏線上不化的冰雪、缺氧的大氣候,仍然放在那兒。直到今天,在海拔最高最艱苦、千里不見一片樹葉的唐古拉地區,看看士兵在營房裡栽培出那麼多美麗的花,為那些花,士兵把配發給他們的維生素片也拿去溶化了養花,你會不會感動?世上再沒有比他們更渴望綠色,更愛鮮花的人了!格爾木,那方圓百里、千里唯一有樹葉的地方,仍然不斷在種樹。沒有人能說清那兒的樹,一棵該值多少錢。看一棵樹活了沒有,要看3年。誰敢砍一棵樹,“我槍斃你!”當荒原成為我們生存的依靠,你不愛它,怎麼辦?

即使在最艱苦的歲月,也有嬰兒誕生。格爾木,是這樣一天天長大。是千萬個父親和母親生下了你,也是千萬個從未成為父親和母親的少男少女生下了你,孕育了你!

奉獻最徹底的中國高原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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